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梓“嗯”了一声,同意道:“圣君只要咬定牙关,陈州王便不敢妄动,想要除掉他,只有陆帅及时搬到了救兵,以内攻外,陈州王拒内城而守,圆壁城中给养完备,须臾守个一年半载不在话下,仿佛唐太宗攻王世充之故事;但是假若圣君支持不住,禅位给了陈州王,那么陆帅和花小侯再想反对,就是抗旨、大逆,道理便又在陈州王的那边。”
崔景芝补充道:“不过花家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一旦花小侯妥协,那么内城外城尽在陈州王之掌握,有数十万百姓为质,再想攻城便千难万难了……”
两人左一句有一句,半天也没考虑出可行的办法来。
实在是他们手中无权无势,就连通风报信的能力也是欠奉,陈州王早在赶到神都之前,便已经掌控了朝中上下绝大部分官员——一如当年临泉王一夜之间羽翼遍布天下,二者如出一辙!
“说到底,根源还是在咱们政事堂啊!”
曹梓再度苦笑,自打文帝创制计税房以来,谁能想到,这个最高主事只有从六品的小衙门,给这个王朝带来无限富庶的同时,也能带来毁灭……
……
……
陆鸿背着广平的尸身,一路打右掖门冲出,经过万国天枢、天津三桥,再度踏上了天街。
可是就在他驰下天津桥的一刹那,却勒马停了下来。
就在他的右手边,就是盛极
一时、几乎见证整个大周王朝兴衰的积善坊花家……
可是如今,那座曾经辉煌、昌盛的庭院,此时却死寂沉沉,巷口街角都隐隐约约闪着刀兵的光芒。
陆鸿定定的望着那两扇朱漆大门,双拳捏紧又松开。
这时王正凑了上来,提醒他道:“鸿哥,咱们该走了,夜长梦多。”
陆鸿咬咬牙,正要打马前行,眼角一瞥,却忽然见到那大门的阴影下,似乎站着一人。
那人见他发现了自己,忽然轻笑一声,背着手缓缓踱步出来。
只见他神情阴鸷,双眼闪烁着残忍冷血的光芒,挺拔的鹰钩鼻更加显得他脸上阴影深重……
“王晖?”陆鸿全身都冷了下来,他终于知道,为甚么神都的局势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到这种混乱不堪的程度。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如今见到王晖,他才想了起来,当年临泉王仿佛一夜间的得势,也是这么突然,这么彻底。
他也终于明白,当时为甚么陈州王宁愿与他撕破脸皮,甚至不惜自己陷入八面埋伏的境地,也要坚持保住王睿,绝不仅仅是要借重王睿在军方的影响力,来与陆鸿抗衡,而是另有原因……
因为陆鸿始终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王睿的手中,握着临泉王遗留下来的东西,那件能够掌控天下百官的利器!
这件利器,就是计税房的账本……
那个据称所有的官员在它面前,都毫无秘密可言的账本!
如果当时陈州王与陆鸿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便始终要依存于陆鸿,朝中所有的官员们,依然视其为异类,依然无法接受他这个崇慕前唐盛世的大周皇子……
所以在掌控所有官员,与依附于陆鸿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陆鸿在见到王晖的这一刹那,仿佛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从前所有悬而未解、无法解释的事情,便都有了答案。
如果当时王睿没有被他半道斩杀,如果能够安全进入神都的话,或许现在的变故,早已发生了……
可惜王睿死了,还有王晖。
陆鸿漠然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人,没有说话。
他不必说话。
当年在绿杨楼,在吴卫面前,他还只是个小小的校尉时,面对王大将军的长子,他没有说话。
如今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大将,更加不用对这个偏执、神经质的人有任何表示。
但是他也不愿意走,因为那仿佛是他因害怕而退避,虽然那是绝不可能的!
于是陆鸿就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晖,像看一只蝼蚁。
——这也是对他的警告,警告他不要妄动花家的人。
可是王晖不买陆鸿的帐,因为王晖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爽,他涨红了脸,鼻孔之中喘着粗气,并且捏紧了拳头,像一头蓄足了力气的猎豹,想要扑上去撕咬!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忽然卸了气力,望着陆鸿,笑了。
“你在杀死我弟弟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他说完这句话,便得意地仰头大笑,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好似夜枭般的嘶鸣。
(明天争取多更一些,深感时间不够,一来事忙,二来要分出时间筹备新书。史料读了许多,但是越准备越感觉准备不足……因此迟迟不敢开写,还在挣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