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叠手写的纸张,一张一张,对应的正是“来信天地”里所介绍的内容。
所有可能的药物推介、治疗手段、求医途径,都被逐字逐句复制下来,一笔一画,透着摘录人在做摘抄时的认真。
席虎不是理科生,但凡看理综的东西,他都既烦又晕——见着物理就加速度,见着化学就想泼硫酸,见着生物能把纸都给解剖了。
即使涉及自己的事,他看了没一会儿,仍然有点看不下去。
席虎硬着头皮,把手稿丢开的冲动一忍再忍,终于在看到最后那堆信件的收信人时,忍不住了。
全都是写给他的。
每一份篇幅都不是很长,最多的,也只占了信纸的半张。
席虎手都抖了。
“x年x月x日。孩子,今天你就一个月大了。想起你的出生,好像只是昨天发生的事。那时你还很小,比现在还要小一点,脑袋只有我的巴掌大。
转眼之间,你就从一个满头皱纹的‘小老头’,长成一个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会看着我笑的小宝宝了!
我们给你举办了一个隆重的满月宴,我喝多了,是你妈扶我回来的。她埋怨我不该喝那么多酒,可是我高兴,我高兴!”
“x年x月x日。孩子,今天你有名字了,是你峻峰叔叔给你取的,单名一个虎字。
你妈、你奶奶都觉得这名字好,说是寓意好,有虎将的意思,长大了,是能成大事的人!
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爸爸对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长大成人,一直生龙活虎、平平安安的。”
席虎注意到,从下一封开始,信纸上的字迹,就有些模糊了。
依稀可辨的字迹分布在固定的圆形边缘,像是被一滴两滴的泪水晕染开的。
“x年x月x日。孩子,你今天吓死我们了,知道吗?
你妈笑着抱你出去散步,却哭着回了家。我看到你在她怀里抽搐,我们喊你,你跟没有听见一样。
我们把你带去市一医院,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
你妈开始哭得太累,已经睡下。我现在在给你写这封信,却仍然在回想,你那时的样子历历在目,我很害怕。
孩子,答应我,你不要再吓爸爸了,好不好?”
“x年x月x日。孩子,你今天有七个月大了,握拳、爬行都做得比别的小孩都要好。
可是孩子,你抽搐得越来越频繁了,每一次发作,都很严重,今天更是不省人事。
你妈这次没有哭,只是在旁边看着你,也像快要晕过去了。
我的孩子,你到底怎么了?”
“x年x月x日。孩子,你的病情最近发作得十分厉害,你妈现在整天都在哭,你奶奶则是在为你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
现在都是你峻峰叔叔在帮我照顾家里,我一个人,天天在翻医学书籍,找可能的病因,给全国各地的医刊报纸写信。
我不信眼泪,不信神佛,只信因果。
孩子,你是我的孩子,是你让我成为一个父亲。既然你选择了出生在我们家,你一定不会狠心不要我们的,对吗?”
席虎不喜欢医院。医院里,大多数病人的模样,都是那么的难堪、无力,一如初生嚎啕的婴孩。
他奶奶以前就住在医院,病痛折磨着她,医院的墙壁却依然纯白、冷静。
老人离世的时候,大小便失禁,排泄物流了满床,走得毫无尊严。那天,有几个病童就在同一层的窗口扎手指,一个个大哭大闹,哭声从走廊尽头传过来,令人烦心。
初中的席虎旁观着,觉得地狱不过如此。
在看到席海惠的记录之前,没有人告诉过他小时候生过什么病。席虎也不知道,席海惠写信的心情。
他猜想着,那时的自己,大概就跟医院里冰冷漫长的时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