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一个人吃?”范翔或许是早上最忙碌的一个,此时脸上不仅还挂着没来得及擦洗的汗迹,甚至连下巴上都染着一道显眼的墨渍。
陆鸿奇怪地瞧了范翔一眼,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嘴里还叼着刚刚打来的白面馍。他只能拿眼睛往旁边的小金子身上撇了撇,表示并不是一个人。
范翔一时间还没办法接受他这幅“雅相”,在他看来,这种行为与那件浅绯色戎常袍无论如何也搭不上边,甚至只有穿着灰布军袍小兵才能干得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上头多作纠结,他还有事要找陆鸿,于是干笑两声,说道:“职下是一个人,不如搭个伙儿罢。”
此时陆鸿已经用胳肢窝把嘴里的白面馍夹了下来,空出了一张嘴道:“老范,我瞧你像是有事哩!”
范翔被他瞧破了心思,索性打了个哈哈,承认下来:“有点小事,边走边说、边走边说……”说着用胳膊肘摇了两下,让陆鸿赶紧回指挥所,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熟人停在一旁打量他们了……
陆鸿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着说:“从前在老后军就是这样,一到吃饭的时候你争我抢的,落下这么个德性,叫你笑话了……”他说着话,脚下已经走了起来,“你跟我去指挥所一道儿吃好了。”
范翔见他想左了,也不解释,自己埋着头便在前头走,他现在就想尽快到指挥所去,躲开闲人,好把自己的事情分说清楚,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上官的前面——这比陆鸿嘴里叼着馒头还要失礼得多……
好在陆鸿没有在意这些虚礼,而且从范翔的举动上,他也大约猜到,自己刚才八成是想岔了,看来是范翔自己有事要说。
于是三个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穿过空荡荡的校场,直接到了指挥所里。
此时萧宛已经被陆鸿移到了刘德海住的那间房去,并且派了一伍人轮流值守,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再有人来行刺了。
指挥所里如今就他们三个,小金子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槛后头埋头吃饭。
范翔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把碗筷一丢,便开始犯愣怔。
陆鸿觉得这个胖子越来越奇怪了,半晌等不到他开口,只能自己先问:“老范,你有啥事尽管说,以后整治咱们平海军还要仰仗你哩,有话可不兴憋在心里,不利于工作!”
范翔垂着眼睑,酝酿了半晌,才艰难地说:“那甚么……前头刘德海给过我一百多贯钱,我想交还回来,可是有一部分已经贴补家里用了,你看能不能先还部分,剩下的我慢慢再想办法……”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陆鸿不得不竖起耳朵才能听清。
“就为了这?”陆鸿差点没给他气死,摆下脸严肃地说,“对你们几个的处置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且我不记得有‘罚没赃款’这一条!”
小金子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嘴里嚼着馍回头瞧了一眼,又转过头来默默吃饭。
范翔挣得脸都红了,搓着手说:“我知道你后头还有好多大事要办,这都需要钱哩,咱们手上可缺得多,就我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陆鸿把筷子放了下来,看着范翔认真地道:“老范,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们要是真有心啊,就帮着我把这个烂摊子好好操持过来。就好像你说的,你们那点钱根本不够塞牙缝的。我都打算好了,没钱我就上都督府去伸手要,李督不能把我撵出去,仨瓜俩枣总会放些给我的!”他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没甚么把握,毕竟李毅这东西是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于是把手一摊,又说,“他要是真不给我就上兵部告状去,要么大家都别过了!”
范翔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大堂当中,对着陆鸿深深地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