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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在你身后I_Part 2 中局_16(1 / 2)

16

查尔斯顿

1980年12月25日,星期四

医院门厅的等候区中央,竖立着一棵三英尺高的银色圣诞树,树下放着五个包装得闪闪发光的空礼物盒,树枝上挂着纸做的装饰品。阳光照射着白色和黄色的方形地砖。

鲍比·乔伊·金特里治安官穿过门厅,朝电梯走去时,对接待员点了点头。“早上好,圣诞快乐,豪厄尔女士。”他大声说。金特里敲了下电梯按钮,胳膊下夹着一个白色大纸袋子。

“圣诞快乐,治安官!”这位七十岁的志愿者大声回复道,“哦,治安官,我能耽误你一会儿吗?”

“甭客气,女士。”金特里从打开的电梯厢门前转过身,走向接待柜台。豪厄尔女士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罩衣,与她面前柜台上塑料松树的深绿色树枝形成鲜明对比。柜台上铺着福米加抗热硬塑料薄板。剪影出版社的两本言情小说摊开放在名片整理夹旁边。“你找我什么事,豪厄尔女士?”金特里问。

老妇人身子前倾,摘下双光眼镜,吊在缀有珠子的链子上。“他们昨晚带来了一个黑人女性。”她抑制着兴奋小声说,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八卦。

“然后呢?”

“奥林德护士说,你一晚上都坐着没合眼——就像个警卫一样——还说今早你离开时候,让你的副手留在房间外面。”

“那个是雷斯特。”金特里说,把纸袋换到另一侧的胳膊下夹着。“雷斯特和我是治安官办公室里唯一没结婚的,节假日一般由我们值班。”

“不错。”豪厄尔女士说,感觉治安官有点儿偏题,“但我们——奥林德护士和我——怀疑,昨晚是圣诞前夜啊,你说这个女孩大半夜的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被抓进来的?我知道,这是公务,但这女孩应该是曼德萨旅馆凶杀案的嫌疑人,所以得强行带回来,对吧?”

金特里微微一笑,探出身子,“豪厄尔女士,你能保密么?”

接待员将厚镜片眼镜推回原位,噘起嘴,坐直身子,点点头。“当然,治安官。”她说,“我绝不外传。”

金特里点点头,凑到老妇人耳边,轻声道:“普雷斯顿小姐是我的未婚妻。但她不愿意嫁给我,我将她关在地下室里。我们昨晚去饮酒作乐的时候,她试图逃跑,我只好将她痛打一顿。雷斯特这会儿正拿枪对着她等我回来。”

金特里回头眨了下眼,然后进入电梯。豪厄尔女士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上,嘴巴微微张开。

娜塔莉抬起头,看见金特里走进双人房。之前她一直独自留在房中。

“早上好。圣诞快乐!”他大声说,将滚轮托盘桌拉过来,把白色袋子砰地放托盘上。然后模仿圣诞老人,“呵呵呵”地笑了两声。

“圣诞快乐。”娜塔莉说,声音紧张而沙哑。她五官扭曲,用左手去摸脖子。

“你看到那里的瘀伤了吗?”金特里问,再次探出身子亲自查看。

“看到了。”娜塔莉喃喃道。

“干这事儿的人肯定有同范·克莱本一样长的手指头。”金特里说,“你的脑袋感觉怎么样?”

娜塔莉摸着脑袋右侧的一大块绷带。“这是怎么回事?”她用沙哑的嗓音问,“我记得被人扼住了喉咙,但我不记得有人打过我的脑袋……”

金特里开始将泡沫塑料食物盒从纸袋子里取出来。“医生来过了吗?”

“我醒后就没见到过。”

“医生认为你在同袭击者搏斗的时候脑袋撞到了车门门框上。”金特里说,他取下装热咖啡的泡沫塑料杯的盖子和装橙汁的透明塑料杯的盖子。“只是流了点儿血。你是因为被勒住了脖子才昏迷的。”

娜塔莉摸着脖子,似乎心有余悸,“我现在知道被绞死是什么滋味了。”她轻声说,带着一丝浅笑。

金特里摇摇头。“不。你是因为大脑缺血才昏迷的,而不是因为无法呼吸。袭击者是内行。只要再用些劲,你的大脑肯定会有损伤。你想配着英式小松饼吃煎蛋吗?”

娜塔莉盯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咖啡、烤松饼、鸡蛋、熏猪肉、香肠、橙汁、水果。“你到底是从哪儿买到这些的?”她不可思议地问,“他们已经给我买了一大堆食物了——水煮蛋、淡茶。什么馆子会在圣诞节早上开门?”

金特里摘下帽子,贴在胸口,娜塔莉的话让他有点儿受伤。“馆子?馆子?这是一座虔诚的基督城市,圣诞节早上所有馆子都关了,除了州际高速公路边汤姆·德尔菲的馆子——汤姆是无神论者。女士,这些食物是鄙人下厨做的。趁着食物还热,赶紧吃了吧。”

“谢谢你……治安官。”娜塔莉说,“但我一个人吃不完……”

“你不用都吃完。”金特里说,“我也要吃早饭。给你胡椒。”

“但我的喉咙……”

“医生说你的喉咙会痛一段时间,但吃饭没有问题。吃吧。”

娜塔莉张开嘴,一句话也没说,拿起了叉子。

金特里从纸袋里取出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放在桌上。大多数电台都在播放圣诞音乐。他找到一个在播放汉德尔的《弥赛亚》的古典音乐台,调高了音量。

娜塔莉似乎很喜欢吃煎蛋。她啜了口热咖啡,说:“早餐太棒了,治安官。雷斯特呢?”

“他可算不上出色的副手。”金特里说。

“不,我是说,他还在这儿吗?”

“不在了。”金特里说,“他要在警察局值班到中午。然后斯图亚特会来接替他。别担心,雷斯特已经吃过早饭了。”

“咖啡很香。”娜塔莉说。她隔着一堆泡沫塑料容器看着金特里。“雷斯特说,你整晚都待在这儿。”

金特里同时耸肩并摘下帽子,并没有接娜塔莉的话。“该死的鸡蛋在我把它们放进泡沫塑料盒子的时候就凉了。”他说。

“你觉得袭击我的人……会回来吗?”娜塔莉问。

“不会。”金特里说,“但我们没说上什么话他们就给你打了针。我觉得你醒了之后应该有人在这儿同你聊天。”

“所以你在医院的椅子里过了圣诞前夜?”娜塔莉说。

金特里咧嘴一笑,“管他的呢。总比连续第二十年看《脱线先生的圣诞颂歌》有趣得多。”

“你昨晚为什么那么快就找到了我?”娜塔莉问,声音依然沙哑,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我们说好了要见面的啊。”金特里说,“我发现你不在家,而我的电话答录机里一条信息都没有,于是我在回家的路上顺道去了趟福勒家。我知道你有每天去福勒家监视一会儿的习惯。”

“但你没看见袭击我的人。”

“没有。只看见你蹲坐在前排座位上,拿着一部沾血的相机。”

娜塔莉摇摇头。“我还是想不起用相机打了他。”她说,“我想摸出父亲的枪。”

“嗯,这倒提醒我了——”金特里说,走到搭在椅子上的绿色治安官制服前,在口袋中拿出点32口径自动手枪,将它放在托盘桌的远端靠近橙汁的位置。“我把保险复位了。”他说,“枪里还有子弹呢。”

娜塔莉拿起一块烤面包片,但没有咬下去。

“是谁?”金特里摇头,“你说他是白人。”

“是的。我只看到他的鼻子……还有一点面颊……还有他的眼睛,但我肯定他是白人……”

“年龄呢?”

“我不肯定。我感觉他跟你的年龄差不多——三十出头的样子。”

“除了你昨晚告诉我的情况,你现在有没有想起新的东西?”金特里问。

“没有了。”娜塔莉说,“我跑回车上的时候,他就在车里。他一定是趴在后排座的地板上……”娜塔莉放下烤面包片,瑟瑟发抖。

“他破坏了车顶灯。”金特里说,将最后一点煎蛋吃完。“所以你打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时,顶灯没有亮。你说你看见福勒家二楼上有灯光?”

“是的。亮灯的不是走廊或者卧室,或许是从楼上的客房里传来的。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

“这个也吃了吧。”金特里将装着熏肉的小盘子推到她面前,“你知道福勒家的电是关了的吧?”

娜塔莉眉毛上挑。“不知道。”她说。

“很可能是手电筒的光。”金特里说,“但也可能是那种大型的手提电灯。”

“就是说,你相信我的话?”

金特里把泡沫塑料盒合上,正要扔到附近塑料桶里,闻言停下,盯着娜塔莉说:“我为什么不相信你?你脖子上的勒痕又不是自己弄的。”

“但为什么有人想杀我?”娜塔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

金特里将她面前的盘子和盒子收起来。“呃……”他说,“袭击你的人并没打算杀你。他想伤害你。”

“那他成功了。”娜塔莉说,轻轻地触碰自己的脖子和缠着绑带的脑袋。

“还有惊吓你。”

“我赞同。”娜塔莉说,把周围打量了一圈,“天啊,我讨厌医院。”

“那人还对你说了话。”金特里说,“再给我说一遍。”

娜塔莉闭上眼睛。“‘你想找到那个女人?去德国城吧。’”

“再说一遍。”金特里说,“用相同的语调,相同的风格。”

娜塔莉用平板、毫无感情的声调重复了一遍。

“就这样?”金特里,“没有口音和方言?”

“没有。”娜塔莉说,“就像广播里的播音员播放天气预报一样,单调得很。”

“没有本地口音?”金特里说。

“没有。”

“北方口音呢?”金特里问。他用纯正的纽约口音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娜塔莉不顾喉咙疼痛,大笑了出来。

“不像。”她说。

“新英格兰口音?德国口音?新泽西口音?美国犹太人口音?”金特里问,然后完美地用三种方言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不像。”娜塔莉笑道,“你模仿得真像,但他——毫无口音可言。”

“那声调和声音高低呢?”

“深沉,但没有你深沉。”娜塔莉说,“感觉就像轻柔的男中音。”

“会不会是个女人?”金特里问。

娜塔莉眨了眨眼。她想起了从后视镜中瞥见的袭击者,尽管她当时眼睛已经充血,但她仍然看见了对方瘦削的面庞和深蓝灰色的眼睛。她回想着袭击者胳膊和手的力量,对方也可能是女人,她猜想,力气非常大的女人。“不会。”她大声说,“我感觉袭击者是男的——不知你懂不懂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说自己曾被男人袭击过。况且,他又没强暴我——”她突然惊慌地说不出话来。

“我懂你的意思。”金特里说,“无论对方是谁,他都并不打算杀你。有谁会向自己将杀的人传递消息的?”

“消息?”娜塔莉说。

“说‘警告’才更恰当吧。”金特里更正道,“警方将这起案子归为可能带强奸意图的偶发袭击。既然袭击者没有抢走你的钱包,我很难断定这是抢劫。”他把托盘上的东西都清走,只留下咖啡杯,然后从掏空的白袋子中取出一根短短的温度计。“还想再喝点咖啡吗?”

娜塔莉犹豫片刻。“好吧。”她最后说,把杯子推给他,“这玩意儿通常都会弄得我神经过敏,但喝了似乎能抵消他们昨晚给我的那一针的效果。”

“何况今天是圣诞节。”金特里说,为自己和娜塔莉都倒上了咖啡。他们坐下聆听《弥赛亚》高昂的终章。

音乐结束后,电台主持人开始讨论节目,娜塔莉说:“我昨晚本可以不待在这儿的,对吧?”

“你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创伤。”金特里说,“你昏迷了至少十分钟。”你的头撞到了保险带的扣子上,缝了八针。

“但你可以把我送回家去,对吧?”

“不错。”金特里说,“但我不想让你回家。你不适合单独待着,也绝不会同意去我家,我又不愿意圣诞前夜坐在自己没有标志的警车里,一晚上都守在你家门外。而且,医生说你必须留院观察一晚。”

“我宁愿去你家。”娜塔莉柔声道,但并无卖弄风情的意味。“我很害怕。”她说。

金特里点点头。“是啊。”他喝完杯中的咖啡,“我也害怕。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感觉,我们已经深深陷入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当中。”

“看来你仍然相信索尔的故事?”

“他离开之后六天都没消息,我很不安。”金特里说,“就算我们不全信他的话也知道,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你觉得你能抓住昨晚袭击我的人吗?”娜塔莉问。她突然感觉很累,躺到枕头上,将床调得更高。

“袭击者没有留下指纹或其他痕迹。”金特里说,“我们在检验尼康相机上的血迹,但也不会查出多少信息。我们只能继续深入调查。”

“那个人可能再次袭击我。”娜塔莉说。

“呃……我觉得他不会了。”金特里说,“我认为他们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你想找到那个女人?去德国城吧。’”娜塔莉拉长声调说,“那个女人会是梅勒妮·福勒吗?”

“你觉得会是别人吗?”

“不会。德国城在哪儿?那是真实存在的地点吗?你觉得这跟索尔所说的上校是否相关?比如说,这是某种暗号?”

“我知道北方城市里有好几个德国城。”金特里说,“费城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区叫这个名字。但全国很可能有一百个叫这个名字的城镇。我这儿的地图上没有标出来,但我打算去图书馆好好查查。这不像是暗号,只是个地名。”

“但为什么那人会告诉我福勒在这个地方呢?”娜塔莉问,“谁会知

道她在那里?”

“问得好。”金特里说,“我还不知道答案。如果索尔的故事是真的,那他似乎也有许多不明之处。”

“昨晚那个人……他会是福勒夫人派来的吗?索尔说,上校可以用意念控制他。福勒夫人会不会也有这种能力?她会不会仍然留在查尔斯顿,故意误导我们?”

“当然有可能。”金特里说,“但这种可能性经不起推敲。倘若梅勒妮·福勒还活着,并且留在查尔斯顿,那为什么把她的踪迹暴露给我们?我们算什么?已经有两个市级机构、三个省级机构,还有该死的联邦调查局在全力侦破这个案子。三大电视网上周都做了报道。五十名记者参加了上周一的地方检察官新闻发布会,其中一些还在追踪这个案子——尽管他们已不再关注我们警察局——所以我才没有把你昨晚将车停在福勒家对面写进案情记录里。倘若这件事被媒体知道了,第二天的新闻标题一定是《查尔斯顿凶杀案元凶再下毒手,一人几乎丧命》。”

“那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高呢?”娜塔莉问。金特里收拾完屋子,将托盘桌挪开,坐在床沿上。对他这种大块头来说,他的举止堪称敏捷而优雅,仿佛在粉色皮肤和脂肪下藏着一个技能娴熟的运动员。“假定索尔的故事是真的,”金特里轻声说,“那查尔斯顿凶杀案就可以解释为精神吸血鬼之间互相攻击。尼娜·德雷顿死了。我在她被送到停尸房之前和之后都见过她的尸体。无论她是什么,她现在都只存在于记忆中了。认领她尸体的人将她火化了,现在她只是一把骨灰。”

“谁认领了尸体?”娜塔莉问。

“不是她的家人或者朋友。”金特里说,“是一个律师——他是她房产的遗嘱执行人——以及她担任董事的公司的两个成员。”

“尼娜·德雷顿死了,”娜塔莉说,“剩下的还有谁?”

金特里伸出三个手指,“梅勒妮·福勒、威廉·波登,即索尔口中的上校——”

“这才两个。”娜塔莉盯着剩下的一根手指说,“还有一个是谁?”

“不知道,但候选人有一百万。”金特里说,晃了晃十根指头。“嘿,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他走到自己脱下的制服边,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圣诞节贺卡和飞机票。

“回圣路易斯的飞机?”娜塔莉说,“明天的?”

“不错。今天的机票买不到了。”

“你是想把我赶走吗,治安官?”

“可以这么说。”金特里一笑,“我知道这相当无礼,但我觉得你最好躲得远远的,直到这堆乱七八糟的问题解决之后再回来。”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娜塔莉说,“为什么我回圣路易斯去就安全了?如果有人要追杀我,那他难道不会跟我去圣路易斯吗?”

金特里双臂抱胸,“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认为不会有人跟踪你,你觉得呢?”见娜塔莉没有回答,他继续说,“你曾说过你在那边有朋友——弗雷德里克可以陪你——”

“我不需要保镖或保姆。”娜塔莉冷冷地说。

“是的。”金特里说,“但你回去之后就会有一群朋友陪伴,还有事情可做,然后你就可以忘了这里的不愉快。”

“那谁去寻找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娜塔莉说,“谁去监视福勒家,等待索尔的消息?”

“我会让副手去监视福勒家。”金特里说,“霍奇斯夫人同意我的人待在她家中——在楼上霍奇斯先生的书房里,从那儿可以俯瞰整个院子。”

“那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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