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州体会到了一种静谧宁静的气息,仿佛心灵也在此刻受到了洗涤。
他在看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不远处,戴着草帽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不时偷偷往这边看,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看见了吗?听说那位就是咱们仁州最大的官,连里正都要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
“真的假的?他看起来好年轻,就跟你家二娃差不多大,而且长得这么白净,哪里像个官老爷,恐怕是哪位老爷家的公子吧。”
“不是,我当时也在,亲耳听到里正和衙役都叫他大人。对了,他的马车和衙役都还停在村口呢。”
大家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更好奇了:“那这位大人跑到这田里来做什么?他没带里正,怎么带了老杨啊?”
“那就不知道了。”
其他人也想不明白,毕竟种地可不是什么轻松体面的活儿,别说府衙的大人了,连县太爷都不会来。他们这些老农基本上一辈子都没见过县太爷,有些甚至都不知道衙门开在哪儿。
“我看这位大人很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该不会是看上老杨了吧?那老杨家可是要翻身了。”
听到这话,众人羡慕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要是能入了这位大人物的眼,鱼跃龙门,以后就发达了。
殊不知他们议论的焦点,老杨却佝偻着背,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心里忐忑极了。
今里正的儿子就带着两个衙役到他家,把他叫到了村口。然后这位大人说要去他田里看看,还拒绝了里正同行的请求。
他家的田收成是比别人家的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且他家人也多,半大小子特别能吃,多的这点收成根本不够。这位大人该不会是想让他家多缴粮吧?
哎,根据他们过往的经验,被官府找上肯定没好事,不是让去服役就是要钱。
也不知这次要花多少钱才能消灾。他家老二还没娶媳妇,下头两个小子,一个闺女也要吃饭,要太多,他们家今年可是要饿肚子了。
想到这里,老杨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愁苦之色。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时,前方的陈云州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笑看他,询问道:“老丈,这就是你家的田了吧?”
老杨连忙停下脚步,怔了怔,紧张地点头:“对,是,是……”
看着他这副局促不安到极点的模样,陈云州只得将声音又放缓了一些说道:“老丈不必紧张。我无意间听说你家是种田能手,每年的收成都比别家的好很多,所以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陈云州掐了一根稻穗,又从旁边田里摘了一根,拿在手里对比了一番:“你家的稻穗比旁边这家的要长一点点,产量确实也要高一些。”
来了,来了,老杨心里发苦,嘴上不得不应道:“回大人,小人的田挨着河边,运气好,这几年没发过大洪水,所以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一些。”
陈云州抬头看了不远处涓涓流淌的小河,轻轻摇头:“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旁边的田也挨着河边,稻穗却比你家要的短一些。”
其实短得不是特别明显,用肉眼看,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掐下来拿到手里一对比,这种差距才比较客观。陈云州粗略估计了一下,一株稻谷,老杨家的大概会比旁边这家高一二成的产量。
听起来似乎不算太多,一亩地也就多个三四十斤收成。
可要是一百亩,一万亩,一百万亩呢?
这差距就大了。
要知道庆川现在可是掌握了七个州,好几十个县。若是能找到原因,将他麾下的地区水稻产量全部提高个一两成,增加的粮食足以养活十数万大军。
这也是陈云州无意中听说了传闻亲自跑一趟的原因。
如果只是某一年产量比较高,那不能说明什么,但好几年都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
老杨也想不出来,挠了挠头:“小的,小的也不清楚。”
陈云州思量片刻后问道:“你家粮食产量是从哪一年开始比别人家的多?”
“五年前吧。”老杨说了个大概的时间。
陈云州又问:“那一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的吗?”
老杨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吧。对了……夏初的时候,河水泛滥过一阵子,将我田里的水稻秧苗冲走了不少。但那时候再补种也来不及了,正好上游也不知从哪儿冲了一些秧苗过来,小的看还能活,就将那些秧苗补种在了田里,想着能收一点是一点。”
陈云州顿时明白了,问题很可能出在那批冲过来的秧苗上。
那批秧苗的种子应该更优良。决定粮食产量最直接的两个因素,一是种子,二是肥料。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用的农家肥、草木灰,没什么区别,那唯一不同的便是种子了。
陈云州又问:“那你知道这些秧苗是从哪里冲来的吗?”
老杨摇头:“不清楚,咱们这条小河是阳宁河的支流,五年前那个初夏雨很大,这片田全部被淹了,好几天水才退去。那些秧苗当时都有点焉了,估摸着是从比较远的地方冲来的,大家都觉得很可能种不活,小的家里人多,没法子,才捡了种的。”
陈云州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至于这个猜测能不能成,那试试就知道了。
陈云州指着这片稻田说:“老杨,你家今年的稻谷官府全买了。过几天,稻穗完全成熟之后,你将稻穗割下来,不用脱粒,官府按照市价收。”
割下来的稻穗可是还没晒很干,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谷须,这可要占不少的份量。
官府按市价收购,那可比他拿去市场上卖要贵不少。
本以为今日要舍财,没想到竟能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