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令他们都震惊到无法解释的心灵撼动,在掌气对接四目相对时,他们惊异地感觉到对方的心意——是,绝对是一种心意!有爱,有恨,爱恨交错,矛盾与挣扎,痛苦与压抑甚至于他们的心底同时闪过同一个名字——瓦儿!
瓦儿,瓦儿,瓦儿
兄弟,兄弟,无论如何恨,如何怨,仍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心意奇异相通的孪生兄弟
所以,翟还没来得及爆自己全部的恨时,掌心已不由控制地收了几分内力。
所以,银冀在胸口为瓦儿绞痛的同时,那最后击出去的一掌也带着刹那的迟疑。他渐渐压抑不住,挺直的脊背抵在身后一棵大树上,腰杆微弯,目光浮现沉痛。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的声音那么痛苦,那么愤恨,那么压抑,像暴怒的猛兽又如受伤的狼豹,那架势像要随时迅猛出击一般。
翟深深地抿紧唇,全身被冰寒与阴霾包围。他当然知道银冀在问什么,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就有着无法言喻的默契。他清楚银冀喷火的眼眸里藏着怎样的愤怒和妒恨,一个优雅尊贵的君主也会有今日这副表情,谁让他一出生便夺走自己的一切?
如今,高高在上的银暝冷君与自己一样有着这般痛苦与怨愤,他的心情怎能不好?
这个白衣男子咽下喉中血腥,扬唇展开嘲讽而愉悦的一笑:“她?哪个她?你指的是红瓦儿么?”
他不确定银冀知道多少,红瓦儿绝对不可能自己说,如果她真说了,那么他更非要亲口听银冀说出来——说自己最心爱最想保护的女人成为了他银翟的人。哈哈,他心中已经狂笑,那是怎样的滋味?
嘴角的血迹又溢了出来,银冀一手背负在后紧抓树干,坚硬的树干立刻被扣进五个深深的指印。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住了,心绞的诅咒与猛虎般要出兕的暴躁反复凌迟,他可能不到半刻就会忍不住寻找泄的出口,而面前的他唯一的亲弟弟,银氏王族宝贵的血脉,他都不会再顾及,他们的身手与武功他们极可能同归于尽
翟冷冷笑着,眼睛黑幽邪魅。
“看来你想问的就是红瓦儿吧!呵呵。”轻轻的笑声像地狱飘散出来的魔音,久久回旋,他缓而有力地塌上前一步,清楚看进银冀滚动湛蓝幽光的瞳眸里“你想知道什么呢?关于红瓦儿”
冷汗与血迹一同淌下,银冀握着树干的手指开始颤抖,夜色将他削瘦挺拔的身形完全包围。他咬着牙,以生平最大的冷静与意志控制自己没有直接冲上前去。今日若有剑在手,他们二人恐怕都不能安然站立于此。
银冀啊银冀,你明知道他残酷地伤了瓦儿,伤的是瓦儿啊!那个你这辈子用真心珍爱呵护的女子你明明只想立刻杀了眼前这人为瓦儿取得公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是君王?你为什么要身中诅咒?你为什么要在决意为瓦儿报仇的同时还顾及他是自己的亲弟弟?
银族后裔若是孪生子,便会引起宫廷内乱,兄弟残杀——这样的历史要再重演吗?不是为了江山大统,而是为了一个女人
杀了他,不能杀!杀了他,为瓦儿报仇不!他是银氏后裔,倘若自己身受诅咒而亡,那银氏江山只能交给他
银冀晃了晃身子,气息开始明显喘息,整个思绪因肉体不断袭来的痛楚而陷在混乱中。他死死盯着翟,声音低沉如钟:“你是为了报复我还是因为真的爱上了她才如此?”
翟看了他一会,似乎怔愣于他的猜测,然后仰头出一串奇怪的笑声。笑声停歇,伫立在黑暗中的是一抹气息孤绝的灵魂,他嘴角轻撇,声音清冷:“你知道我要报复你?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报复你?还有”他突然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我的确是为了报复你,才让红瓦儿成为了我的女人!她已经是我的女人!”
话刚落音,疾驰的掌风已刮到脸颊。银冀双眼通红,迸蓝光,又红又蓝的光芒几乎从眼睛扩散到全身,点亮整张面庞。斯文俊雅的面庞前所未有的狰狞与疯狂,尽是急欲吞噬人的杀意。
翟一时未防,重重受了一掌,淤积在胸中的血气刹时喷薄而出。然而,看银冀激愤模样,他先是眉头一紧继而变成诡异淡笑。
至少,看银冀痛楚失控,是他这么久以来最快乐的一件事。他的心早被仇恨与掠夺侵袭,蓄谋多月的计划终于有了回报,他怎能让自己不开心?
两抹灵巧的身影在林中穿梭,时而听到一声喘息,时而是猛烈掌风击断树枝的声音。
一起一落,一拳一掌,漫天飘飞的落叶,飕飕凌空的枝条,沙沙做响的空气不多时,他们各自抚着自己的胸口跌坐在一棵大树下。
“呵呵”翟低低地笑出声,亦喜亦悲。
银冀狠狠吸着气,浑身被冷汗湿透。血液的流动逐渐在四肢中变凉,温暖从指尖退去。如果还有理智,他该立刻呼叫,该立刻回宫让乔雀来诊脉,他需要克制诅咒的药,否则,别说五日后的生辰之日,他只怕熬不过今夜。可是,不行,他有些事非现在问明白不可!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也恨自己不能杀了我?”翟坐在他对面的树下,微笑着问。
银冀盯着他的笑容,咳嗽一声道:“你一直背负着这样恨着的感受?”
翟刹时被蝎子咬到一样,笑容急消失。
“银冀,我们真不愧是孪生兄弟!”短短一句话,充满讽刺与辛酸。
“你不该如此对她!你怎能如此对她?!”如果说此生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只有瓦儿啊!可是,在活着的时候都不能保护她,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见她。
翟扯了扯唇,眼神调离到远处幽黑的山头,声音空洞:“或许,你该想,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包括她!”
银冀面无血色,苍白如纸,连连摇头:“不!江山社稷,荣华富贵都可以属于你,惟独她不可能!”
翟突然起身,冷冷道:“是吗?别忘记,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银冀也晃动着站起身,肯定道:“你还想我再杀你一次吗?”
“你杀得了我吗?”
“只要我想,我便能!”
翟转身完全面对他,轻轻道:“那便是你不想了?”
银冀重喘一声,像是最后一滴血液从心脏退去,大大后退了一步。他说错了自己说错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父王、母妃、奶奶,我能吗?我能吗?
瓦儿
他猛然上前,抓住翟的肩膀,坚定道:“不要再去伤害瓦儿,否则即使我不想,我也定会杀了你!”
翟注视他好一会,挥开他“好一个银冀,残砖破瓦的女人你还真要?可惜我并不打算将她让给你,不只是她,连同江山也是属于我的!”
银冀的手指快要掐进他的肩头,他没有再挥开。
同样急促的呼吸,同样剧烈的心跳,银冀定定地、死死地、沉沉地盯着他。指下传来温热与属于生命的活力,耀着蓝光的眸子直逼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瞳,银冀突然停住了呼吸,在那黑暗袭来的刹那他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翟的内心,那样深刻隐藏的内心爱与恨啊——翟对自己与瓦儿是爱恨并存的
“因为,你不知道一个真相——我银翟才是先你出生的银暝国大王子,而你却轻易夺走了原本属于大王子的一切”
当银冀闭上眼睛重重倒下之时,回荡在耳边的是这句深沉的话,然后撕裂般的痛楚将他淹没,漫无边际地淹没
金色的帷幕层层幔幔,将宽大的金丝塌掩藏在寝宫最深处。
银冀安静地躺在上面,太医在一旁焦急地查看。他们忙着把脉,一会掀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旁边的方桌上摆着好几包银针,大大小小的药瓶陈列着。乔雀面色沉忧,刖夙的金老太医本欲这日回国,此时也只能守在银暝君王的塌前。
年轻的君王面无血色,挺直的鼻梁刚毅的嘴唇像刀刻了一般,闪动幽黑和湛蓝光芒的眼睛已经闭了一天一夜。
乔雀将最后一支银针插他结实的肌肤里,才站起身抹去额上汗珠,惊疑地望着金老太医:“我们大王会没事的吧?”
金太医摸摸须,缓慢道:“针是你施的,你是大王的贴身御医,怎地如此没有把握?”
乔雀回头看床上的君王一眼,声音又低又沉:“此次是我见过大王作最厉害的一次,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难道那诅咒所设计的二十五岁真是个跳不过去的大坎?”
“胡言!你怎能对银王如此没信心?我刖夙国殇王不就平安度过二十五了吗?”金太医瞪瞪眉“虽殇王自小有药物控制,但银王有须乌子亲自给的药水,相较起来,并非完全没有希望。所以,你先得有信心!”
乔雀自打了一耳光,连声道:“金太医说得没错,大王是个真正的君王,他有着坚韧的意志力,有着爱国爱民的责任心,即使再大的曲折与苦痛,大王也一定可以撑过去!”
金太医微笑了一下,点头道:“那你还丧气个什么劲?还不好好陪着你家大王?老夫看样子是一时半刻回不去了”
躺在床上的银冀仍然没有半点反应,银针让他血脉畅通,气息稳定,但他正在沉沉的昏睡之中。
三日后,他的二十五岁生辰,宫中已经准备好庆祝的宴会,他真能平安度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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