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即便他这样轻松地解释过了,胡顺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仍然十分气愤,并且毫不客气地又将效庭数落了一通:“这畜生有几分斤两俺还不知道?他连县学都读不下,有甚么能耐能给王爷做事?”他指着陆鸿说,“——恁马上写信叫他回来,老老实实跟俺营务田地才对,回头给人捅了篓子,还不是靠恁这个大哥收拾?”
陆鸿心中暖融融的,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义父对自己的爱护,但也只好继续开解着二老:“不至于哩,效庭是跟着甫清先生去的,先生过去是王爷的老师,会管教他的。至多我写个信去,叫效庭八月节回来瞧瞧,时间上应该赶得及。”
胡顺一听有甫清先生照管着,也就不再坚持了。他与这位先生虽然并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对别个的人品和学识都是极信服的。
听了陆鸿的建议之后,他跟婆娘对望了一眼,便点了点头说:“那也好,恁叫他中秋回来……实在要是太忙也无所谓,王爷家里都是大事,俺们既然在外给主家做活,就得踏踏实实的,不兴偷懒好闲!丢了自个儿的脸面不打紧,可不敢误了公家的大事——恁把这话都和他说!”
陆鸿连忙答应下来。
眼看着天色已然透黑,一家人便各自去洗洗上炕了。
陆鸿躺在自己屋里的板床上——他特意让胡顺留着的——枕着手臂,两眼睁得圆圆的,望着上方黑洞洞的屋顶,陷入了思索当中。
他在想着胡顺说的话:你的官儿才当了不久,肯定有坏心眼的人会嫉妒你!
这个朴实的庄稼人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肚里也好像没甚么千秋,但是凭借他丰富的阅历和经验,总是会得到一些人生的至理,和关于人性的深刻见解。
不得不说,这个简单的道理是陆鸿从来没有想过的,但是当他带着这句话再回首去追忆时,却发现最朴实的道理往往就是最正确的!
他的路途因为司马巽和汤柏等人的帮助,还有老师卢梁在暗中的扶持,实在是走得太过顺利了,以至于他一直忽略了自己身边许多潜在的、并且不断出现的威胁。
想想当初在戊旅高登的手下时,难道甘峰对自己不嫉妒吗?
在?水大寨接到阻截对岸的重任时,难道刘黑子对自己不嫉妒吗?
带着一团兵马在徐州的时候,难道吴卫对自己不嫉妒吗?
后来回到行营打下青州城守卫战的时候,难道陈森他们对自己不嫉妒吗?
还有论功行赏时,青州行营老前军的军指挥季泽;还有老上司褚垓;还有在扫北之战被自己完全抢了风头的王睿……
当然了还有王睿的大儿子,神都一帮王公子弟当中的“二哥”王晖,听说这个人一向是对广平和李嫣都有想法的!
除了他们,肯定还有许多连他自己都根本没有意识到,甚至根本不认识、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人,在暗中都对他有过各种各样反对和伤害的手段。
这些人,有的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有的早已扯过自己的后腿,有的正在默默地针对着他,有的肯定会在以后对他进行打击!
陆鸿突然想起江庆的兄长江山,那个传说中的天生帅才。
他后来曾经真的找过汤柏,想要查一查这个人的资料,并且深入了解一下这位据说和自己很有相似之处的人——也是从军起家,也是年少成名,也是在数年之间从一个八品校尉升至正三品大将军!
但是在兵部的资料当中,关于江山的记载,特别是最后一战的描述可以说极尽简略之能事!
关于江山战死的经过甚至只能查到一些十分模糊的只言片语:“丰庆二年四月初,帝诏发兵,廿八遇叛而亡,国葬,追榆林县伯……”
而对于这些内容的解释,就连汤柏也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最后甚至警告陆鸿:已死的人,你不要多问!
他还记得那天汤柏送他离开兵部司的时候,把他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又再郑重地说:我之所以肯让你查这些,是怕你再去别处打听,今后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你永远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在神都,好奇心除了会给你带来灾祸,别的甚么也给不了你!
汤柏还是头一次用这么严厉和紧张的口吻与他说话,这让他更加意识到了江山的死,背后肯定有着见不得光的隐情!
他不禁联想到江山战死同一年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桃李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