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厨子一路跟在他身后道:“该备的都有,我老张晓得朝廷的规矩,大人有甚么事尽管吩咐这畜生,他甚么都能做的……”
陆鸿忽地停住脚步,皱着眉向张厨子道:“老张,今后他就是我的兵了,不能再这样叫唤。”
张厨子一叠声地答应,虽然受了批评,脸上却乐滋滋地喜不自胜:“这畜……我这儿子是上辈子修了福分,能跟着大人学本事。”
这张厨子别的都好,就是太啰嗦,陆鸿实在是懒得和他掰扯了,于是挥挥手自己进了营房,远远得听见张如镜对他老子大发牢骚:“你干甚么这样卑下!他不就是个六品官,刚刚还被降了级……”跟着就听张厨子压低了声音道:“混球话!你懂个卵,陆大人是有真本事的!”
陆鸿往炕上一躺,顿时觉得百无聊赖,说起来大好青州城还没逛过两回,可是如今惨遭禁足,只能窝在这小小的营房里熬光景。这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吧……
忽听外面一声马嘶,陆鸿认得是迟行的声音,急忙出门去看。却见马槽边,张如镜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身狼狈,指着迟行大骂:“破马儿,瘟马儿,叫你神气,早晚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那迟行把脸一扭,根本懒得理他。
陆鸿疾步走了过去,喝问:“怎么回事?”
张如镜见了他,讪讪地一笑,道:“我瞧这马漂亮,想伸手摸一摸,谁知道这马凶得紧……”
陆鸿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道:“以后不许碰我的马!”说着伸手在迟行银亮色的鬃毛上轻抚了一把,这马儿极为受用,打着响鼻在陆鸿胸口挨挨蹭蹭,好不亲热。
那张如镜一脸羡艳之色,自言自语地道:“我甚么时候能有这样一匹马。”
陆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等你做了将军,自然就有马了。”
张如镜道:“你又没做将军,你怎么有马?”
陆鸿空有智计,却被他问得张口结舌,只好假作未闻,转身回房里去了。
他禁足的这几日其实并没有清闲下来,每日都有怀着各种目的的人来找他,原本门可罗雀的戊字营也突然热闹起来。
先是张迪同那个名叫申冬青的老医官来坐了一会,随后郑新带着吴卫、杨智以及一些戊旅的老人一批一批地来找他拉话喝酒。第二天司马巽携了一整只剥洗干净的黄羊来,交给张厨子当场烤了,羊肉刚烤到六分熟,接手右军有一段时间的花源也提着两坛老酒“恰巧”赶到。青州行营左右军两位军指挥陪着一个刚刚挨军法的无职校尉吃羊肉,喝美酒,欢声笑语不亦乐乎,一时间竟成了行营里的一桩美谈。
第三天卫署临设督查司和兵部临设督查司的主事马威、汤柏又轮番前来。
马威将陆鸿干的这一手“好事”夸得天花乱坠,直言“你这娃娃有些厉害得过分了”,兵马司、卫署、兵部三家都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同时又警告他不要锋芒太露,既然得了好处,今后就该好好韬光养晦。
陆鸿本是这般打算,当然虚心受教。
这话要是传给了外人,指定会一头雾水:明明吃了挂落,还降级罚俸,怎么就得了好处?这当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兵部汤柏来时却是一脸哀相,显然最近吃了不少苦头,又被陆鸿搅乱了盘算,在戊字营不尴不尬地坐了一会,就他的战后陈述问了些没滋没味的问题,便急忙忙地走了。
第四天来的是个谁也没想到的客人——李嫣。她为陆鸿带来好些个瓜果蜜饯,还有一大摞兵书、纪要,看样子是要帮助陆鸿打个持久战了。临走时还谆谆告诫,请她的朋友务必吸取教训,不要再这样鲁莽,他的前途还是一片远大的!
陆鸿对她的行为十分感激,却无法解释甚么,只得应承了她的话,并且一直将她送出辕门……
这一连几天的忙乱还收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使得陆鸿在张如镜心中“没落校尉”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后生从第三天开始便殷勤地为陆鸿鞍前马后打帮手,甚至一改往日叛逆的心态,对陆鸿的命令言听计从,顺服得就像一个胆小的小羊羔。
谁也没想到,仅仅四天之后,陆鸿就接到了兵马司的解禁命令,不过最终的处罚结果朝廷还未正式决议;同时督查司也通知他的战后陈述已经核准通过,无需再留守待勘。他急忙向指挥所和兵马司告了假,打算回家看看。
扳着指头一算日子,小五子他们已经回去六七天了。
兵马司倒是很痛快地准了他的假,陆鸿就到后军支领了前头的银饷,又借了一匹马带着表现良好的张如镜离开了青州,返回保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