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路人也少,偶尔走过她俩,竟听不到一丁点脚步声。拐角的馄饨摊还在,也有人坐在那。可奇怪的是,那客人始终大口大口地吃着,似乎不知道烫。这一小碗馄饨,从阿光注意上她,到走过馄饨摊去,按这个吃法早该吃完了,可她还是低着头吃,一直不见停歇。
一整个馄饨摊上,煤气灯烧灼的响声,锅里高汤沸腾的响声,全都听不见。人到了锅灶旁边,也感觉不到那炭火的热,只听得那吃馄饨的客人,勺子碰着碗边,叮,一声,叮,又一声,打拍子似的,每一次间隔都相同。
小时候听过多少鬼怪传说,也看过戏台上多少冤魂故事,都不如此时此刻的恐怖。阿光发现的不寻常越多,越觉得全身绷紧。汗毛根被牵扯着般又疼又痒,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他身边的曾馨,对这些一点没在意似的,只管朝前走着。
让人稍微放心的是,她脚步踢踢踏踏,始终是有声音的。路灯火光透过油腻的玻璃罩,照在两人身上都有影子,随着人挪动,那影子缩短又拉长,才像是阳间之人的模样。
阿光轻轻吞咽一口,小心翼翼地出声。
“那个……三小姐?”
“啊?”
曾馨这才如梦方醒,站住脚步,放开了他的手腕。
阿光方才觉得身子轻得像纸片,直到这时,才在地上站定。
霎时间,整个世界的鲜活都回来了。
起风了,灌进衣领子里,整个下巴和脖子都透凉的,又掀起墙上破旧的广告纸,扑啦啦轻响。路人夜归,脚步疲惫,一走一拖沓,时不时清清嗓子,咳嗽两声。谁家屋檐上窜过黑影,随即在远处传来几声听不出是欢喜还是恼怒的猫叫。煤油路灯的火苗呼呼地烧得正欢快,离得近了有一股臭味,熏得人耐不住。
若不是刚才那样的死寂,就对比不出现在的烟火人间。
曾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发现周遭的变化。又忽然转头问阿光:“巩季筠拿了你的身契?”
不然,怎么能这样嚣张,任他在人前解了衣裳?
阿光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曾馨觉着好笑,“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了,不知道为自己操点心?身契在谁手里,这么大的事,都不问问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阿光答得却认真,“这事说来话长。先前春兴班欠债的光景,师傅把我们的身契发还了。我们都说愿意再跟着师傅,又把身契交给她,她却说怕我们被新东家拿捏,后来有一天当着我们的面,把身契都撕了,一把碎纸全给塞到灶下,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