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扎营,为救命我们一路抛弃辎重,现在连顶帐篷也搭不起来。亲兵在战场上捡了些破烂旗帜围出一围空地,营火一透,光怪陆离。
沈识微躺在斑驳怪光里,上回这么他躺着、我盯着,还是在报国军中。
那时只能看,现在就能动手动脚了。
我凑上前,哪里不是躺,不如躺在我怀里。能揩他几把油,等会儿再有死者来造访,我也能应对从容点。
孰料刚一靠近,沈识微便醒了。
他悚然翻身,手握黑枪,但刚一站起,就摔回沙土中。
我刚才剥他盔甲时发现他大腿上有伤,猜他大概骑不了马所以没下阵厮杀,但万没想到他连站起来都困难。
一恍神的功夫,他又打算爬起来第二次,我岂能看他再摔一回,忙扑上去接住他。
他抓住我的胳膊稳住身体,没头没脑道:“还在这里?”
我不由叹了口气。人世多苦,你也只是在梦里躲了一个时辰。
不在这里,还在哪里?
我掰开他的手,把黑枪拿下。夏夜如焚,他的身体却像从江水里捞起来一样冷,淋漓大汗湿透重衣,在地上都留下个印子。我摸出水囊,让他喝点水。他挡开我的手,只问:“你带了多少人马?够不够突围?”
我扶着他的脖子,硬是灌了他两口才说:“我把真皋人往鹦鹉峡里赶了,也派了人去找沐兰田。明天天亮,我们就往……”
沈识微怪笑起来,呛着了水:“鹦鹉峡,八师弟!哈哈哈,秦师兄,还是别打他的主意了吧?”
我问过沈识微剩下的残兵,他们血战一天一夜,沐兰田近在咫尺,却没下山救援。这事不用细思已是恐极。我自己都恨得牙痒,更不知该如何安慰沈识微,只道:“放心吧,等我们回去,沐兰田也别想好……”
沈识微伏在我的胳膊上咳嗽,摆手挥停我的话头:“秦师兄此言谬矣。”他抬头看我,眼里浮着咳出的水汽:“这怎么能怨八师弟?”
我咬牙道:“不怪他怪谁?”
沈识微坐直身子,正色道:“当然是怪我。”
我讷讷道:“怎么能怪你?你别这么自责……”
沈识微冷笑道:“自责?我不是你秦湛,不会平白给自己寻烦恼。我说怪我,就当真是我错了。”他一一数来:“你听着,这怨军数倍于我,更兼哀兵必胜,我本就不该接敌。但我舍不得首战就告负,偏要一战。这是错。打得兵败如山、力不能支时,我本该往归云且战且退,但我只派了薛鲲突围,自己却去了鹦鹉峡,生生把自己困死江边。这也是错。”他笑得咬牙切齿:“哪怕从没读过兵书的一个军汉,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能犯下这样错的人,该有多蠢?”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想再把他抱回怀里,却见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肩头,被什么钩住了。
我随着他往身后看去,夜空里空无一物,月亮也被浓云吞没,只有那面“凤畴”大旗活物般翻动。
沈识微的眼珠随着旗帜而转,他自言自语,形如如痴迷:“凤畴营,凤畴营,好兆头,好名字。”
我伸手摸他脊背,他打了个哆嗦,没有躲我。我轻声道:“错了又怎么样?谁没错过。你看,大旗还在……”
他却接着说:“可再好的名字,也不过是一块破布。”
我耳边一道虚影掠出,他竟把黑枪当暗器向战旗掷去。一声撕心裂肺的锐响过后,战旗被撕成两半,下半幅被风卷住,立时往黑暗里逃窜去。
沈识微哈哈大笑,泼皮无赖般狠狠朝着战旗啐了口唾沫,落在沙地上,却是暗红色的:“我沈识微居然会被一块布骗了!”
沈识微教养极严,无论狂喜还是暴怒,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我心里疼得好像也被扎了一枪:“你别这样。你怎么能知道沐兰田见死不救?”
沈识微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