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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龙(1 / 1)

化龙是个傻子,看着个高壮实,脑子却痴傻如孩童。

他是初春那会到石村的,留守在村里的人们还以为是哪家的年轻亲戚,结果上去和人聊了几句才发现这是个傻子。没人认识化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整日不是在村口就是山林里游荡,有人好心提醒别走太深,免得被些山精掳走。

化龙只是笑笑,依旧我行我素,自打他在村里住下后,夜里在老人小孩窗外响起的凄厉哭声便不再响起,就连一贯热闹的山林也安静极了。村里老人们都说这是傻子在巡山守村,这些古怪事才消停下来,于是大家见他也不嫌弃,碰上了还会打上一声招呼。

魏玉宣是被爸妈和手持罗盘的老头领去石村的,说是能在这找到救命的关键。他虽说不信这些,奈何不知何故的高烧把他折腾去了半条命,拗不过只能跟着一起来了。

一行人才在村口停下,就听见罗盘老头不可置信的嘀咕,“这村子怎么这么干净?!”

魏父魏母略为担心的问道:“左大师,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左大师却一边摆弄对准方位一边咧嘴笑,没底的一颗心也在此刻落地,“放心,这回魏少爷有救了。”

早在他们下车那会就有不少人围到村口那棵大树下看热闹了,年轻人都出远门务工了,除了老人就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孩,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年人也是落下了残疾呆在家里务农的。

魏玉宣无精打采的靠在座椅上,心底还在想这老神棍挺能装,他还是觉得去医院更靠谱些。

村长是个热情的,拄着拐迎上来,有股不符合年纪的精神劲:“你们是来找化龙的吧?他巡山去了,还没回来呢。”魏父魏母一脸茫然,左大师却眼前一亮,笑吟吟的接过话茬,“老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我们这小村子也就过年能回来些人,平日里附近几个村子里有人遇到怪事都是来找化龙。怎么,难道你们不是找他?”

魏玉宣从车上下来,烈阳当照的时辰却冷的直打哆嗦,魏母心疼的不行,还想让他回车里坐着,却被左大师摇头劝住,“还是让魏少爷多晒晒太阳吧。”

魏母点点头,转头看向老村长,“那化龙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让几个人去山上找找?”说完,身后几个保镖也一副随时待命的神情。

村长摆摆手,心想没想到化龙这傻子还能被人称为先生,却也知道眼前这对夫妻是有钱的主,“深山老林里什么东西都有,找不到人另说,就怕冲撞了什么。现在是饭点了,化龙应该快回来了。”

魏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左大师举着罗盘来回转身的动作吸引,他瞅着村口通往山林的小道开口,“来了。”

话刚说完,草里果然钻出个人来,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接近一米九的高个,身上洗的发薄的汗衫被鼓囊的肌肉撑起,脖子上还挂着条小臂粗的黑蛇。魏玉宣虚虚靠在车门上,下意识看了一眼,心窝处却热了起来。他站直身子,下意识朝那健壮青年走去,还没走几步,就感觉身上被人用东西砸了下。

身后的魏母尖叫一声,指挥着几个保镖上去把落在魏玉宣肩上的黑蛇拿掉,生怕这被人甩到儿子身上,晃头盘身的黑蛇咬人。

左大师收起罗盘没说话,紧绷的脸也松了下去,却也怕魏母惊扰了黑蛇,于是出口安慰:“夫人别担心,这是在帮少爷呢。”

罪魁祸首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了村口,见魏玉宣任凭黑蛇缠着自己脖子也不慌张,只傻愣愣的瞧着自己。嘿嘿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带着口音说:“回神了。”

魏玉宣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两人接触的部位涌入,原本刺骨的寒意与发昏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蛇头晃动着,顺着青年的手臂游曳,再次盘踞在人脖颈处,乖顺的让左大师眼红。

“哎,化龙回来了。”村长见怪不怪,看了眼还能保持冷静的一行人,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自己第一次见这阵仗可差点吓昏过去。

“嗯,给我糖。”化龙笑吟吟凑到村长身旁,一个劲往人兜里探头,连带着黑蛇也探出一截身子。

左大师恭恭敬敬的对着化龙拱手,嘴里念着多谢多谢,眼睛却盯着黑蛇不放。

村长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递给等在一旁的化龙,像是解释又像是恐吓:“厉害的是化龙,这蛇是他从山上顺下来玩的。以前隔壁村有人好奇,趁着人睡觉把蛇顺走了,结果,啧啧。”那人结局并未说出口,然而脸上后怕的神情却不似作假。

魏玉宣呆在原地晃了晃头,被魏父魏母一左一右搀着,心下升不可置信来,却还是对化龙弯腰道谢,“多谢小兄弟了,收费怎么算?”魏父哪里见过儿子这般温顺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人两眼。

化龙正眯着眼品糖,听完便咧嘴笑起来:“不用、不用谢我。回去你还会遮掩,想缠你的有好多叻。”

魏母吸了口凉气,颤着声问:“这次不少解决了吗?难道还会再犯病?”

化龙点点头,兴高采烈的盯着魏玉宣,眉眼如画的俊美青年脸色发白,额头上还冒出点虚汗。

“没事,最多再病两次,他就得没叻。”

魏母听完差点昏过去,魏父也是心头一紧,好歹是根独苗,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看儿子等死,于是开口:“化龙大师,您有什么办法能根治吗?钱不是问题,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化龙嚼着糖不吭声了,伸手撸着蛇玩,被村长用手碰了碰,这才小声嘀咕,“我才不想跟在他身边叻。”

这话被左大师听到了,笑得跟朵绽放的菊花似的,掏出放在兜里怕晕车带着的口香糖,哄骗道:“你想不想出去玩?外面大把吃的玩的,你想吃什么都有。”见化龙看过来,一手指向脸色逐渐好转的魏玉宣,“只要你跟在他身边,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他想得倒好,只要把化龙骗到魏玉宣身边呆着,有这定海神针镇着还怕能出什么事?想来村里能这么干净也是因为这化龙的缘故。

魏父魏母听完这番话也是意动不已,自己儿子自从满了二十,身边便怪事不断,若是真有化龙跟在身边,倒也能放下心来了。这么想着,魏母便示意保镖从车里取出箱子,咔哒一声解锁,露出铺满箱子的钞票,“我们家也算富裕,化龙大师要不就跟在我儿子身边吧,每月工资都好商量。”

化龙不为所动,斜了魏玉宣一眼,脸上满是嫌弃:“不去不去!反正二十一跨不过坎就得走!”说完,也不顾众人变得难看的脸色,举着蛇一溜烟跑了。

二十一岁的这道坎是悬在魏玉宣头上的一把刀,自小体弱多病的他被几位高人看过,法器佛珠送了不少,却都留下这孩子二十一岁有道死坎,过不了就得被老天爷收回去。眼下被化龙这一说,几人心里也揪了起来,魏玉宣自然不知道这些,见人不同意也不想勉强。

左大师吹胡子瞪眼急得不行,“那小兄弟一看就是个大腕,有他在你身边保准你没事,你小子怎么还上赶着……!”好歹是看着人长大的,左大师一时心急说话也没了疏离。

村长瞧了瞧他们,又瞧了瞧没合上的钞票,咳了两声,缓缓开口:“咳咳,化龙就是贪玩,故意这么说的。”顿了顿,指着脑袋点点。“他这有点问题,你拿点吃的哄哄他就听话了。”

左大师听完,嘴角忍不住上扬,伸手拿过一沓钞票送到村长手里,哥俩好的搭肩:“老哥,那化龙小兄弟爱吃什么啊?家住哪呢?”

魏玉宣见状,皱着眉想说些什么,却被魏父捏了把肩,没吭声了。

****

“哎哟,化龙。快来尝尝,这是人家特意给你买的。”

村长笑得没了眼,一个劲把平时舍不得买的昂贵零食往化龙身边堆,自家小孙子含着手指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流口水。化龙装作没听见,目不转睛的往嘴里塞饭,坐在饭桌上的魏父魏母依偎在一起,余光瞧着局势。唯独魏玉宣仿佛真的被不大的电视吸引了目光,正襟危坐的盯着动画看。

化龙自从到了石村,便被村长接济了,好在村长儿子给力,建了栋三楼小洋房,放眼村里也就他家经济最好。化龙住的舒心,时不时还会从山里带点野味回来,村长儿媳对这个住进家里的傻子没什么好脸色,平时遇见也不吭声。

“好歹是人家心意,收下吧。”被老爷子嘱咐过的儿媳此刻也带上了点笑,做饭的时候想起那箱钞票险些笑歪嘴。

“……”化龙食不知味,饭桌上只有他一人动筷,黑蛇盘在手臂上,因此村长儿媳并不让自家孩子过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左大师是个人精,知道化龙这副样子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也不说话,一个劲喝酒。

魏玉宣被这气氛搅得心神不宁,好在折磨的高烧已经褪下,头脑不似之前那般混沌。村长儿媳略高的嗓音让人反感,他只想早点回去,搂着最近追到手的小男友寻开心。

这么想着,微信收到几条消息,正是刚才想起的小男友。他甜腻的撒娇,问他什么时候回去。魏玉宣原先萎靡下去的叛逆劲又冒了出来,他敲了敲饭桌,声音不大却将注意都引到了自己身上,“既然本人不同意,那也没办法。我的烧也退了,还是早点回酒店休息,明天回源城。”

村长和儿媳皆是被这话惊得没了声音,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好在左大师见事不妙打了圆场,“魏少爷病刚好,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不如今天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魏父魏母点点头,也不好当着外人面把儿子训一顿,于是起身准备离席。村长紧跟着起身,面色却不怎么好看:“要不,还是在村里住一晚吧。晚上不怎么太平。”

魏玉宣正和小男友聊天,你来我往的就把镇上的酒店地址发给了对方,不过觉得这些神鬼之事过于离谱,只说自己是来这边看看风景。

魏父魏母对视一眼,虽说这小洋房在村里算得上极好,在他们眼里却还是有点上不了档次,于是也就推辞了好意。左大师皱着眉,眼皮不安的跳动着,却也知道以雇主们的家底,恐怕接受不了住在乡下,于是谢过村长,“老哥,我们明天再来,不用送了。”

村长欲言又止,他倒不是怕人跑了,只是晚上确实不太平。虽说化龙住下之后,村里和山里都干净了,恐怕也正是这个原因,村子之外的范围,不知名的东西便愈发热闹起来。

“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村长看了眼左大师,看模样也是个有本事的,想来能被傻子挡在外面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心里也就放心了。

“小心点。”化龙含糊的说着,极快的瞥了眼满眼都是手机的魏玉宣,或许是觉得他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让他躲在车座底,拿衣服盖住,路上不要说话。谁拦路都不要停。”

原本都走到门口的一行人僵住了步伐,左大师不可置信的回头,听这话回去路上真不太平啊?!

“小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化龙把碗一放,舔弄着嘴角的米粒,眯眼说道:“你们没事,找他一个人的。”说完,又伸手摸了几下蛇头。

左大师脚尖转了个弯,愣是回身坐到了化龙身旁,神色正经:“会怎么样。”

魏玉宣头也不抬,有些魔怔的回着小男友消息,说自己马上要回酒店了,那头输入半天,回了个晚上来找你的消息。

黑蛇突然暴起,朝着魏玉宣的方向绷直身子,张着嘴嘶嘶作响。化龙一把攥住蛇头,食指深入它的口腔中,也不怕被咬,这一动作却把黑蛇吓得不轻,张着嘴不敢合上。

“要是有人保他呢?”左大师继续问。

化龙怔怔的看了他几秒,继而扫视过他们一行人,“那明天就来不了了。”

魏父魏母站在门口不敢出声,下意识去想,来不了是什么意思。

“你们还在聊什么?赶紧走了!”魏玉宣不耐烦的催促,目光却依旧锁在屏幕上。这副魔怔的样看得左大师眼皮跳得更欢了。

顾不得化龙的意愿,左大师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目光灼灼:“兄弟,那就麻烦你陪我们走一路了。”

没想到左大师一把年纪还这么不要脸,化龙瞪大了眼,却也不肯妥协:“麻烦,我不去。”

“那我们也不走了,等着他找到村子里来吧。反正你在,想来他也不敢动手。”

“……”化龙低头看着左大师,周正硬朗的面容此刻有些戾气,看着颇为吓人。

左大师执拗的回望。

半响,化龙瘪着嘴认栽了,闷闷不乐的松了口:“那你们明天送我回来。”

左大师立刻喜笑颜开,生怕人后悔,拽着就把人塞进后座。回头不忘把不对劲的魏玉宣塞到化龙身边,差点把人埋进化龙胸膛里。

“您身边安全,嘿嘿。”

****

天黑的早,不过六点多便没了日光。

几辆车稳稳开在水泥道上,两侧是漆黑高大的草木。左大师坐在第一辆车上,夹在中间的是化龙和魏玉宣的车,魏父魏母和两位保镖殿后。大概是知道路上会发生些什么,因此一行人都没人开口,车上除了对讲机的电流声,一时间安静极了。

化龙盯着窗外发呆,借着反光看到魏玉宣低着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于是好奇的回头探去,正好看见他把定位发给别人。于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两人凑的极近,几乎肉贴着肉,化龙的热度烫的四肢发凉的魏玉宣回过神来,眼神多了几分清明,“这是定位,奇怪,我发这个给他干吗?”说完,下意识把定位撤回。

“这个盒子叫定位?”化龙更为纳闷了。

“不,这个是手机。你不知道?”魏玉宣诧异,石村再落后也不至于没有手机,就连年迈的村长都揣了一部。

“不知道,我用不上。”化龙摇摇头,好似突然失去

“展鹤哥!早呀!”

身姿挺拔的青年端坐在沙发上,正对着楼梯,因此见到展鹤下楼,才会第一个发现。

“……你怎么在这。”展鹤下楼的步伐顿住,没想到这人竟然大胆到追到他家来了。

苏仪雪仿佛没察觉到展鹤语气中的不满,仰着脸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今天正好是你休息,阿姨让我陪你出去逛逛。”他本就长得白净乖巧,今天又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白衬衫显得他更是小了几岁。

展父一言不发的举着报纸,倒是展母钟袖荷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没想到刚才一番客气话竟被苏仪雪当真了。

展鹤自然不信他这番话,这苏仪雪不过是苏家次子,仗着两家颇有交集,便不顾他意愿缠了上来。要说瞧上展鹤地位或是皮囊的人自然是多不胜数,偏偏这人死皮赖脸还自诩与展母关系亲近,硬是挤走了不少别有用心的人。

钟袖荷待人温和,且与苏家算是远亲,倒是被苏仪雪当杆子顺爬到了一定位置。虽然气恼,也不好真的对人发火,只是背地里暗示展鹤小心点这人。

“你自己去逛吧,我有事。”展鹤整理了下衣领和袖口,是他一贯穿的黑西装,高挑纤长的身姿被凸显尽致。喷了啫喱的刘海固定在脑后,只剩几根碎发,支楞在光洁饱满的额头处。含着冷光的凤眼盯着门口,唇上涂了唇膏,亮晶晶的引人注目。

“是谁呀?”苏仪雪自然看出了展鹤今日的不同,心底闪过几个难缠的对手,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

似乎是为了向苏仪雪解惑,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来者是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粗黑的眉毛、格外明亮的圆眼,鼻梁挺拔,唇角有道肉色的疤痕。明明是个周正硬朗的样貌,那嘟起的丰唇却又给他添上了几分娇气。

苏仪雪看着他,眼皮直跳。

“熊…熊仁。”他几乎是颤着牙念出来的。

熊仁听到人喊他,转过头用平日里一贯的发呆脸瞧去,见到苏仪雪,似乎也颇为惊喜。他咧嘴笑起来,眼底亮晶晶一片:“你怎么在这啊?”

展鹤还站在楼梯上,见自己精心摆出的姿势全然没被熊仁注意,心底浮上几分嫉妒,面上却不显分毫。

“你们认识?”

熊仁点点头,视线紧盯着脸色苍白的苏仪雪,口水险些淌下来,“上次见过。”

他是极少数的兽人,等级越高外形越偏于人形。按理说,他这般与人无异的高级兽人是能按捺住兽性的,然而他是熊科。与之相处过的都知道,熊科的最不能信,上一秒还傻愣愣的,下一秒便张着血盆大口冲刺上来。而且他们最爱活吃猎物,虽说不会食人,然而每每看到这般撕裂的场景,还是会惹的人冷汗直流。

熊仁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仗着并不惹人注目的样貌扮成木讷寡言的保镖,活撕猎物前才会暴露出天真嗜血的本性来。

说来也巧,前几天苏仪雪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展鹤出差回来,耐不住性子的他自然是要来找人刷面熟。熊仁那会才被展鹤雇佣不久,不同于已经眼熟了苏仪雪的保镖,出于安全考虑拦下了他。

苏仪雪一直都是以展鹤的未来伴侣自居,被这看着憨傻的男人拦了几次,心底也冒起了火。尖利的指甲往熊仁脸上挠了几把,破皮不说还冒了几颗血珠。

“狗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会正是临近晚饭的点,熊仁胃里没货,咕噜噜叫着。他垂下头,将苏仪雪完全笼罩的高大身躯压迫感十足。锋利粗长的兽齿在淌着口水不断张大的嘴里露出疯长,红艳的舌不住舔弄嘴角。

“啊——!!”苏仪雪被这幕吓得险些昏死过去,他本就是混了点狐狸血统的畸形兽人,变不了兽形也没有非人的体质。虽然知晓兽人的存在,却一次也没遇上过,要被吃掉的悚然感吓得他忍不住散出了点微不可闻的狐臊味。

好在换班的兄弟知道熊仁饿不得,火急火燎赶来换了班。

苏仪雪血色全无的打颤,眼睁睁看着熊仁收回嗅动的前倾动作,意犹未尽的舔弄犬齿,带着点毛骨悚然的笑,“狐狸肉。”

虽说没了危险,苏仪雪却被吓得安分了几天,这次也是想着不会遇上熊仁才敢来找展鹤。

展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落在苏仪雪身上,“看来是被你吓到逃跑的那次。”

熊仁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行了,我们出发吧。”展鹤收回视线,微抬下巴,朝着门口的熊仁走去。

外面是等候多时的小车。

按理说熊仁是不会轻易打搅雇主的,只是展鹤迟到的时间过于久了。他今天早起只吃了个半饱,想着把展鹤送到目的地再去吃点东西。他是饿死鬼投胎,食谱广的不行,跟在雇主身边有什么吃什么,也不挑食。唯独不能饿着,哪怕是同为兽人的同伴,被他淌着口水面无表情的盯着,也会被吓得惊慌不已。没人知道在身边打转,看似毫无恶意的熊仁会不会在自己转头的下一秒扑上来。

展鹤被兽人雇佣公司再三叮嘱绝不能忘记这点,好在他也不是那敷衍的人。签好雇佣合同后也不忘把熊仁的资料传给手下人看,就怕哪个不知情的倒霉蛋遇到饿着肚子的熊仁。

他甚至给熊仁多拨了笔伙食费算在工资里。

也正因此,被熊仁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凝视的司机也察觉了几分不对,虽说熊仁还是平日里那副表情,他却心里没底:“你,你这么看我干嘛?”

熊仁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与后视镜里的司机对视,“有点饿了。”

“……”

这相当于在明示司机再与熊仁相处,恐怕会有血光之灾了。他下意识想到了那些偶然刷到的熊吃活人的新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要不你去催催展先生。”司机十分从心,抖着嘴建议。

熊仁点点头,听话的下车催人去了。

苏仪雪目送着展鹤离开,直到上了车也没敢跟上去。

他想,我不是怕那个傻大个,我只是不想耽误展鹤哥办事。

展鹤与人私会的地点离家不远,是附近一家茶楼。地方安静,保密性也好,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是展家旗下的。

不过刚停好车,等候多时的经理便迎了上来。先是恭恭敬敬拉开车门,待展鹤与熊仁下车后,又是笑意盎然的走在前方领路,“展先生,唐先生已经在包厢里等您了。”

贵气逼人的俊美男人只是微微点头,一言不发的牵上了熊仁的左手,也不在乎这副场景落在经理眼里会引起怎样的心理风暴。

“展先生,那我先下去了,有事您招呼。”

“嗯。”

熊仁迫不及待的推开包厢门,抽动鼻子将饭菜的香味吸入鼻腔。

展鹤也知道这人饿不得,于是推着人屁股就往里走。

“哟!展鹤!”挑染着几缕墨绿的青年抬手打招呼,他是多情风流的长相,皮肤白皙却不显阴柔。留着一头半长的黑发,头侧是几缕显眼的绿,柳眉桃花眼,唇色是惹人注目的殷红。

展鹤诧异的挑眉,审视了一会发小,慢悠悠开口:“你、难不成被人绿了?”

唐显慈少见的没有爆粗,反而一改常态的安静下来,那对含情脉脉的眸子仿佛没了高光。

“……”

展鹤这会才是真的被惊到了,谁能把这情场浪子给绿了?

“熊仁啊,麻烦你出去接一下鳄鱼宝宝吧。”唐显慈抿了口茶,却将话题一转。

要说展鹤能雇佣熊仁,也是多亏了他这位发小。展家是富过五代的世家,展鹤又是家中独子,因此从小便被不少豺狼盯着。遭过几次绑架后落下个不喜人接触的后遗症来,身边朋友极少,除了父母长辈,也就剩下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唐显慈。还有个死皮赖脸仗着展苏两家小有交集,想要嫁入豪门的苏仪雪。

苏家自然是巴不得能攀上展鹤,奈何当事人对苏仪雪实在没有想法,几番拒绝下来也没法躲过人过于热情粘腻的追求。唐显慈虽说花心,流连花丛片叶不沾,却也看得出自家兄弟是个对感情认真的。那只想着当上展家主母位置的苏仪雪自然也就容不下他眼了。

他认识的人鱼龙混杂,倒是被他知道了不少苏仪雪的真面目,滥交、小心思多。要不是机缘巧合下,唐显慈也没想到这人玩的这么花。他自己虽说算不上好人,却也只是停留在柏拉图的阶段,第一次肯定是要留给未来老婆的!

不过一次午后发呆,唐显慈看着自家保镖生人勿近的气场,突然联想到了什么,“鳄鱼宝宝,你认不认识什么能赶人的兄弟啊?最好能帮我兄弟吃烂桃花的。”

鳄予木着脸,肃穆冷硬的表情转为思索,倒是真想起一个朋友来,勾出几分笑容,“我有个朋友应该挺适合的。”领地意识强,别说桃花,饿了什么都吃。

唐显慈看着一贯冷脸的傻大个微笑,又惊又闷,不知道这人想着谁在笑。

他不知道,自家鳄鱼宝宝理解错了自己意思,以为他说的赶人是要找领地意识强,甚至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

好在展鹤见到熊仁第一眼便满意的不行,当场就和人签下了雇佣合同。

熊仁也是好久没和鳄予见面了,端起一碟糕点就开门出去了。

“你支开熊仁,看来是只想告诉我一个人了。”展鹤心不在焉的抚着茶杯,对那个绿了发小的人物没什么兴趣。唐显慈一贯花心,一天换一个都正常,反正他有分寸,只是喜欢集卡般结交美人。

“是我爸。”

“哦,原来是伯父。”

展鹤:???

饶是冷静如展鹤,此刻也瞪大了眼,冰公子的面具龟裂,“伯父怎么会喜欢上那群花瓶?”

唐显慈不满的瞪了眼展鹤,似乎在怪他怀疑自己的审美,神情萎靡,“我找的那群人才不是花瓶!再说了,我爸看上的是鳄鱼宝宝,他更不是花瓶。”

展鹤:“……”一下不知道是该震惊唐显慈喜欢上了鳄予还是震惊唐伯父喜欢上了鳄予。

他回想了下鳄予,与熊仁相差无几的身高,甚至比熊仁更为魁梧健壮的身材,尤其是盘踞在后背的狰狞纹身。怎么看也不像是唐显慈感兴趣的类型,更别说那个传闻中性冷淡的唐伯父了。

“你是不是被下蛊了?”

半晌,展鹤得出一个结论。

“才不是!鳄鱼宝宝有多好你根本不知道!他可温柔了,会做饭,会按摩,又乖又安静!”唐显慈愤愤不平,掰着手指清点鳄予的优点来。

完了,真被下蛊了。

还没等展鹤感慨,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两人勾肩搭背好不亲密,正是熊仁以及鳄予。

“喂!管管你家那个啊!”唐显慈抓着头发,实打实的苦恼却被展鹤误解为调侃,“我都没搂过鳄鱼宝宝,你家那个都上手了!”

展鹤为了这句“你家那个”感到几分甜蜜,却又下意识反驳:“熊仁不是我家的。我可不喜欢他。”

唐显慈像是在看傻逼,脸上的表情是明晃晃的“你在逗我?”。

“这年头傲娇已经不吃香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

鳄予是名异类,比起兽人,反倒更喜欢混在人群中,约高一米九,留着板寸面目凶恶。尤其是那张在情绪高涨时会撕裂至耳根,露出尖锐利齿的厚唇,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被称为宝宝的存在。

此刻,他一手揽在熊仁腰间,鎏金的眸子眨动,忍不住捏了几把比之前更为粗壮的腰腹,“你伙食真好,这么快又壮了。”

熊仁被捏的咯咯笑,自豪的挺起胸膛,忍不住将手落在鳄予胸膛上,用力拍了拍,感受着极好的触感,“你也不赖啊,胸肌又大了不少。”

唐显慈拍着桌跳起来,狰狞的表情把一张美人脸毁了个干净,“够了够了!我还没摸过鳄鱼宝宝呢!”

展鹤也忍不住皱起眉,看着搂在熊仁腰上的手心里直冒泡,酸的要命。

喧嚣、气味古怪,这是王虎对这个酒吧的第一印象。

舞池里的男女们扭动身躯,甚至能看到不少人已经忘我的吻成一团。王虎站在入口处巡视,即使灯光再怎么晃眼,他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满脸笑意倚靠着其他男人的少年。

王虎目不斜视的往那包座走去,偶尔有人不小心撞上,还未开口便被眼前这高大凶悍的男人吓得退到一边。

莫不是来捉奸的?有人在心底愤懑的嘀咕。

“言谨,你身边这小美人好像有点醉了啊?不如你带他去休息休息?”染着金发的青年下流的笑着,在白俞的眼神暗示下开了口。

白俞装作醉倒般往人怀里摔去,身子几乎要与男人紧贴在一起,娇俏的面容浮着一层红,微醺的模样最是惹人怜爱,嘴角隐着抹势在必得的笑。

赵言谨倚着沙发抿唇,凌乱的狼尾亦如他现在的心情。他不过是因为和爸妈吵了一架才会半夜摔门而出,谁知道半路遇上这徐洛,硬是被他拉进了酒吧。赵言谨知道这人是想让自己喝酒撒气,却是不明白怎么把地方定在这破酒吧,甚至喝到一半还被个娘娘腔蹭了座。

“不了,我对他没兴趣。”赵言谨推了把装醉的白俞,往旁边坐。

徐洛揉了揉刚染的金发,像是没看到白俞惊诧的表情,见赵言谨确实没兴趣,于是又对着另外几个朋友开口:“怎么样啊,没人对这小美人感兴趣的?”

听了这话,倒是有人起了心思,还未开口,却被徐洛浅浅扫来的一眼打消了念头。上次看到这个眼神,还是这小子设局把他对家坑惨的时候。

妈的,这次又想坑谁?

白俞哪里知道这群富二代的想法,今晚可是难得能出门猎艳的机会,身边这群人虽说混了点,家底却也是真的丰厚。谁知道那矜贵俊美的赵言谨拒绝自己也就算了,明显对自己有点兴趣的其他人也不上钩。

“徐洛哥。”白俞可不能空手回去,于是转而看向有过几次交集的徐洛,领口敞着,露出小片胸膛,“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啊。”

徐洛正端着酒杯走神,听到这话当时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我哪敢啊。喏,接你的人来了。”

白俞还没回头,便听见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再耳熟不过:“老子就知道你这小白脸耐不住寂寞要找男人。”

赵言谨抬眼瞧去,还没等看清男人的脸,就被耳边的尖叫震得发懵。刚还一副醉酒模样的白俞脸都白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王虎,显然吓得不轻,“虎、虎哥!您怎么来了……”

王虎没吭声,目光越过人在桌面上的酒堆里打转。一众公子哥酒也不喝了,一个个怂的跟鹌鹑一样,巴不得这尊凶神看不见自己。

白俞颤巍巍站起身来,已经酝酿好的眼泪随时能滑出眼眶。谁知王虎拿起桌上一瓶开封却未动过的鸡尾酒,朝对着自己愣神的赵言谨敬了敬,便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

“哈,别说,还真有点渴了。”王虎把弄着空瓶,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怒气翻滚的虎目盯得白俞全身发冷。“赵公子,你刚从国外回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千万小心那些想方设法往你床上爬的,谁知道是不是那万人骑的…婊子。”

白俞跟王虎的弟弟王卓交往了三年,从没见过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骂自己,早已被宠坏的白俞无声哭着。王卓向来最怕他哭,不管他犯什么错都能被原谅,百试百灵,因此,也以为王虎跟他弟弟一样容易心软。

“虎哥,我错了。我一时喝多了,再加上王卓一直不肯碰我。我就是想气气他,我不敢了!”

王虎面无表情,越看越窝火,不知道这娘炮给弟弟下了什么迷药,还不如坏心眼的徐洛。他将酒瓶上下翻腾随后稳稳接住,猛地将瓶身往白俞头上挥去。“啪”的一声脆响,白俞惨叫着倒在了沙发上,鲜红的血淌在脸上,说不出的凄惨。

坐落在附近的客人神色平淡,好似什么都没看到,倒是几个安保小跑着过来,却也看不出紧张。

徐洛站起身来,顺手捋了把刘海,指着还在哀嚎的白俞:“把那玩意带去医院,看好了。”

那几个安保点点头,扯着白俞往外走了。

王虎眯着眼将酒瓶扔了,环视一圈在座的几位富家傻子,成功把人吓得挪开眼后便咧嘴笑了,“今晚的事,还希望几位别跟我那傻弟弟说。”

赵言谨还处于懵圈的状态,被这么一说,这才明白自己被人当枪耍了。而且还是交情不浅的徐洛!

就连他这个回国不久的也明白了,其他几个自然是回过神来了。

“徐洛,你他妈故意的?”狐朋狗友此刻脸色难看,知道这多半是徐洛和王虎设的局,就是为了让王卓和白俞分手。

倒是有听过那白俞喜欢勾引有钱人,却没人知道他居然是王卓男朋友。不过谁也没想到,出轨的原因居然是因为王卓不和他上床。

“嘿嘿,你们也不想看小卓被人戴绿帽还蒙在鼓里吧?”徐洛耸耸肩,并不在乎朋友们铁青的脸色。

王虎一屁股坐在了赵言谨身侧,知道这人身世颇好,也不同于在场几人混子兄弟的交情。于是一手搭在赵言谨肩上,哥俩好的黏糊在一起,“也是我弟单纯,没有证据我也不好逼他分手。今晚设的局确实不光彩,但是为了我弟的幸福,委屈你了。”

徐洛掏出手机将拍好的照片和视频发给王虎,就连白俞找自己要求搭桥的录音也没落下。

几人虽说心里不满,却也不敢露在脸上。这王虎,自家长辈都得恭恭敬敬对待,堪称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这回或许还能让人记自己个小人情。

“这样啊。”赵言谨拘谨的扭了扭身子,学着王虎的姿势将人搂在怀里,舔着唇,眼里亮着光,“能帮上忙当然是好的。不如咱们加个好友。”

王虎眼皮一跳,搭着肩膀的手收了回来,这架势怎么看怎么眼熟。

徐洛见计划大功告成,这白俞和王卓非分不可,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切。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打着唇钉的薄唇勾勒出几分邪肆的笑来,“虎哥,既然我帮小卓甩掉了渣男。他单身后,我也就有机会了对吧?”

与他交情颇深的狐朋狗友们皱着眉看他,虽说知道这玩意对王卓一片情深,但也不至于把兄弟的肉体出卖吧?!谁知道那白俞有没有病!

“这么看我干嘛?”徐洛懒散的掀开眼皮瞅他们一眼,“你们想下手我自然会拦着。”

王虎意味不明的哼了声,没想到还真有人喜欢白俞那类。

“你情我愿的事,我也管不着啊。”

赵言谨不着痕迹的捏了把身边人肩头,暖意透过布料散逸在他掌心。

徐洛得了王虎的肯定,上翘的嘴角怎么也落不下来。然而余光扫过他攥着的拳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您不会拦着王卓,不让他搭理我吧?”

“……”

“不能吧?……虎哥?”

诡异的沉默让徐洛慌了神,要知道自己守着王卓这几年之所以没能得手,很大原因都是因为王虎。不仅把王卓看得死死,除非必要不会与人有所交集,更是把王卓身边人底细查了个干净。

也就是白俞长了张没有心机的脸,家底也平常,不然也不会让人得手。虽说他俩只是黏在一起说过话,再多的行为没有了。

“啧。”王虎不耐的将肩头那只不安分的手拍开,猛然站起身来,硬朗的面容隐没在昏暗中,“我是那种人?”

赵言谨坐着仰视王虎,目光扫过人挺翘的臀,紧实的腰腹,最后落在那对鼓囊的胸肉上。

徐洛:……

哎呦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回听说我要追王卓,给我套麻袋打一顿的不是您?!

“走了。白俞那边就交给你处理,别让他再出现在我弟面前。”王虎像是没看到徐洛无语郁闷的表情,大手一挥就走了。

要不是王虎是王卓亲大哥,他徐洛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得让人报复回来。但是想到王卓那张憨傻周正的脸,以及他十句有八句夸自家大哥的话,这口气还真得咽下!

赵言谨一路目送王虎离开,眼神几乎拉丝。

“徐洛,刚才那人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徐洛正悲秋伤怀呢,冷不丁被赵言谨喊了名字,这才分出眼神看向他,“怎么?想报复虎哥?人家不好惹的。”

“我要追他。”赵言谨红了脸。

“……”

徐洛和一众朋友傻了眼。

徐洛扶着下巴做思考状,半晌,这才绽开一个笑容,“来来来,我给你推微信!以后咱们一起被套麻袋!”

“???”

下午五点半,公司准时下班。

没有经理安排的加班也没有同事推脱给自己的额外工作,罗吠伸展四肢,在同事们诧异的目光中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小罗啊。”秃头的经理从办公室慢悠悠走出,西装包裹着臃肿的身材,早已打好草稿的批评在肚子里转了几圈,“下班挺早啊。”

罗吠点点头,他身形高大,个子逼近一米九,五官周正硬朗,脸颊还有道狰狞的肉疤。

哪怕经理知道他与外表不同的温和性格,被面无表情盯着时仍旧觉得压力山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暗示加班的话最终被经理咽回肚子里,侧身给罗吠让路。

“好的。”罗吠也不客气,在同事们的注视下离开,也顾不得他们在身后的哀叹和艳羡声。

今天是周一,踩点下班的白领少之又少,现在倒也方便了罗吠,电梯空荡荡只有他一人。

刚出电梯,抓在手中的手机像是监视着他一般,嗡嗡震动起来。

“喂?请问是哪位?”

手机那头传出了敲打键盘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不少人的讨论声,“你好,罗吠先生。我们观察你很久了,或许我们可以见上一面。”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背景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

罗吠脚步微顿,思绪散发在晚餐怎么解决上面,他自然是察觉到了这段时间隐晦的、无时不在的跟踪。自从去了一趟那座黑山,似乎所有事件都偏离了航线,愈发迷离诡异起来。

“你们是谁?这是新的诈骗手段吗?”

对方似乎懒得和罗吠试探,自顾自的说着:“如果你想知道【黑山】的真相,那就到银丰商业街28号的咖啡厅来。”随后是通话结束的嘟声。

罗吠认命的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对方的话足够引诱自己前往了。好在地址离公司并不远,一来一回也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这是条已经落魄的老街,为数不多的几间店面还开着门,卷帘门半拉着,里面昏暗一片。咖啡厅坐落在商业街的尽头,罗吠一路走到底,也没能在街上碰见第二个人。

推开店门,店内居然坐着不少顾客,每个人都带着灿烂的笑容。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白衬衫加黑色马甲,脸上是一丝不苟的微笑。他将擦拭好的玻璃杯放下,看上去更像是个酒保,他抬头看向罗吠:“欢迎,请问是需要点什么呢?”

“我想应该已经有人定好位置了。”罗吠仗着身高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只有带着笑容在窃语的人们,古怪的味道弥漫在店内,类似熏香,底下却沉着一股腐臭味。

不对劲。

罗吠眉头一皱,寒意顺着背脊一路攀升。

“看来你的朋友还没有到。”老板将一杯咖啡放在桌面上,推向罗吠,“不如先来尝尝我们的招牌。”

现磨咖啡的香味,光是闻味道就知道是上品。如果忽视那在杯中浮沉的眼球,它甚至还冲着罗吠转了个身。

“谢谢,不需要。我给朋友打个电话,可能是有事耽误了。”罗吠被这幕吓得后退几步,装模做样的掏出手机,委婉拒绝了老板的好意。

大厅内的窃语声越来越大,隐隐透着笑声。

老板还是那副笑脸,嘴角上翘,语气生硬:“喝了它。”店内的顾客也在此刻站起身,他们顶着一模一样的笑容,口中念叨着:“喝了它,喝了它!”

“……”罗吠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二话不说往外跑去,甚至不怕把门带上。

“情况怎么样?”段云在指挥部看着监控,这次安排观察对象【黑山】接触【傀儡屋】还是他自作主张的行为,上面的人并不知晓。

“报告。”早已驻扎在附近的看守人员透过望远镜观察着,“【黑山】从【傀儡屋】里出来了。”他们面色古怪,看着健壮魁梧的男人木着脸,一路小跑直到越来越远。

段云闻言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喜色:“这么快就出来了?看来【黑山】要更厉害一筹。”

“喝了它!喝了它!”人群从咖啡店内奔腾而出,四肢僵硬,每个人脸上还挂着微笑。他们的叫声越来越大,挥舞着朝罗吠追去。

店内还有人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挤,推搡着摔倒在地,然后干脆四肢着地爬行着向前。

“报、报告。”段云看着屏幕内的人潮,无言的张了张嘴,听着对讲机内的部下继续报告,“【傀儡屋】第一次出现迁移现象!”

“卧槽!”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同事们惊叫,纷纷涌到段云身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按理说他们见面不应该直接打起来,直到吞噬一方吗?怎么还追出来了?”

段云揉搓了一把脸,“我才是最纳闷的那个好吗?要是【傀儡屋】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了,那才是难搞的!别看热闹了,赶紧派附近的人过去支援!”

周围几人在段云开口时就已经回到座位上,一边查询着距离银丰商业街最近的人员有哪些,一边安排着自己人将那片区域封锁起来。

“怎么还在追我?”罗吠回首,疯狂的人群缀在自己身后,好似眼里只剩他一个目标。几个半敞着店门的铺子安静极了,柜台后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罗吠握紧手机,拨通了那个约自己前来的电话。意料之外的,对面接通的极快,“你到底是谁!这就是你说的【黑山】的真相?!”

段云看着屏幕里跑在前头的人影,从心底纳闷这人的奇怪,因此语气也谈不上友好,“差不多吧。你别跑了,要是让他们跑出商业街就麻烦了。”

“我不跑等着被他们追上吗?”罗吠觉得这人不是傻就是坏,反正脑子肯定不正常。“你既然约了我来这,那就说明你知道这里的情况。如果他们跑出去了,那也是你的责任!”

段云不置可否,却将责任推卸到罗吠身上,如果不是你不争气,没把【傀儡屋】吞了,哪里会发生这个情况?好在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捏着鼻梁劝慰:“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况。你跑慢些,尽量把他们控制在商业街里,我已经安排人过去帮你了。”

罗吠会信才有鬼了。

四肢着地的奇行种们爬的飞快,甚至超过了领跑的一行同伴,他们咧嘴笑起来,看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站住!”街道尽头已经被围了关卡,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罗吠及傀儡们,“封锁还没有完成,你不要让他们跑出去了!”

早在监视罗吠的那天起,他们就把他和身后那群非人物视为同类。如果罗吠再靠近,他们不介意将他击毙,免得躁动的【傀儡屋】出现外泄的情况。

“你们……”罗吠被这副阵仗惊到了,没料到挡在前方的居然会是同类,尤其是看到他们毫不犹豫对准自己后,脚步也迟缓了下来。

“赫赫——”紧随其后的傀儡们自然没有错过目标的停顿,僵硬的笑容逐渐夸张,直至将嘴角咧到迸裂。苍白枯瘦的手臂伸向近在咫尺的罗吠,只差一点、一点——

恐惧如一双大手,掐住罗吠的脖子,冷汗早已将衬衣打湿,透出下方的蜜色皮肉。宽阔的背肌随着跑动隆起,圆润硕大的臀部甚至能感受到指尖的戳弄。

“夫君——”罗吠高声喊着,圆亮的虎目噙着泪,极具男子气概的脸带着几分难掩的惊惧。

脚下的影子晃动,射出几道荆棘,席卷上离得最近的几个傀儡。他们的笑容凝固,空洞的眼神里带上了惧意,几乎是在眨眼间就被拖拽进罗吠的影子里。

“夫君、夫君……”罗吠哆嗦着重复这两个字,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只能靠不远处朝自己瞪眼的几个人猜测【黑山】有没有前来帮忙。

耳畔传来沙哑粗粝的笑声,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呵——”罗吠这才敢停下脚步,哪怕后颈和腰腹被粘腻的抚弄舔舐也升不起半分抵触,他知道,自己这是得救了。

浓稠漆黑的液体缓缓自影子里浮现,飘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具纤长高瘦的人形。看着能有两米三,无数灰白的利齿和眼瞳在身躯中流动,荆棘在脚下甩动。

黑影自出现开始便紧贴在罗吠身后,锯齿状的唇齿张开,伸出长芯,亲昵的舔弄起罗吠的后颈及耳垂。流动着的眼瞳有大有小,形状各异,一部分贪婪的凝着罗吠,一部分冷冷的盯着僵硬在原地的傀儡们。

黑色荆棘在脚底翻涌,一步步扩大领域,直到形成一个水潭大小,这才如地龙般扎入其中。随后便是猛然刺出的动作,荆棘们深入人群,刺中目标后又如同刺猬般炸开尖刺,将串上的目标们吞入黑潭中。

“额…啊…”早已没有神智的傀儡们发出破碎的呻吟,笑容转为惊恐,原本一股脑冲着罗吠奔来的动作皆是凝滞住,甚至有后退的意向。黑潭犹如不见底的深渊,哪怕吞下再多也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反而边缘是扭曲蠕动成细长的尖利兽嘴,延伸向傀儡们,张大到极致,随后狠狠咬下一口。

“赫赫……”【黑山】俯身,沉闷的笑了起来,数条长舌分工舔弄,眼瞳也盯着罗吠全身。它流淌着、延伸着,弯成一个和罗吠面对面的姿势,脑袋的部位浮现出一张苍白的人脸来。清雅矜贵,水墨画般的眉眼,琼鼻红唇,单只看脸实在是个晃人心神的美男。

然而它只有一张脸,这便显得分外惊悚起来,他张口,漆黑的口腔内依旧是流动着的眼瞳,“你终于唤我了。”

罗吠瞧着眼前这张人脸,寒意顺着脊背延伸至四肢百骸,心惊胆颤的想着它比上次见面更吓人了。余光一瞥,见它长出三双长臂,分别环在他的胸前、腰腹以及大腿根。

“欢喜,我真欢喜。”它一边大力揉捏着罗吠的皮肉,一边嘻嘻笑着,然而嗓音粗哑,落在常人耳中便是噪音。

“他们、他们追我。”罗吠覆上其中一双手,忍着流动的眼瞳蹭过掌心的触感,语气带上了不自知的娇憨,“我只想到你了。”

【黑山】的人脸眯着笑起来,显然对于罗吠的那番话很是受用。它不必回头,身躯上的眼瞳足够多,足够指挥着将视野中的活物纷纷吞下。“高兴,我真高兴。吃掉他们,我又可以拥有更多人皮了。”

它用人脸去蹭罗吠,邀功似的:“我马上就可以披上人皮了。这样你就不用害怕我了。”

罗吠并不答话,只是撇头看向后方,除了些许碎块,已经看不到半个人的踪影。不出所料已经是被【黑山】吞吃干净了。原本警戒着罗吠和傀儡们的几人脸色难看,目睹了一场杀戮,尤其被杀戮的还是曾为同类的受害者们,他们虽然心升恐惧,却也在见证了【黑山】的实力后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隔着屏幕的段云等一众人都放缓了呼吸声,他们只是在档案里见到了寥寥几笔关于【黑山】的劝诫,现在见到它的实力,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够他们心生畏惧了。

“宝宝,宝宝你要回去了吗?”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昵称,【黑山】不满足于揉捏,埋首开始吸人。罗吠不再去看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人,今天显然也不是个能和他们友好交流的日子,于是点点头,闷声道:“我们回家吧。”

【黑山】咧嘴笑起来,“我们,没错,是我们。”黑潭猛然掀起,将罗吠及主人一口吞下,徒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警戒人员。段云皱着眉,语气惆怅:“得,又一尊大神现世了。”

“但是它的眷属有理智,被我们观察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有人安慰着。

有理智是好事,这意味着能被收容,甚至收编成自己人。

有人则不安,虽然他们不在现场,但是【黑山】对罗吠说的那些话以及那过分亲昵的动作,都在告诉他们一个消息,它有智慧,甚至是情感。

段云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是罗吠的号码,他眯起眼,“什么眷属,这分明是【黑山】的老婆啊。看来这罗吠我们是动不得了,老老实实上门当舔狗去吧。”

“今天这么一弄,上门不是找死吗?”

“怕什么,反正不是我们上门。”众人目光皆是停留在段云身上,表情严肃,像是在看即将牺牲的勇士,

“加油啊,段队,我们相信你可以的。”

“……”

林嘉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不少曾经在剧组远远看着的大牌们端着酒杯游离在场内,用笑容粉饰尴尬。真正的富豪、名媛们拢成一个个小圈,用余光打量着被请来的明星们,只有被敬酒时才会会以一个客套的微笑。

“林嘉,你也在啊。”说话的是个白净男孩,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化着淡妆遮掩瑕疵,是现下最流行的奶狗流。林嘉记得他,曾经和自己共演过一部校园剧,虽然角色小,好歹也是个男三,靠着好皮囊收割了不少妈妈粉。“真巧,”林嘉笑着,弯着眉眼透出股温润劲,“我也是被邀请了,不然还真进不来。”假的,这还是自己花钱顶了个18线名额进来的,虽然贵,倒也值了。

“是吗。”白冉抚摸着杯壁,看见金主朝自己瞥了一眼,没有了继续套话的想法,打完招呼就走。聚会已经进入后半段,不少名媛太太已经借口醉酒让人搀走,白冉也在其中,林嘉浅浅抿上一口,甘甜的酒香在舌尖爆裂开,真是好酒。

聚会的主角被人群簇拥着,被灌多了导致面色发红,不少和自己一样存着心思的小角色慢慢靠近,准备收网。“好久不见,沈公子。”林嘉踱着步子上前,人群分散,正好让微醉的沈清看到自己曾经追求了小半年的求之不得。“原来是你啊。”虽然奇怪名单上没有的林嘉会来,但随即被甩到了脑后,名单被人用钱篡改的事自己也做过不少,林嘉能来倒也不奇怪,这人啊,最喜欢的就是往上爬。

“好像毕业后我们就没有聚过了吧。”林嘉仍是那幅不染尘世的模样,领口在锁骨处敞开,配上微醺的表情,这番暗示让不少人蹙眉冷笑。

“有机会再说吧。”沈清出乎意料的冷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难得不想采花。

“沈……”

“阿清!”

林嘉刚开口便被另一人打断,嗓门大到从门口穿到宴会中心。来的是个高大的汉子,利落的短发被发蜡理得发亮,一道疤痕从眉心延至眼角,发亮的大眼却将冷硬的轮廓柔和不少,带肉的圆鼻头泛着汗,快要咧到嘴角的笑容显得憨气。

林嘉想起自己曾经在公园看到的大型傻狗。

“阿沐,你怎么来了。”沈清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主动迎了上去。随即被热情的安沐揉着头摁进柔软的胸肌中,触感还是这么好,沈清感叹着。

“我听说你过生日就来了。”安沐松开双臂,跟在身后的一队保镖时刻紧盯着自己,将过分亲密的对象上报上去,他可不想沈清惹上麻烦。“你真是……”沈清无奈的笑着,眼底掩着抹失望,“你总共能出来多久啊,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不可惜吗。”他转而盯着安沐,心里忐忑,生怕眼前这人露出半点犹豫。

“怎么会呢。”安沐垂首与略低自己的沈清对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满足,“我能见到你就满足了。”他说着环视一圈周围,在林嘉身上停留半秒,接着若无其事的移开。

林嘉眉头微挑,自己似乎没有和这人有过节吧。

“今晚我请客,去金宇轩聚聚?”安沐收回视线,哥俩好的碰碰肩膀。“你能出来这么久?”沈清倒是不抗拒这亲密动作,心里却乱做一团,“那大人物不把你绑在笼子里了?”

沉默。

身后的领头开口,语气生冷:“金宇轩是大少爷的地盘。”

得,感情还是在笼子里。沈清收敛了心里的大胆想法,他现在还得罪不起那个大人物。

“原来是荣家幺子。”

“哪个荣家?”

“你说有几个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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