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跟母亲团聚的一瞬间……可当这念头一成型,便再也抹不去。
母亲的自杀,其实是凌飞最想忘记的一件事。所以他把初中的那年夏天和小凌飞一起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具体位置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免哪天心血来潮又去翻找。人家小孩儿都喜欢在树下埋宝贝,他却在树下埋噩梦,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找到那棵树。
凌老头儿有没有去东北扫过墓凌飞不清楚,反正他没有。出殡那天他在上课,所以,他其实连老妈的骨灰盒都没见过,现在想想,他们家似乎也没供奉过女人的牌位。他怀疑凌老头儿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把一切和老妈有关的东西都抹掉了,牌位,照片,用过的东西,住过的房子。
可多年后的这个夏天,当他提出想去扫墓的那一刻,他才从老爹的表情里领悟,原来他们谁都没有忘。
既然没忘,就去看看吧。他有好多话想跟老妈说,比如凌老头儿,比如周航,比如他这败家儿子的大难不死。心如止水是个什么境界凌飞还没参悟,但这种淡然的平静,却好多年不曾有了。
死亡,或者接近死亡,真是最好的教育者。
凌飞行尸走肉般在私人医院呆了一个半月,等胳膊终于能卸下夹板,已是六月中旬。深圳就像个巨大的烤箱,烹制着栖息在它里面的红薯白薯,凌飞一会儿吹吹空调,一会儿晒晒太阳,那浑身各色大小伤口便在莫名其妙的忽冷忽热里长长停停,持久的不爱愈合。
凌老头儿又心疼,又生气,可看倒霉儿子那样儿,又怎么都舍不得骂了。凌飞也委屈,他是真不乐意吹空调,可也真扛不住大太阳,于是只能人工转换。
如此这般,终于迎来了廖秘书宣读圣旨。大意就是凌老头儿终于看不过眼他这么折腾了,决定提前送他到恒温环境里好好生长,比如基本不用空调的北国。
“喏,手机。”
“我原来的呢?”
“早摔坏了。”
“那你干嘛不早给我买新的?还有,这个真难看。”
“首先,老爷子不希望你再和那些狐朋狗友联系,起码养伤期间不希望。第二,这手机不是我选的。”
“看,那你也同意老头儿眼光烂了吧。”
“那边宾馆已经订好,这是地址,你去了直接住就行。”
“哦。”
“定了半年,足够了吧。”
“再说吧。对了,我妈在那边真没什么亲戚了?”
“嗯,跟老爷子去北京那会儿,家里联系就断了,后来听说你外公外婆也搬到外地去了,毕竟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还跟着男人私奔……”
“好了好了,知道没亲没故就行了,哪那么多话。”
“少爷,不是我唠叨,那边不比深圳,山高皇帝远的,你行事做派都尽量低调……”
“你还不唠叨,你都快成管家婆了,要不是老头儿不喜欢男人,我还真挺看好你。真的,你绝对有当继父的潜……”
“凌飞!”
“喂,车快开了,你真不下去?你别是打算跟我一起去东北吧。”
廖秘书叹口气,又把一张卡塞到凌飞手里:“私人赞助。”
凌飞笑了,搂住廖秘书去咬他的耳朵:“我爱死你了。”
廖秘书却不扭捏,反而轻轻拍了拍凌飞后背,认真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