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子的故事终于讲完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到他脸如白纸,气若游丝。漫长的讲述,差不多耗尽了他的生命力。我觉得有点得不偿失。因为听完故事的结局,我仍然没明白,他如此费劲地将故事讲述给我听,到底意义何在。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故事,严格而言,与我没什么多大关系,虽然是个悲剧结局,却谈不上催人泪下。在动荡不安的年代里,这种生离死别的故事差不多每天都在发生,悲剧见多了,渐渐的就会让人麻木不仁。比如我自己,娘死后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师父死后我也郁闷了许多天,之后踏入江湖,再见到别人在我面前死去,就没多大的感触了。
三个人当中,我最同情的就是那位秦娥姑娘。她才是悲剧的主角,两个男人是造成这场悲剧的配角。一个充满个性和智慧的美丽女人,最终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无论如何都让人唏嘘感叹。
故事与我最大的联系,便是我师父诸葛神甫在其中充当了一个不太光彩的角色。从老疯子的讲述里,我觉得,师父对秦娥人生命运的逆转负有主要责任,但最终秦娥之死,老疯子自己的责任其实更大一些。
老疯子后来大半生都与我师父诸葛神甫为敌,并耗尽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专门研究我师父武功中的破绽,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整件事所透露出来的另一个信息是:老疯子的心胸,实在不够宽广。我觉得,如果他能放下一切,醉心于自己的武功,以他的才智,恐怕现在也是宗师级的人物了。我甚至还认为,他半生疯疯癫癫,咎由自取的成份更大一些。
如果面对的是别人,或者在老疯子并没受伤的情形下,我心中的这些话,可能就顺嘴说出来了。但现在,老疯子已是个垂死之人,我又何必去评价他几十年前的是非对错?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听到了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很显然,诸神教已经调集人马,四处搜索我们两人。时间和情势,也不允许我对这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进行太多的评论。
我走到窗边,看到外面人影闪动。他们正从最东边的大门口,慢慢搜索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那间屋子,处于最西边。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到达屋外,到时我们就避无可避,无处躲藏。再次冲突恐后免不了。
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高手,我一个人是否能对付。有一点让我心惊肉跳,很多人都背着又长又大的弓箭。看来他们一旦发现我们的踪迹,并不打算近距离搏斗,而是要直接将我们射成刺猬。
屋子的另一边还有一扇窗户,现在从该处离开还来得及。
我回到床边,拉起老疯子的手向我肩上搭,试图将他身子背起来,嘴里说:“何前辈,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搜索过来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老疯子将手甩了甩,气力不加,并没有甩脱我。但我松开了他,想听听他有什么计划。然而,他说的却与眼前的情势毫无关系,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他问我:“从我的故事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半生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有点咎由自取?”
这话应该是反省的结果,并非完全看破了我的心思。我模模糊糊地答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老疯子接着问我:“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其实跟你没啥关系?”
我只好如实答道:“我师父虽然要对秦娥姑娘的悲剧结局负一定的责任,但他两个多月前也已经死了,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老疯子淡淡地笑道:“你错了,傻孩子,秦娥跳海自杀,并不是这个故事的结局。老魔头之死,更加不是。”
我一时迷糊不解,问道:“不是结局?那么,结局在哪儿?”
老疯子叹道:“假如这个故事到此为止,我又何必讲给你听?”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急,我催促道:“不管故事结局如何,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另外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讲你的故事结局。”
老疯子苦笑道:“来不及了,我活不了多久的。假如现在不说,恐怕你就永远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了。”
我别无他法,只好拿起他的剑,站在床边以防万一,然后对他说:“既然你认为这个故事的结局如此重要,现在把它说完吧,外面真有人杀进来,我拼死挡住。”
老疯子正色严然道:“说故事结局之前,你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一愣,心想怎么说个故事结局给我听,还附加条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