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挽起来的时候,双腿跟被抽了力气一般,腿一软,差点又跪了下去。
幸好林卿柏在身边,及时扶住了她,省去了膝盖再受一场灾难。
虞姝挽站稳后道了声谢,转身慢慢朝外面走。
林卿柏默默跟着。
林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眸闪了闪,扶着哭得没力气的柳昙往外走。
出了祠堂,元知连忙扶住虞姝挽。
待她们回到院子里,跑进来一个婢女,“姑娘,外面有人给您送了封信。”
虞姝挽心还没静下,这会儿又悬起,“谁?”
“不知道,托别人来的,只说让您亲启。”婢女将信递过去。
元知接过,又送到虞姝挽手里。
虞姝挽坐在榻上,揉了揉膝盖,信封外什么都没写,“你们出去吧。”
元知跟那个婢女一同告退。
等屋里的门关上,虞姝挽才拆开看,果然如她所猜,是程叙的信。
信上内容与那日见面所说一致,并没有其余的话。
虞姝挽把信放一旁,垂着眼揉膝盖,膝盖的痛意少了,才拿着信走到最近的烛台前烧了。
虞家的事情已了,她们该走了。
临行前的夜晚,柳昙来找虞姝挽说了大半夜的话,什么都问,最关心的就是跟林卿柏的情况。
虞姝挽只说挺好的。
柳昙心急:“挺好的是多好?我见卿柏很紧着你,你们俩可说开了?”
虞姝挽摇头:“没有,再等等吧。”
柳昙:“等什么啊,早些定下才会安心。”
虞姝挽蹙了下眉:“娘,我还要为爹守孝。”
柳昙一默,过了会儿才道:“所以才想让你们先订了亲,省得再生变故。”
虞喆老家并未有那么多规矩,除去三年内不能办喜事以外,在饮食穿戴上并不忌讳。
可就是这个守孝三年,有些时候容易耽误人。
柳昙心急,虞姝挽如今都十七了,再晚些就要被人说了。
去投奔林家之前只想着能早点定下,好安稳过日子,其余的都抛之脑后,如今安稳了,又不得不注重那些规矩来。
虞姝挽:“您觉得姨父姨母会介意吗?”
柳昙别开脸:“我不知道。”
林卿柏三月就已及冠,在同龄人中已经晚了,柳昙不确定林家人会不会介意再往后拖个三年。
虞姝挽有些气馁:“我也不知道。”
柳昙:“所以你迟迟不与他说开,就为这事犹豫?”
虞姝挽颔首。
其实这只是其一,还有很多原因,就像她先前并不怎么熟悉,不甘愿那么早跟半个陌生人有牵扯。
后来熟悉了,就想找个日子说开,但又怕。
若是林卿柏介意这些,林家人介意这些,那她说开了又有什么用,可能还会搞得两家人心存芥蒂。
柳昙一连叹了好几声:“你爹在天之灵,不会因此事责怪你的。”
“那不行,我心里会有愧。”虞姝挽几乎是立刻说道。
柳昙沉默了好一阵子。
虞姝挽转过头,看到她红了眼,不由慌了:“娘。”
柳昙吸了下鼻子:“老天就是在为难我,夺走了我丈夫,如今又想让我女儿过得不顺心。”
虞姝挽听了这话,心都凉了,“没有的事,您别瞎想,我没有过得不顺心,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真挺好的!”
柳昙从怀里摸出帕子擦泪,哭道:“无论你怎么样都要被说,娘不想听到别人说你的闲话。”
守孝三年没嫁,年龄大了,别人会说闲话。
三年内嫁了,视为不孝不敬,别人还会说闲话。
人活在世上,竟被这些闲话给困住了。
虞姝挽听着她的哭声,心都跟着痛,眼眶一热,“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们不听就是了,我们自己把日子过好,管别人做什么,更何况爹爹对我那么好,您怎么忍心让我这么对他。”
守孝三年,是一定要的,这个改不了。
虞姝挽从没这么为难过,觉得有两根绳子似的困着她,分别把她往两边拉扯,哪边都紧拽不松,让她身心都跟着累。
柳昙拍着虞姝挽的手,“我找个日子去跟你姨母说,她若是介意,这事儿就算了,咱们也不是非要嫁到林家才能过日子。”
虞姝挽怕柳昙难受,就顺着她的意来,不论她说什么都答应。
说到后面,柳昙提了一个人。
“这次回来,你见到程叙了吗?”
虞姝挽低头看着手指,“见到了。”
柳昙:“他来找你的?”
虞姝挽轻轻嗯了一声,又问:“您怎么知道?”
柳昙脸色难看:“我哪次出门,都能碰见他站在程府外面往咱们家看,想不注意都难。”
虞姝挽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唾液,“姨母看到了吗?”
柳昙:“她怕我伤心,只顾着我的情绪,倒没注意别人怎么样。”
虞姝挽还想问,林卿柏注意到了吗,但林卿柏独来独往,柳昙怎么知道这些。
“这孩子还不错,但他爹娘太心狠了,我前些日子碰见了他娘,还想去打个招呼,谁知道人家跟看见脏东西了一样嫌弃我。”提起这个,柳昙不难受了,还愈发生气。
“你爹从前帮他程家介绍了多少生意,程家能有今日的富贵全靠你爹,没想到现在这么翻脸不认人,真是恶心。”
柳昙呸了一声:“还觉得咱们对他们家抱有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真是白日做梦,一家子的白眼狼。”
柳昙仿佛忘了刚才还在说程叙不错,现在说白眼狼都把人算上了。
虞姝挽对程夫人的嘴脸还停留在几个月前翻脸不认人的时候。
她以为程夫人和其他人一样,知道她家是被冤枉的就会后悔当初那么做,没想到还是和之前一样厌恶她们。
很早之前,程夫人对她很好,两家走得近,有什么稀罕玩意儿都会分享,没想到如今的关系会变成这会。
亲自递信
虞姝挽想了一夜也想不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觉都没睡好,醒来时眼下发着淡淡的乌青,元知站在后面给她梳头时, 她困得一直打哈欠。
今日要赶路,所以起了个大早,趁着白日能赶多久的路就赶多久, 到了夜里就没办法赶路了。
若只是一两个人还好,但她们这么些人,到了夜里谁若跟不上, 很容易就走散了。
这顿早膳吃得匆忙,要带走的物件早在昨日就收拾好了,马车上放得最多的便是衣裳, 现在在芸城感受不到冷, 不代表路上不冷。
先备好衣裳,等路上冷了再加衣, 省得白白挨冻。
离开的时候,留在虞府的那些人都跟着出来送。
这些都是柳昙新买来的人, 有些个可能还不听话,但她没时日留在这儿管教了,全都交给了虞府从前的管事,姓苏,之前在虞府待了十二年。
苏管事亦是虞喆生前的心腹, 对虞喆忠心耿耿, 在虞家出事不久, 还让柳昙母女去他家避难, 这份情不是旁人能比的。
苏管事得知虞家洗清冤屈的时候特意去虞喆坟前看虞喆,跪在那儿说了好久的心里话, 后来柳昙去请他回来帮忙看着虞府,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这次相送,一把年纪的苏管事流了泪,好似知道往后再见面不易了,他一直跟着马车,非要送到城门口才肯离开。
同样来送的,还有如今的新县令,那人姓周,周县令长得就一副正直模样,叫人看了就忍不住信服。
虞姝挽把车窗开大些,从窗户探头往外看,瞧见了跟在最后面的人。
林卿柏骑着马,与同样骑着马的周县令并排而行,二人有说有笑,瞧着像是认识许久了。
芸城的人都见过周县令,周县令刚上任时,审查了不少冤案,还清了大多数人的冤屈,甚至上街巡游过,就为了看芸城是否安稳,是否有人当街找事。
因此芸城许多百姓都认得他,都知道他是个好官。
上任章县令贪污,勾结街头混混作恶,皇上对此事很重视,不止是芸城,特派了几个官员专门去一些小城窥察,看看还有没有章县令那样不知死活的人。
皇上心系百姓,可惜他身在上京,有太多大城小城都见不到,碰到了好官还好,就怕遇到章县令那样的人,表面功夫做得好,背地里尽干些损阳寿的事。
周县令把芸城管得很好,芸城的百姓见到周县令在送人,纷纷打探送的是何人。
得知是几个月前被冤枉的虞家,好些人不免唏嘘,其实从周县令刚上任就查虞家的案子时,他们就隐约猜到了什么,如今见到周县令亲自送虞家离城,更确信了当初的想法。
若没有虞家那件事,芸城还在章县令的笼罩下,案子永远查不清,谁塞得银子多谁有理。
当初看虞家笑话的那些人更觉羞愧,但此时此刻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偷偷在心里恕罪。
程府里,几个小厮死死的搂抱住一个人,边上的夫人满脸怒气。
“你怎么就非要执迷不悟呢,从虞家出事起,你和那丫头就再也不可能了,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理智一点?”程夫人指着程叙苦口相劝。
程叙挣扎许久没有半分用,逐渐使了力气,苦笑:“您那时为何要捆住我。”
程叙把那几天的事记得很清楚,他开始是躲了起来,后来想清楚了想去找虞姝挽,但他被自己的娘拿绳子捆了起来。
程夫人:“我不捆住你,眼睁睁看着你去虞家救人?你就不怕人没救出来,还跟着出了事?”
程叙的嘴唇泛白发抖:“可她回来了,她们虞家没事,你为什么……”
程夫人近乎尖叫:“我当初跟她们都闹翻了,你想让你娘低声下气的去求她们原谅?!”
程叙闭了闭眼,眉宇间尽是疲倦,哽咽道:“虞家帮了我们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