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面上十分抱歉,连连拱手告罪,掉转了叫驴便走。陆鸿躲在人群中,看着此人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直到那人偶一转头,原先垂在左边脸颊上的一缕鬓发被风拂起,露出一道细长的刀疤,从鬓角一直延伸至颔尖。
陆鸿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他脱口喝道:“站着!”提刀便扑了上去。
那文士恍若未闻,驱着驴又慢走了几步,忽然双腿一夹想要催驴飞奔,谁料到那叫驴原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脾气,受了他这一夹竟然“昂昂”一叫,掉转驴头向众军反冲了回来!
那文士大声咒骂,突然向后一个纵跃,稳稳落在草地之中,陆鸿也恰在此时赶到了跟前,不由分说便是一刀斩了下来。那叫驴撒开了四蹄左冲右突,众人惊呼尖叫声中一连踏坏了好几个扎了一半的木筏。
甘峰又惊又怒,尚未来得及去管陆鸿那边,先提着刀冲那丧瘟的叫驴去了。
这时高登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乱,带着小随从青鱼,牵着他的坐骑走了过来,只见一头叫驴绕着场子嘶叫飞奔,他的副手甘峰带着十几个人提着刀没命价狂追,嘴里也乱糟糟一顿叫喊,惊呼咒骂声此起彼伏。
见了这等景象,高登不由得大皱眉头,他抬眼想找陆鸿,可是人群之中并没有那个高瘦的身影。还是青鱼眼尖,远远指着人群之外叫道:“将军快看!”
高登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瞧见陆鸿一柄横刀翻翻滚滚,和一个文士模样的男子斗成一团。
这时忽听人群中一声大吼,一个胖军官脚下拿桩,两条粗壮的手臂牢牢一箍,竟将那叫驴死死地抱在怀里,甘峰赶上来便是一刀,顿时将这头坏事的瘟驴结果了。
那胖军官正是乙团乙队的队正杨智,众人纷纷喝彩。
“小杨天生神力呀!”甘峰仔细着将刀上的血迹擦了,这才发现高登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便指着那死驴得意地笑道:“旅帅,你瞧……”
“瞧你个屁!”高登铁青着脸,对着自己的副手便是一顿叱喝,“你们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跟头驴较甚么劲?快派人去瞧瞧!”说着马鞭远远指去。
王正踮起脚尖望去,不由得“哎呦”一声,连忙拉着小五子和三流子挤开人群向陆鸿冲了过去。
此时陆鸿已经被那文士一柄折扇逼得节节败退,胸口也被敲了一下,仍然隐隐作痛。他既吃了亏,也不和那人硬打,只是操刀游走,让他进退不得。
那文士虽然搏命之中,却一直眼观六路,此时已见到几个府兵跟了过来,知道再不脱身那便迟了!于是加紧两招逼退了陆鸿,搓唇为哨,一声锐响之中,果然从不远处闪出一匹油光黑亮的骏马。
陆鸿咬牙怒道:“果然是你,姓库的!”
原来那文士正是当年追捕蓝鹞子时遇到的那个胡人,此人曾经冒充团练副使赵德,将赵家集的团练兵诓走,以至于被蓝鹞子成功脱逃,洪县令和胡顺也因此牵连,如今身在狱中生死未卜。
那人一声长笑,翻身上了黑马,说道:“好,又是你,你们汉人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记着,我叫库罗基!”
陆鸿发足疾追,口中叫道:“蓝鹞子在哪?”
那库罗基忽然勒住马,回过头来,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又打量了陆鸿几眼,说:“小兵,我敬重你算条好汉!这位蓝先生你不用惦记了,还是早早回家去罢,你们这些人,永远只不过是蝼蚁一般,时代的牺牲者罢了!”
说罢轻轻拍了拍马股,那黑马灵性十足,当即会意,四蹄猛然一蹬,顿时蹿出丈余,恰好躲过陆鸿跟上的一刀。只见一人一马在长草间忽隐忽现,不一会便消失在了远方。
陆鸿终于支撑不住,一跤坐倒,好似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头一回感觉到无助和颓唐。
“鸿哥,咋回事儿?”王正跑到跟前,先扶住陆鸿。不一会高登也纵马过来,面色不愉地问:“好好的和过路人纠缠甚么?”
陆鸿都懒得理会这个草包了,这明眼人一瞧也知道不是甚么“过路人”这么简单了!
“那是契丹人!”他没好气地道。
“甚么!”高登惊道,“你怎么知道?”
陆鸿喘匀了气息,站起来道:“我认得他……立即渡河罢,不然都完了!”说罢目光炯炯地盯着高登。
高登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仿佛看见契丹胡人的马蹄已经举在头顶,他们的弯刀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