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别……”
冥夜的脸色大变。
他刚才只是想让林锦曦想想办法帮主子止血,可主子的意思却分明是直接让林锦曦来给他治伤?
万一林锦曦治出个好歹来……
“冥夜!”顾南昇瞪了冥夜一眼,里面的警告意味浅显易懂:“质疑,王妃,杀——无赦!”
冥夜的身子一僵,只能后退一步:“是,主子!”
主子这么信任王妃,他不能给主子拖后腿,可主子这是在……用生命来赢得王妃的心啊!
一咬牙,冥夜说:“王妃,二皇子和林澜衣花重金买通了暗血楼的人刺杀你,王爷得到消息后赶过去,在盛府的后巷以一人之力斩了暗血楼的十大高手,又因为暗血楼的楼主假扮成您误导主子,主子这才受到袭击……”
林锦曦愣住了,她听得懂冥夜这话里面的意思——是要她别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那前世,顾南昇也是这么被伤的?
他一向谨慎,尤其成名后,旁人连近他的身都不能,被伤成这样,仅仅是因为……她?
此时此刻,她心里对顾南昇的愧愈发的重了,还生出几分恼意。
“顾南昇!杀手扮成我你就掉以轻心了?你怎么这么笨?”
顾南昇的脸色黑沉了下来,她这是……嫌弃他了?
正准备发火,却对上她一双溢满了泪的眼睛。
她伸出手指,在他伤口周围轻轻戳了下:“疼吗?”
他微微皱了眉,就听见林锦曦无比严肃的吩咐冥夜:
“冥夜,你现在去做三件事!”
“第一,去找夜明珠,越多越好,务必将内殿照的亮如白昼!第二,给我准备酒,越烈越好;在外殿烧水,用银壶烧,用怀锦平日里喝君山云尖的无根水,保持滚烫,我要用的时候,随时给我!第三,派人去催陌离殇!我需要他帮忙!”
她决定好了,哪怕这辈子会因为这身医术所累,她也要还顾南昇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四国天下,要论医术,天医老人称巅峰。但天医已经过世,他生前只收了两位嫡传弟子,一男一女。男弟子是自壮年时就收下了的,如今天下人习惯叫他灵药先生,是神医陌离殇的师父。女弟子据传是在弥留之际才收的,身份神秘,无人得知……
她林锦曦就是这个女弟子。
当年京都皇城稳定下来了,父亲母亲惊魂未定,她也缠绵病榻,大半年了也不见好,就将她送去云城别庄散心。
云城属山城,她被青山绿水将性子养的活泼了些,就开始往山里钻。密林之中,她遇到了中了剧毒、奄奄一息的天医。
她该是救了天医,至少延缓了天医的死亡速度,至于是怎么做的,用的什么方法,她失去记忆后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后来的事情,她都记得。医术,是天医老人逼她学的。天医只教了她一月,将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医典交给她,却在她背熟之后,将之焚毁。弥留之际,他立下规矩。
若她不愿以医术示人,就一辈子都不要展露自己的医术,以免惹天医谷的仇家注意,遭到迫害。
上一世,她被林澜衣和沐云清利用,觉得治病救人太累,她只需靠着林家钱财就能安稳享受……
又被顾子烨欺骗,一颗心全都扑在了怎么追男人上……
直到死,也没将天医传授的医术展露出来!
但这一世——治好顾南昇,就是她开启医术救人的第一步!
“怀锦,我要用刀子将这暗器挖出来。”
林锦曦的视线盯着那铁球,神情严肃:“会很疼,我稍后给你用一些麻沸散与让你沉睡的药,你好好睡一觉,醒了,就会好起来的。”
“本王从不用麻沸散与昏睡药!”
顾南昇只觉得自己仅存的一点力气也在被不断流出去的血带走,却仍咬紧了牙如是决定。
“不行,这两样药你必须用!”林锦曦说:“我知你能忍痛,即便是我在你身上下刀子你也不会哼半声,然那铁球上层层不满倒刺,这些倒刺细细的刺进你的皮肉里,勾着你的血管与静脉,且几乎贴着你的脏内……”
“怀锦,我不怀疑你的承受力,然人的身体还有一种本能的颤抖,我处理这些倒刺的时候,你即便只是轻轻的颤动一下,也会割断血管或是静脉,给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而这种损伤,是终生难愈的!另,你流血过多,若是不能通过沉睡补充一点体力,想要尽快恢复恐怕会很难。”
当然,还有一种原因林锦曦没说——顾南昇流血太多,必须补充血。可天家最重血脉,用别人的血给他,他必定会反对!所以,为了让他能接受的舒服些,她打算用自己的血给他。
这绝不能让他看见!
“麻沸散,本王可以用,只准用在伤口处!”顾南昇考虑一下后,如是说:“昏睡药,本王不用。就这么决定了。”
“好!”林锦曦满口答应,从黑匣子里拿出一碧玉瓶:“这是我师父当年用数百年的灵芝、野山参等十余种天材地宝配置出来的灵药,你喝一口,能恢复些体力。”
说着,药瓶送到了他的嘴边。
瓶口出来的,是浓郁的药香,顾南昇嗅了下,小小的抿了一口。
林锦曦垂下的眼皮里顿时划过一抹“狡猾”。
顾南昇懂一些医术,主要是辨毒识毒的本事,这能避免他被人用毒药暗害。但他只有涉猎,并不精通。
他能通过“闻”和“试”知道这瓶子里的药没有问题,却不可能知道这瓶子里的药与她之间扔到他嘴里的药作用起来,就是效果最好的昏睡药!
没多久,顾南昇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曦儿,我瞧不清你了,”他说:“让,本王,瞧清你……”
“你失血太多,虚弱导致的,”林锦曦平静的说:“我就在这里,我会好好给你治伤你的,你累了,先睡一会儿……”
“好……不对……林锦曦,你……你算计……”本王。
一句话没说到最后,男人的意识陷入了沉睡……
林锦曦勾了勾嘴角,这算是她两世加起来,第一次赢了这修罗王?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给这修罗王一刀,他是真的半点反抗力都没有的……
她拿着刀子,在顾南昇的身上比划了几刀,利落的割开了他伤口周围的衣裳。
“顾南昇,我这一世选择的是你,你也……莫让我失望……”
冥夜带着陌离殇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顾南昇已经陷入了沉睡中,伤口周围的衣服被割开一个大大的圈。
旁边的柜子被挪到了床边,上面一块白布上,摆放着寒光闪烁的各种刀子。
而林锦曦手里捏着帕子,正在小心的擦顾南昇伤口四周的血渍。
面对那狰狞血腥的伤口,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反而靠的很近。
他的眼睛盯着那白布上的刀子,眼里满是炙热,无比激动的上前:“您……您是……师叔?”
林锦曦没有起身,只淡淡的说:“我与你师父灵药是天医的嫡传弟子,按辈分,你的确是要喊我一声师叔!”
“天医谷灵药门下弟子陌离殇,拜见师叔!”
陌离殇毫不犹豫的给林锦曦跪下了。
“师……师叔?”冥夜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冥夜!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林锦曦直起身,看了冥夜一眼。
又看了陌离殇一眼:“你来帮我递刀子!”
“是,师叔!”陌离殇恭恭敬敬的上了前。
冥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忙将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搬了进来。
烛火被掐灭,数十颗夜明珠将内殿照的连一根细细的头发丝都瞧看的清楚。
林锦曦将头上的发钗都卸了,将散落的头发都用发带绑住了……
接下来整整两个时辰,冥夜守着炉子,将清洗过的刀子放在滚烫的水里煮,再用烈酒浇凉,送到陌离殇的手里。
当林锦曦需要哪把刀子的时候,陌离殇准确无误的递给她。
而林锦曦,就用天医留下来的那十三把刀子,一点一点的,将勾着顾南昇皮肉、血管、经脉的铁球倒刺一根根的挑出来。
刀子割开皮肉的声音,她纤细的手指拨弄血管和骨头的动作,她将那铁球一点点往外挪的镇定姿态……
颠覆了冥夜对她的全部看法。
难怪,主子会对她与众不同!
想到这里,冥夜竟生出些骄傲来——主子独具慧眼,发现的是真明珠!
林锦曦这个王妃,他认了!
她将放在旁边的热水里洗了洗,擦干,从黑匣子里捏出针和线,开始将顾南昇的伤口,像衣裳绣花一样的缝合起来。
一时之间,安安静静的内殿,只有针线穿破皮肉那“兹噗、兹噗”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好在林锦曦刚缝完,陌离殇就将配置好的解药药粉拿了过来。
换他来处理顾南昇的伤口,同时检查顾南昇目前的状态。
林锦曦则从黑匣子里拿出一根长长的琉璃管子,这管子一段很细,也就比绣花针大那么一点点,一端很粗,足有碗口那么大!中间都是空的!是手艺绝妙的工匠费工费时做出来的。
林锦曦毫不犹豫的割开了自己的血管,对准粗的那一端,血滴落进去,就顺着这管子往下,渐渐的从细的那一端挤出来一滴血珠,两滴,三滴……
等血珠连成线之后,她将细的那一端刺进了顾南昇的血管中,开始补血……
这个过程依然很慢,慢到陌离殇处理好顾南昇的伤口,又出去煎药了。
慢到冥夜将林锦曦所有的东西清洗干净,锁进了黑匣子里。
慢到林锦曦有些撑不住,意识开始飘忽。
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来还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苏醒的顾南昇,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提前睁开了眼睛……
麻沸散的药效还在,顾南昇依然动不了自己的身体。
但那双过于深沉的黑眸,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和林锦曦之间那根特殊的管子!
血在管子里流动,从她的身体里流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愣了一下,脸上就腾起冰冷的寒气……
但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寒气又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甚至没有惊动距离他最近的林锦曦。
他安安静静的盯着林锦曦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重新闭上了眼睛……
林锦曦感觉到自己即将因流血过多昏迷之前,及时的将自己手腕上的血口子压住,停止了给顾南昇补血。
“冥夜……”她虚弱的喊。
“王妃,您有什么吩咐,属下马上去办。”
冥夜以最快的速度过来,他现在由衷的尊敬起了林锦曦。
“摄政王这边,我已经检查过了,他很好,”
林锦曦说:“但我有些累了,天也快亮了,我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你找两个信任的人,将我送回永安侯府。”
她想了想,又说:“如果摄政王明日醒过来问,就告诉他,我在府里等他……你盯着点,他身子好些了,再让他来找我。”
等顾南昇身子好些,她手腕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以血补血的事情,被发现的可能性会更小些……
“属下明白王妃的意思,”冥夜说:“王妃放心回去歇着,属下会处理好善后。”
“冥夜,你是怀锦最信任的人,你办事,他放心,我自然也放心。莫要忘了,有些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往嘴巴外边放!”
林锦曦软硬兼施,又警告了冥夜一遍后,才拖着有些飘忽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
天大亮之前,林锦曦回到自己的房间,秋实见她脸色惨白的回来,顿时吓坏了。
“别声张,我开一张药房,你去给我熬药。”林锦曦对她说:“我先睡,药熬好后,喊我起来喝。”
秋实忙点了点头。
林锦曦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黑匣子藏在了安全的地方,才放心的躺在了床上。
她又累又虚弱,睡的并不安稳,浑身就在冒虚汗,将里衣全都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