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再不以为然、再有诸多不解,此刻江庆的话已经证明,大周兵道的最高学府宏武馆苦心钻研的新制,在陆大人的手上竟似乎是信手拈来,而且好像一早就看透了其中的精要!
这人竟然会是大周朝武力走上一个新台阶的先驱吗?
冯纲的脸色接连变幻了几次,目光中也充满了深刻的迷茫。可是咱们的陆鸿却一拍手掌,一脸欣慰地叹道:“我还当全天下只有我一人是这个想法,因此而战战兢兢;原来宏武馆毕竟能人辈出,与我不谋而合!”
冯纲重新对眼前的人审视了一番,突然走到堂中,向陆鸿行礼致歉:“是职下鲁莽了,不知将军深意……”
陆鸿先是一愕,不知他为何这样大的反应,但是一想到此人的性格便即恍然,摆摆手道:“没事,你的想法是好的——有不同的意见就是应该提出来,咱们这里没有全知全能的人,你不是我也不是,所以谁都会犯错!但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通过这些错误教训,在思考和实践之中不断摸索,不断调整,最后达到完善的目的。”他见冯纲接受了他的教育,并且退了回去,便展颜笑道,“不信你瞧着,过不了一会儿杜康就来找我麻烦……”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听门外一声喊:“大人,职下听范录事说您回来了?”话未说完,人已进了指挥所,果然就是杜康。
只见他裤腿袖子都卷成半截,满头灰
尘油汗,鬓角还挂着一根草屑,一手拿着工匠最新赶制的渠道图纸,一手在上面“扑棱棱”地拍打着,说道:“大人,这玩意儿不成啊!”说着走到面前,将图纸倒过来铺在大案上。
陆鸿见他狼狈的样子,就知道是又挤在匠人堆里监工了,说不定自己还亲自动手示范。他把手边的茶盏退到前面,说道:“我没喝过,你解解渴。”
杜康二话不说,捧起茶盏便仰脖子咕咚咕咚喝干了,这才放下茶盏,心满意足地大呼一口气,抬起手臂用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指着那图纸说道:“您瞧瞧,如果按照您的想法和要求,从姥姥山顶的泉眼引泉水下来,修建一条渠的钱赶得上打几十口井了,特别是咱们大寨不在正山脚,从姥姥山的山腰处就得将水渠架空,费老鼻子劲了,还未必做得成!我瞧不值当!”
陆鸿认真看着图纸,半晌才奇怪地道:“谁说架空处也要石砌的水渠了?”他指着顺着山势走下来的渠道,说道,“而且这道渠也不全是为了军用,要照顾到老阳庄等几个庄子的用水方便,每隔一段便要砌筑一个小型水池蓄水,在吃用的同时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用作灌溉水源;架空处砌一座大池,用竹子掏空竹节引流,分出几个水路,分别通到指挥所、厨房、校场、茅厕、兵舍,并且在这几处再修水池蓄水,一作吃用,一作防火,多么方便?”
杜康瞪着一双牛眼看陆鸿,仿佛在瞧一个稀罕物事,他突然一把抓起桌上的图纸,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人到了门外才发出一声咒骂:“这狗日的大匠,跟老子吹整个青州城头字号,连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
冯纲已经全然傻眼了,他到平海军这几天,因为同在曹司办公的缘由,与杜康还是有些接触的,只觉得这个没有功名的同僚待人接物时都不像洪成和范翔那般有底气和自信,通常也是谦虚谨慎、彬彬有礼,可是一到做起事来怎么像换了一个人哩?
他似乎掌握到了一点在平海军做事的诀窍了……
好像必须装得大大咧咧,然后时不时地嘴里骂娘?
如果这就是陆大人欣赏的办事风格,说实话,冯纲不敢苟同。
但是陆鸿跟着一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又想岔了,只听陆鸿向江庆说道:“这个杜康,办事有冲劲有热情,也有主见,就是有一点不好——现在被赵大成他们带的满嘴脏话!回头你得教育教育这帮老兵油子,别把咱们这几个文官给带歪了,我还指望等闲下来就让杜康考个功名哩!”
江庆笑着答应了,并且说道:“这个我不敢打包票,尽力而为罢……”
冯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指挥所的,只记得最后陆大人让他回去再想想,争取尽快将练兵章程完善出来——而且不需要一次性做到完美,完全可以一边颁发试用一边再行改善……
这一趟在指挥所的小型议会彻底颠覆了他对官员办事方法的认知,他曾经的那些常识和心得似乎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不禁又想起刚来时范翔对他说的话:咱们平海军是一个奇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