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冀苏醒,重回颐和宫已有十来日,这些日子,他重在调养,朝中之事仍由翟代为打理。
即使这位君王尚未上朝,举朝文武也都大受鼓舞,人心振奋。他们的王英明强大,刚强不屈,有这样的王领导银暝王朝,只教人尊重敬佩,从骨子里感觉骄傲。而在夏世聪等数位老臣心里,他们对天誓,此生与银暝共存亡,不仅是因为有英明的大王,还因为那个从仇恨孤冷中走出来,毅然选择牺牲的王爷。
怎能不为之动容?怎能不誓死效忠?
可叹这银暝王朝高贵而高尚的血统!
瓦儿日日守在颐和宫,对银冀细心照料,寸步不离。她不是王妃,如此做于理不合,但宫女侍从却无一不尊。谁都知道,郡主与大王的爱情,谁都明白历经这样一场生死考验后,再没人可以将郡主从大王身边拉开。而大王也只愿意接受郡主陪伴,连容妃和然妃每次来,想见他一面都难。
瓦儿真的今非昔比,她已冲破最难的一道关口,她终于彻底打开了自己的心结。
爱几多,恨几许,她终于明白,爱的时间尚且不够,又哪有多余的时间去恨?让对冀哥哥的爱暂且将对银翟的恨掩埋深深地,今生努力忘却那彻骨的仇恨,将往事掩埋怨几多,愁几许,她无法不怨老天爷一次次折磨冀哥哥,她更愁未知的前路将如何紧紧相随?
外面天气晴朗,碧天白云,淡淡清风。
御书房内,瓦儿面带微笑,一边磨墨一边回忆这几日的点滴。
从前的欢喜又回来了,情更深,更浓,只是冀哥哥为何今日格外蹙眉不语?
“冀哥哥。”
“恩?”银冀抬头,放下手中朱笔,眼角有着倦意。
“冀哥哥是不是累了?”
他摇头,轻笑:“别把我当病猫,太医们配的药都是极品,我身子根基好,复员得快。再说好久没看公文,想多了解些最近朝廷的状况。”
事实上,他身子根本虚弱得很,好在精神尚好。
“哦,只要不是硬撑就好。”瓦儿见他状态似乎不错,重新恢复笑餍。
银冀注视手中公文,低声赞道:“这段时日多亏了银翟,他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将王朝将给他是正确的。”
瓦儿心口抽了一下,停住研磨,笑容微僵:“你什么时候跟他成为好兄弟了?”
银冀知她想到往事,伸手温柔握住她的柔夷“瓦儿,我跟他本就是兄弟,血缘极亲极亲的孪生兄弟。你说这世界还有谁比他跟我更亲密?”
瓦儿咬了咬唇,抬眼望他“如果他不是你的兄弟,我早就举剑杀死他了。”银冀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那一剑,她下不了手,并非不够恨,而是想到冀哥哥她的爱永远比恨多。
银冀起身,揽住她的肩头,带着一股请求道:“瓦儿,别再恨他了,好吗?我喜欢满心充满温暖的瓦儿,不要让恨左右了自己的心智,这个世界,只有宽容和善良才能让人更加美丽。”
瓦儿小嘴微张:“你竟跟云姨说一样的话”
他捧起她的脸,在额上印上一吻,柔声道:“我与云姨是最了解你,最关心你的人,我们说的也正是最想说的心里话啊!”瓦儿凝视他略为削瘦的脸庞,缓缓将脸埋入他的胸膛,低声道:“你没现我对他的恨正在逐渐消失么?冀哥哥其实,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痛苦。”
“恩。”银冀抚着她的丝。
“所以,我想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仇恨中长大,该是怎样地痛苦”
“瓦儿”他声音有丝哽咽。
“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同情他,其实他也很寂寞,很孤独,是不是?”
“瓦儿唉!是我欠他的!”
“冀哥哥放心,为了你,为了自己,我不会再恨他了。”瓦儿仰起小脸,微笑如阳光照亮了五官,乌黑的眼珠子晶莹透亮,一颗心刹时如明镜般清澈起来。
银冀凝视她,他看到了,在她的脸上,眼里,笑容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释然和平静。他不禁心潮激荡,头一低,双唇缓缓凑近。瓦儿连忙闭眸,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靠近,靠近,再靠近。
近在一指间,淡淡的呼吸吹在那薄而小巧的双唇上,她不觉抓紧他的衣襟,紧张如初次亲密。
时间突然停住,定格在刹那。银冀双臂一紧,重新将她收入怀中。
瓦儿惊讶地张眼,小脑袋被他按住,下巴搁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动弹不得。她感觉到他悄悄深吸气,他在极力克制隐忍,为什么?因为自己的身子不再清白吗?噢,不!不!冀哥哥已经多次表明心迹,他根本不计较啊,这几日费尽心力,不就是要让自己放下那段不堪的记忆吗?那是什么阻止了冀哥哥的热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看出了她的胡思乱想,银冀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沙哑地说。
“不是我想的哪样?”她故作伤心,低低反问。
“我说了无数次,我并不在乎过去!”他扳正她的脸,幽亮的眼神里有着未退的狼狈“噢,我只是怕自己太情不自禁”
“为什么要怕?”她追问。
“因为”因为诅咒不除,我若要你,定会负你,可我怎能负你?想要你的心,你的人可我不能自私啊!
“因为什么?”她进一步逼问。
银冀不敢看她,低叹了一声。
瓦儿双手抬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认真道:“冀哥哥,让我为你生个孩子。”
银冀身躯顿时怔住,希冀与喜悦慢慢爬上他的眸底,一道蓝光悄然闪过。
孩子,孩子!天知道,他多想要有个孩子,有属于自己与瓦儿的孩子!可是,诅咒该死的要命的可怕的诅咒,一日未除,只怕会将咒气传给子嗣啊!诅咒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他怎能让自己的孩子再赴后尘?
“冀哥哥,你说好不好?”瓦儿声音如水波荡漾在湖面,温柔无比。
“呵呵,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就说要生孩子,你不羞么?”他以玩笑掩饰心中的感动。
“我对冀哥哥的心意天地可表,诚实说自己的心愿,有何羞人?”瓦儿一本正经道。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传报——“大王,容妃娘娘求见。”
瓦儿离开他的怀抱,定睛看他:“还是不见么?”
怀抱空空,若有所失,又似躲过一场甜蜜的折磨,银冀勾起一抹淡笑:“见。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恩。你不要怪她,是我们伤害了她”
浦月容依然打扮得高贵典雅,美丽动人,与瓦儿身子交错而过的瞬间,嘴角扬起不甘与嫉愤的冷笑。
瓦儿走出门口,门扉轻合,她沉眸感叹:月容,路往前走,人怎能一直往回看?永远回看,又如何让自己解脱?如今,我已放下一切怨恨,对你,对银翟不再计较。你呢?何时才能看淡看轻,真正释然?
书房内,浦月容静望着银冀半晌,思念被多次被拒的怨恨掩盖。她微微福身行礼,面上没有笑容:“臣妾恭喜大王身体康复。”
银冀指指旁边椅子,淡淡道:“坐吧。”
“臣妾不知大王为何每次都将臣妾拒之门外?难道身为王妃,都没有资格来看望大王么?臣妾只是想来照顾大王啊!”浦月容铁了心,要将委屈怨怒出。
“月容,不必激动。其实你也知道,本王天天有瓦儿陪伴,已经足够了。”银冀话语说得平静。
浦月容提高了声音:“瓦儿?大王,臣妾和安然才是大王当着满朝文武亲册的王妃,陪伴照顾大王的应该是我们。”
银冀挥挥手:“心意本王已知,你找本王可还有其他事?”是亲册的王妃又如何?听青龙报告,月容曾经派杀手一路追杀瓦儿,一思及此,他根本就难以原谅她。
“大王在敷衍我。”浦月容抿抿唇,径直道“大王,请恕臣妾直言。瓦儿的身份是郡主,这般守在颐和宫,只怕群臣已经议论纷纷,暗中笑话了。”
银冀道:“谁说的?大臣们非常理解瓦儿,而且她现在虽未王妃,但她将会是银暝的国妃。”
他的话斩钉截铁,让浦月容颤抖起来。红瓦儿,果然是红瓦儿可是她凭什么做国妃?
她咬牙道:“大王真如此打算么?大王宠爱瓦儿,人人皆知,但请大王三思,不能因为一人之爱而坏了王族名誉。瓦儿若为国妃只怕满朝文武会有所不服。”
银冀扯扯薄唇,语气冷下几分:“坏了王族名誉?此话怎讲?”
浦月容急愤道:“大王,你明知道瓦儿与翟王爷之间纠缠不清,大臣们也都知道。大王怎能一意孤行,不顾及宫中的流言蜚语?”
银冀道:“你倒提醒了本王,本王确实不能让宫中的流言蜚语伤害到瓦儿。”
浦月容不禁涨红了脸。
银冀注视她,不紧不慢道:“月容,本王知道,娶你与安然,册封你们妃位,却从来无暇关心照顾你们。这点,是本王冷落疏忽了,但是咳,本王的心意从未隐瞒,日月昭昭,无论生何时,本王只想娶瓦儿一人的。唉,月容,这是本王辜负了你”“大王既然知道,现在补偿也不晚。”浦月容心中五味杂陈。
银冀轻拍她的肩头,满怀复杂:“月容,本王想恢复你与安然的自由身,以后婚嫁”
“我不要!”浦月容匆匆打断,抿着唇眯起眼来,一时忘记了礼节“我不要啊!你就想这样摆脱我和安然,然后自己潇洒快活么?我既是大王亲封的妃子,天下人都知,所以我这一生,都是大王的女人,跟定了大王。”
银冀看着她突然靠近的娇躯,俊脸撇过一旁,同时将她推开,道:“月容!你应该知道银氏王族男人有一个特点,一生只会爱一个女人,爱了便无法欺瞒,无法背叛。你道为何银氏王族总是血脉单薄?实在只是一句话形容——后宫佳丽如云,孤王视而不见哪!并非你们不好,而是我心中已有瓦儿,便不能负她。”
浦月容眼中聚起泪光,倔强地抬起高傲的下巴:“不能负她,却要负我与安然。”
银冀沉默会,低沉道:“对不起。”
浦月容呆立半晌,耳边嗡嗡回荡尊贵之王的这声“对不起”眼窝蓦然起热来。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