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正是闹饥荒的年代，满大街的人，没有一个不饿的。

钟坤也饿。可他将左右两个裤兜内袋全翻出来，也没有一个子儿。什么叫做穷的响叮当。

这就是。

他还是眯着眼，哼着小曲儿，推着车走着。

穿过柴米油盐酱醋茶铺子，终于到了挂着“澡堂子”木牌子的建筑面前。高高的石柱垒成门柱，里面的墙刷的大白，黄土大道上正有几个穿着白背心的男的，边说边往大门口走着，手上端着洗脸盆子。

家伙什倒是挺齐全的，连换下来的脏衣服也一并洗好了搁在脸盆里，好嘛，这可省了水了。

钟坤扫视一周，对她俩说：“你们先去，什么搓澡巾毛巾的尽管买就是，我给付。”

“那你呢？”易倩抿着唇，怕他跑掉。

“我找个地方停车。”指指红砖大瓦的房子，说，“放心吧，跑不了。weare搭档，ok？”

于是，易倩挽着六姐的手，一起朝着澡堂子去了。

傻丫头。

钟坤努努嘴，一脚跨上车，一溜烟消失在了街头。

·

“站住。”门口柜台旁的胖女人喊住了她俩，短短的眉上扬，“票呢？”

“票？”易倩发呆。

胖女人扬起手中的蓝色纸片，粗里粗气地说：“吃粮要粮票，吃盐要盐票，洗澡也要澡票，别装愣啊。”

六姐圆滑，一把将易倩拉到身后，笑眯眯地说：“大姐，我们是和哥哥一起来的，他在外面，等我们洗完再一起付。你说，我们洗完了总不会不给钱吧，这要说出去我们姐妹俩怎么嫁人，是不是。”

胖女人斜眼挑了一眼，扬扬下巴，单胳膊倚在柜台上，放她们进去了。

澡堂外，空飘飘的，恐怕早就没了“哥哥”的身影。

·

澡堂有男汤女汤之分，入口处都有一个类似棉被样的保暖门帘，防止热气冒出来。

里间烟气缭绕，空气里飘着细细的水粒，雾蒙蒙的什么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人一进去，就感觉身上变得潮湿起来。

靠墙的地方是一排排的柜子，每个柜子都有小锁，可以保管衣物。

脱衣前，易倩看了看六姐身上的破烂，说了声：“我让五哥帮你买身新衣服去。”

“哎，好咧。”六姐自顾自地脱下破烂。

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猛一出来，冷飕飕的，院子里人来人往，就是不见钟坤的身影，也不见他的车。

易倩本想与他发讯号，尝试过后才惊觉，钟坤已经脱离了信号辐射范围。

也就是说——

心拔凉拔凉的。

钟坤弃了她们，独自浪去了……

想想就让人发抖。

易倩站在街上，不知道该去往哪个方向。

看了看大街的西头，试着搜寻钟坤的影子。焦头烂额地骂了句：“烂人。”

“没良心的，你骂谁。”肩膀上忽然落下一只温热的大掌，易倩心里一惊，看到慢悠悠地晃着身子站在她身后的钟坤，狠狠瞪了一眼。

“你还真是——去哪了，为什么不和我言语一声？”又担心又害怕。

钟坤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浑身轻松。

这时，易倩才发现，车子没了。

“车呢？”

“卖了。”回答的干脆利落。

“什么？那可是村支书家的车，你怎么能……”

“不然呢，拿什么洗澡。”钟坤白她一眼，迈开脚步往澡堂子走。

一把拽住他的腰带，急得红了脸：“你这样只会惹火上身，就不能安分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