”夏苏一颤,不禁抱住双臂。
“你现在不告诉我,等到你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我就帮不了你。”他活回来三个月了,她也同意一条船了,“帮不了你,船因此沉了,我还得陪死。你不觉得,人这一辈子当一回冤鬼就已经够了吗?请你,别让我再冤死。”
夏苏没好气,倒也不觉冷了,“崔岩,崔九,可不是好东西,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商户岂止一家,你千万别和他打交道,有什么好主意也不能跟他合作,因他一定会偷了你的主意,自己赚独利,让你赔本倒霉。我不算认识他,他鼎鼎大名而已,但他也许见过我,所以我一点不想在他面前露脸。”
京师有一双“岩”公子,都是了不起的年轻才俊,两人虽然不见得有多相熟,万一崔岩漏出一点在苏州见到她的事,她就死定了。
“早猜妹妹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原来是崔家?”赵青河比夏苏的胆子大得多,乱猜不负责。
“才不是。”夏苏不知不觉任赵青河主导问话。
“崔刘二家是书画大商,上回听闻但凡他们说是假的画绝对真不了。妹妹既不是崔家女,却有惊人天赋,那就是刘家了?”
园子里陡静,西风从远处传来啸声,月落清辉,一地银雪。
夏苏站得笔直,冷冷抿着唇,面色与月色一般洁白,却无辉光,她的眼眸里仿佛淡流银溪,她的神情哀痛悲绝。
她的壳裂了,碎了,让这个叫赵青河的男子重击毁去。
她本名刘苏儿,刘家第四个女儿,唯一还清白的女儿,自地狱逃出,今夜看到崔岩,就听到那个恶魔的脚步声,快追来了。
她长吸,仿佛吸入的是月光,淡吐出银气,正想说出来——
赵青河却笑,一声声,那么可恶,却那么有力,将她以为裂碎的壳整个套了回来。
“你这姑娘真是够傻的,你叫夏苏,当然姓夏,哪怕崔刘两家多需要像你这样的高超画匠,只要你不愿意,逼不了你改姓。妹妹,记住了,就算严刑拷打,也绝不屈服,你姓夏,登在我家户籍之上,和哥哥我坐一条船的,你改姓,我当如何?难道也要跟着改姓崔青河,或刘青河吗?”
夏苏抿开嘴角,“还是赵青河不俗。”
“当然,我娘书香门第出身,总不会取催情留情这种让儿子没脸出门的名字。”这姑娘本姓刘么?看来得驱使一下董霖和程晟了,这两人混过京师。
夏苏呵笑出声,“其实干娘给你取青河二字,大有江南河流的意境。北方的河多苍茫,南方水暖山青,春绿连绵,但你在京师乡郊出生,该取苍河。”
赵青河立时鄙夷,“赵苍河,鹤发鸡皮,白胡飘飘,一听老人家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赵青河的名字说得好不热闹,西风已过,晨风东来,再冷的冬天,也有温暖的时刻。
第二天夜里,夏苏却没能和赵青河一同赴吴其晗的邀约,因她接到周叔之请,到他家吃早年夜饭。
周叔的妻子连氏起先还好,拿了夏苏的红包高高兴兴,后来老梓来,毫不留情地挖苦她一番,连氏就发脾气骂回一顿,不知跑哪里去了。
周叔仍是不管,不过少了唠唠叨叨总抱怨的连氏,夏苏觉得这顿饭出乎意料得愉快。三个大人一个娃,两男两女,两个长辈,两个小辈,真是不多不少。
“崔九在城里乱逛,你别脑子犯蠢,还以为夜里安全,随处炫耀你那点功夫。”老梓是知道夏苏真实身份的第二人。
“昨日我就瞧见他了,不过他醉得厉害,我肯定他没看清我的脸。”夏苏老实说。
对于寒山寺老梓叔出手那件事,她至今没有问过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