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当时另一个男人是谁?”峻德平继续问着。
“是是我师兄”
“你们师兄妹俩煞费心机跟踪了我好些日子,为的就是要弄瞎我的眼睛?”峻德平的表情像是快笑出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反倒惹得官凤儿更加惊恐。
“不是,当然不是”她惶惶然猛摇头。
“我知道不是。你们只是受人收买、奉命行事,我不怪你们,我知道是谁阻了我的路。况且,既然你们都把我救回来医治了,我想,不管这里是哪里,我都很安全的,是不是?”峻德平温柔地笑着接下话。
辟凤儿彻底呆愣住。
好可怕的男人!只是三两句问答,他竟然就能拼凑出所有事情,就像是亲眼见着一般,洞悉一切来龙去脉“对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布条给拆掉,我的眼睛很痛。”峻德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压住额际,唇畔浮现一丝疲惫的痛楚痕迹。
辟凤儿突然觉得,比起方才充满笑意的表情,峻德平此刻的神情竟然显得真实、有人性得多。
“公子,你的眼睛受伤了,得等伤势好了才能拆掉布条。这段时间,请你有点耐心、慢慢等待。”
“等待?我要等多久?”他的嗓音突然变得极其低沈。直觉告诉自己,他眼上的伤绝对比她所透露的还要不乐观。
她久久不语的迟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叹息一声,峻德平静默地躺回床上,不发一语。
难道他又要再度重温儿时噩梦,经历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公子”
“我很累,一切等我醒来再说。”听得出来她似乎要哭了,但是,他累得不想理会。
眼不能视的不便感,虽然不适应,但他相信,一切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再度”熟悉黑暗了。
“公子”官凤儿满心愧疚地绞着双手,无措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床上的身影一动也不动,显现出几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我不打搅了,公子早早歇息。”本来官凤儿想再与他多聊聊,但瞧见他像是疲累至极似地叹了一口气,一副不想再说话的表情,只好收起满腹的话语,步履极轻地走出去,悄悄合上房门。
“啊忘了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啧,眼盲真麻烦,这会儿,连分辨黑夜白昼都成了问题。”峻德平唇边浮起嘲讽的薄笑,渐渐沈入不安稳的睡眠之中。
幼年的噩梦,又要来重复纠缠了吗?
一片火海,映得漫天血红。
好热、好痛“救我救我”小男孩缩在墙角,惊恐地瞪视着面前炽烈的火光,火舌以挑衅的姿态在他面前不断跃动,隔着小水潭忽近忽远地向他吐来,有如千万条蛇,嘶嘶作响。
他的眼好痛跃动的火花幻化成黑、红交错的妖魔,嘶叫着要一口吞了他。
将双膝更加缩进胸前,小男孩的眼怎么样地无法移开,直直地望着骇人火海,望了好久、好久他明明听见人声,明明有人告诉他说火熄了,可是眼前的人为什么还这么亮?除了火,他什么都看不见。
骗人、他们骗人!火根本没熄,那些妖魔就要把他给焚了、吃了!他生气的在心中怒叫道。
“大哥哥,什么是新娘子?可以吃吗?”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稚软清嫩的童音,他抬头看向天上,眼尾注意到火光似乎因这一声呼唤畏缩了一下。
“大哥哥”随着叫唤,火光又更灭了些。
“阿锁?”他辨认出这个声音。
“嘻嘻”这一回是清脆的女性娇笑,不再是娇软童音。但他就是知道,这声音还是属于小阿锁的。
“阿锁,过来。”他发觉自己已不是小男孩的模样,周身的奇热也渐渐褪去,只剩眼还在灼痛着,只能隐约辨出阿锁的身形。
“她会害了你原本逃讪的青云命格,不脑瓶近她。”一个极老极老的老人突然从他面前截走阿锁,拉着她越走越远。
阿锁娇笑依然,却顺服的跟着老人离开。
随着阿锁远离,火舌似乎又有窜高的趋势。
“可恶,不准你带走阿锁。阿锁,回来!”他怒火攻心,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眼好痛阿锁不准走阿锁
翌日。
“阿锁?还是阿索?”听着峻德平因高热陷入无意识的呓语,官凤儿坐在床沿,喃喃地反覆念着从他口里听来的名字。
“谁?”听见师妹口里唤着不知名的男人,刚好走进来的官探时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
这一对男女正是误将峻德平的眼毒伤的那对师兄妹。
在那个可怕男子的威胁下,他们乖乖地将峻德平带回在朗日城外的隐密村子里安置,不顾所有村民反对,硬是拨出一间独户的草房给峻德平养伤,并从十装黄金里拿出不少金元宝,想办法请来方圆百里内所有高明的大夫,医治峻德平的眼睛。
“那个叫阿锁的也许是他的书懂,我们跟踪了很久,一路上的确有个小僮仆一直跟在他身边。如果没听错,那个小书僮就叫阿锁。不过,我们出手的时候,那名小僮仆为什么不见了踪影?”官凤儿低头沈吟道。
“我去找。”官探时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官凤儿及时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心地问道:“找到那个阿锁之后呢?”
“杀了他。”他冷硬的眉眼之间掠过一抹杀气。
“不要杀他,把他带回来。”官凤儿娇嫩得有些稚气的小脸,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带回来?你疯了?将那个男人带回来已经十分冒险了,再带个外人回来,咱们这个隐密的地方不就要曝光了?”官探时不敢置信地瞪住师妹。
“你难道忘?我们这个村子里的居民,全是受不住奴役而脱逃的流放罪犯以及罪犯亲眷,我们是一群见不得光的‘罪民’啊!”当初,要不是峻德城的“修王”主动找上他们,以十袋黄金的重金和他们谈下这笔交易,要不是他们急需很多的钱来安定村子上下七十余口的生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下这个交易。
谋阻峻德四王之一的“平王”出使朗日城,是个要命的重罪啊!
“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个时候最需要熟悉的人在一旁帮助和照料。答应我,找到了那个小书懂,把他完整无缺地带回来。”她坚持着。
“你为什么一直为那个外人不断求我?”官探时的双眼锐利地探索她的脸部表情。“你看上他了?”他问得严厉。
“你想太多了,没的事。”官凤儿皱起柳眉,偏过头去不看他。师兄的眼神近来总是太过热烈,她常被他的视线逼视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么,为何你对他付出这么多用心?”官探时不准她逃开,硬是转过她的脸看着自己。
“我只是同情他失明了。他醒来后反应这么激烈,你也看见了;一夕之间失明,任谁也承受不了这种遽变。”官凤儿隐忍住不耐,拨开他有些霸道的手指。
“是吗?当初对他撒毒粉的人是你,杀人再救人,还是没道理。”他说得刻薄,甚至明显的醋意冲天。
“我们原意本来就不是要如此重伤他,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杨大婶这一次竟然会误拿毒粉给我。而且,那个人不是也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吗?师兄,为了消除我的不安,哪怕是小小的弥补,要我为他做什么都可以,否则,我会一辈子寝食难安。”说到后头,官凤儿几乎是转为哀求,拉着他劲装的窄束袖口,双眼充满水雾。
“好,我听你的。”静默了一会儿,官探时刚硬的五官依然冷漠,语气却明显的软化下来,赢得佳人一笑。
她的笑容,只有浅浅一弯,却让他酌饮得有些醺然。
“我会把他的书僮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不过,凤儿,师父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有义务保护你。听我一句劝,那个男人不是你能接近的。除了他天下皆知的风流花名之外,光是身份上的差距,就够教人无法接受。你要明了,你与他是不可能的。”官探时表情严肃的提醒凤儿。
虽然表面上句句有理,但其实是他动了私心,不愿见他的凤儿师妹喜欢上那位空有皮相的男人。长得俊的男人一向不可靠,他这是为了师妹着想。官探时在心里解释自己言不由衷的劝告。
“我知道。”官凤儿对床上的男人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初接下这桩交易时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对方明白告诉他们,这个人是天之骄子,是天下闻名的峻德四王之中的“平王”
而她,只是布衣平民,而且还是待罪流放的布衣之后。
就像师兄说的,他是云,她是泥。
两个好远、好远的世界。
要不是那个神秘人找上他们,愿意以十装黄金的代价交换阻挠峻德平出使朗日城的密使任务,他们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交集。
“我走了,你也去休息一下。等找到那个小书僮后,我会将他完整无缺的带回来。”见到师妹因为他的话而脸色黯然后,官探时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凤儿等到师兄离开后,才又将视线转回峻德平身上。虽然他此刻眼部被一层触目的白布裹着,整张脸只露出宽阔的额、挺直的鼻,还有也许因为身心打击而抿得有些僵硬的唇。
但是,她却可以清晰的勾勒出白布下那对充满温柔魅力的双眸。
被他搂在怀里时,他向她投来那瞥勾人的温柔眼神,曾震得她几乎失了心魂。
霎时间,官凤儿的小脸漫上一片娇红。
即使他那道目光完全不带任何邪欲之念,纯粹只是想安抚一个以为是吓坏了的孩童的她,却仍然带着难以言喻的强大魔力。
难怪,峻德平王的风流事迹天下闻名。
上天不只给了他一副太过好看的皮相,连仅仅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足够迷惑众生为他颠倒痴狂。
辟凤儿自觉像个不小心犯错的孩子。毁了一对世间少有、千金难买的名贵水晶。浓浓的罪恶感占满整个心头,怎么也挥驱不敬,悔恨交加的望着被自己打碎的珍品,她恨不得时间能够重来一回。
如果时光倒流,她无论如何也撒不出葯粉,毒瞎了他的眼睛。
那对温柔得令人心漾的眼眸官凤儿不自觉开始幻想,拥有这对多情眼眸的男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