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车的疾驰,秋家的宅子就在眼前了。秋夜音将布帘撩开一角,从缝隙觑着那对金丝楠木的赤色门扇。气派的大门是一所宅邸的脸面,从木材的挑选到门板和黄铜把手的打造、再到刷漆、最后到安装,每一环流程都是他亲眼监督着工人来的。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天下。他作为秋大少爷,秋家正儿八经的掌权人,在这方占地数千平米的豪华院落是说一不二的、皇帝似的人物。
不,不只是皇帝,也是公主吧?思及此处,秋夜音暗自发笑。因为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被外人唤作“秋秋”的秋家大小姐。天生双性之体的他平时是拿布一层层缠着胸的,偶尔觉得憋闷,想放出来轻松轻松,就会扮成女性出门吹风。为了防止身体的秘密暴露,作女装打扮时,他对外声称自己是秋家少爷的孪生妹妹。自己是自己的胞妹,听起来属实有趣,不过家里信得过的仆人都知道他是独生子。父母死得早,乘汽车出了车祸,只留下了庞大的家业,没有机会给他生个弟弟妹妹。
“家主,到了,该下车了。”马夫汪叔栓住了马,弓着脊背,恭恭敬敬地立于车旁,为主子掀起厚重的车帘,“来,您站在车辕上,踩着我的背慢慢儿地往下走。刚刚在外面碰了您的手,实在对不住。要罚,我也认罚。”
“不必。”秋夜音提起裙摆,利落地跳下了地,瞧也没瞧排成两列在门前相迎的忠仆,“汪叔你演上瘾了不成?我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用不着连下个车子都要别人给我当台阶。”至于碰手的事,虽然他不喜被人触碰,但扮演“秋秋”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摆架子的,被碰也是不可避免的牺牲。权当在世人眼皮底下做做样子,让“秋秋”进一步和“秋夜音”分割开,不至于令人联想到一处去。
刚吹过风,心情是轻快的。他回了屋,脱掉女式的白色洋装,换回挺括有型的藏青色西服。
门童来报,说是孟家少爷前来拜访。
轻飘飘的心情沉淀了。秋夜音“嗯”了一声,把最顶端的一枚衣扣扣好,慢悠悠地拍了拍袖口和衣角的褶皱。
童子隔着雕花的房门候在门口,把访客的来意原样传达,“孟少爷说,他是为着在码头挡了路的事,来找秋小姐道歉的。他身边带了两个小厮,手里提了烟酒茶叶和绸缎的礼物。烟酒是给少爷您的,茶叶绸缎是给小姐的。”
又一个为女色昏了头的阔少。听话听音,在商场混成人精的秋家主哪里不明白来客的真正意图?他从鼻间发出冷哼,拿上一向不离手的银质打火机,不紧不慢地推开门,朝着前院走去。
孟城野早已等在会客厅了,没有落座,就那么站着,伸长脖子望眼欲穿,鞋尖啪啪地敲打大理石地面,制造出不安分的噪音。乍一见到秋夜音的脸,他瞳孔放大,吃惊地僵立在原地,化为一尊高大的雕像。
秋夜音无视了他的异样,平静地在主位坐下了,指节轻击桌面,“听说您是来找舍妹道歉的。舍妹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不便见陌生男子的面。”
冰凉凉的语气宛如一盆子冷水,把孟城野当头浇醒了,他心想哥哥和妹妹的性格还真是大不一样。妹妹待人宽容随和,哥哥就硬得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但没办法,这可是未来大舅子,过不了他的关,就迎娶不了心仪的女子。
为了娶娇妻归家,向来脾气不大好的孟大少豁出去了,命小厮呈上礼物,自个坐在客位,说了满口的奉承话,“听说秋先生跟我年纪相当?我刚从海外回来,什么都不懂,人脉经验功绩样样都没有。您却已经是混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为人处世方面,我有的是跟您学的。相逢也算有缘,不如我们结个拜把兄弟?”
令他的心冷了半截子的是,未来大舅子全程不言不语,就啜饮着茶水听他瞎吹。大舅子那双白皙如玉的手,默默地用茶盖刮去杯中的浮沫。上好的瓷器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鸣音。撇一撇漂浮的茶沫,再浅浅地抿一口茶,大舅子的行为举止从容不迫,仿佛是一幅优美的动态画,令人赏心悦目倒是不假,同时却也惹得人十分焦心。
话说完了。茶喝至一半。一直低着头的秋家主也抬起了头,蓝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其他客人要见。门童,把孟少送出去。孟少您慢走。我事务繁忙,就不亲自相送了。”
他既没有答应什么,也没有透露什么,给了孟城野一枚软钉子吃。
孟城野皱起眉,心知这是被婉拒了,思绪乱糟糟的拿不定主意。他不想放弃,犹豫再三,决定开门见山,不跟年少老成的小狐狸打马虎眼了,“我想娶你的妹妹。她已经陷入过一次不幸的婚姻了,你不该早点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重获幸福吗?把人关在家里守寡算是个怎么回事?”
出过国留过学的青年人把新潮的思想带回了半新不旧的海城。大胆的发言一出,屋子里的小厮丫鬟们都慌乱地偷瞄主位上另一位青年的神色。
秋夜音“咣”地放下茶杯,眸色变得深沉,“你算个什么东西?到我家来教训我了?如果我说我讨厌我的妹妹,就是要让她不幸呢?”
“你!”孟城野霍然起身,捏紧了拳头,想抓起他的领子逼他向秋小姐道歉,却一对上他那双波光潋滟的蓝眸就泄了劲,“你别说这种话。她是你妹妹。”
“礼物放下,人出去。”成熟的人不该浪费时间跟愣头青计较,秋夜音也站起身,从墙上取下藤鞭,“还是说,欠抽了,要我拿鞭子赶你出去?”
“咻咻——”两道破空声响起,是鞭首拍打石地。
长身玉立的秋少爷手执长鞭,比女人还漂亮的面容上浮起阴狠的笑意,“下一鞭,就打在你身上了。”
在两分钟前,孟城野还想着秋少爷长得再漂亮也是个男人,男性与男性的较量是公平且对等的,用不着彼此谦让。等猎猎作响的长鞭甩过来,他又忽然觉得自己不能还手,必须要站着一动不动地挨打了。
是因为打他的人是他的未来大舅子吗?如果仅仅是亲戚关系,他不会盯着那双紧握藤鞭的手,生怕柔弱的打人者在施虐的过程中吃痛。
挨的两鞭子好似有打通关窍的奇效,孟城野神清气爽,什么都想明白了。天底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就算是双胞胎也会有细微的差别。熟悉的感觉做不得假。面前的秋少爷分明就是自己的未来老婆秋秋嘛。领悟了这一层,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双眼烁烁有神,如野兽般锐利地瞄准作男装打扮的清艳佳人。
看到他的表情,秋夜音也知道他猜到了真相,便喝退了下人,冷冷盯着他,“不许说出去。”
“那你嫁给我。我就不对外人说。”孟城野恬不知耻地借机威胁。
“呵呵。”被气笑了,秋夜音扬起藤鞭,又啪啪啪啪连着抽了他十来下,把他的衣服打破了,皮肉也打出了血。但这个可恨的男人依然笑眯眯的,甚至还有闲心询问不着调的问题,“鞭子那么糙,手不会痛吗?”
气到胸膛剧烈起伏,双性之体的秋少爷开始感到乳房发痒发痛,裹胸布的束缚也变得难以忍受。他解开扣子,把西服外套敞开,又把闷出了汗的胸口从布料中解放出来。
在他脱衣解带的过程中,孟城野大饱眼福,看得直流哈喇子。这副馋态理所当然又惹来了几下恶狠狠的鞭笞,但化身色中饿鬼的男人已经全不在乎了。
被骤然抱住时,秋夜音吓了一跳,急忙动用长鞭,却已来不及了。男人像狗一样蹭他,热烘烘的嘴凑过来亲他的嘴。
“下贱的东西!”受到惊吓的美貌少爷抬起脚去踩男人的裤裆,期间鞋子掉了露出白皙光洁的小足。男人被他条件反射的一踩踩得通体舒畅,跪在地上舔他的滑腻脚心。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真把自己当畜生了?”鞭子抽也没用,踩命根子也没用,秋少爷不知该说什么好,一脚踹开登徒子,到柜子里翻出一条狗链,“你喜欢当,那就让你当个够。”他把链子栓到男人的脖子上了。
为了求偶,面子说扔就扔,能屈能伸的孟城野温顺地垂下大脑袋,任由老婆为自己施加侮辱性的禁锢。佩戴了狗链,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滋滋地抓起链子欣赏链身的反光,欣赏完了,又去舔老婆的脚,把两只精巧的玉足舔得湿漉漉。
“呼。”秋夜音深感一拳打进了棉花,有气无处发,恹恹地瞥了眼自甘低贱的男人,摇了摇头。
孟城野自此赖在了秋家,别人问起,他只说自己是秋家少爷豢养的宠物,好歹是没把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泄露得人尽皆知。他的妻子、他的主人大多数时候不要他舔,也不和他亲热,偶尔会愿意让他睡在床下当垫脚的人肉垫子。
秋夜音动起手来毫不留情,看准了目标,高举皓腕,稳而有力地将长鞭噼啪甩下。藤条拧成的粗鞭破开空气,甩在地上发出炮仗般气势浩大的响声。瘆人的声音光是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腮帮子发酸。孟城野哪敢让他抽中,在敞亮的会客厅里抱头鼠窜。
下人们乱成一窝蜂,想劝又不敢劝。孟家的两位小厮“哎哎”叫着用身体隔开两人,被狠抽了两鞭就捂着脸跑到一边躲着了。
“秋少爷下手是真黑呀。”他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把想说的话吞进肚子,“孟少爷有的受了。”
秋家的丫鬟侍童怕主子不高兴,就那么围成一圈干看着,既不上前阻拦又不找出些和气的言语劝架,一个个像笨重的木桩子。
他们的存在对孟城野的逃跑路线造成了障碍。孟城野被人墙挡着跑不了很远,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调转马头迎难直上,弯曲双膝噗通下跪,抱住大舅子的大腿就是掏心掏肺地呼喊,“我错了,我不该口无遮拦净说些糟心话惹你不快。我错了行不行?别打了。念在我是初犯,给个悔罪的机会吧。”
秋夜音低下头,向他投以冷淡的一瞥,等把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失了分寸,才扔掉鞭子,算作同意讲和。
从鬼门关逃脱,孟城野没有大舒一口气,反倒心猿意马。近距离相处,那股熟悉的感觉更浓重了。手头正在抱着的人,眉眼、身形、气味和惊鸿一见的心上人完全重叠。潜意识不停地诉说着“他们就是同一人”的真相,昏头昏脑的男人却闭耳塞听,用理智否决:性别不同,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只不过是脸长得像罢了,双生兄妹长得相像是正常的。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明知道正确的答案却不想承认,性取向笔直的孟大少在自欺欺人的同时,还不忘了隐晦地拿脸蹭了蹭怀中人的裤管,耸了耸鼻子汲取香气。
秋夜音没有要他起来,也没有踹开他,放任他久久地跪着,对他的自我轻贱冷眼旁观。他们的身份是差不多的贵重,哪一方受伤了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从一开始,胸有城府的秋家主就没打算真把人打得有进气没出气,最多半死不活,或是像现在这样全面投降无条件地认错,他就满意了。
眼看闹剧告了一段落,贴身丫鬟碧螺端着盛有擦汗毛巾的铜盘姗姗来迟,三言两语为主子铺了条下坡的阶梯,“家主您也别太动气。孟少爷刚从国外回来,不通本地的人情也合乎情理。常言道‘不知者无罪’,您犯不上跟不懂规矩的人较劲,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常年跟在身边服侍的解语花出面说情了,秋夜音自然而然地脸色缓和,略一颔首以示接受了她的建议。他放弃了追究,另一人却不答应了。
孟城野瞧着他们一男一女之间的默契互动,心底的不爽如同潮水一波波席卷而上。在留学期间耳濡目染了大洋彼岸先进国家的先进爱情观,他是坚决支持一夫一妻制度的,绝没有和任何女子暧昧过。如今回到可以三妻四妾的国内,别人他管不着,但他就是看不顺眼秋少爷有红颜伴身。
“怎么,还想吵架?”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不服气的表情,秋夜音抬起腿从他的臂弯中抽离,清淡地勾起嘴角笑了,“下次吧。我说过我有安排。你该走了。”
所谓的“安排”就是到戏园子和客户谈生意。秋夜音接过碧螺递来的毛巾,擦了脸,又净了净手,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就准备动身出发了。
这年头跨国做买卖的商人很多。他们乘着船把国内的丝绸茶叶贩卖到国外去,再载着满船的外国货回来卖给追求时髦的夫人小姐,一来一回赚了两边的钱,利润极其可观。这种聪明会办事的商人大多混成腰缠万贯的富翁了,有的还会花钱买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今天秋夜音要会面的这位王不兴,虽没有买官,却有个警察署长的亲戚。警察署长吕亚森负责维护海城治安,在地方上算是个重要角色,日常工作就是捉贼、管理商贩等,和经商的人家息息相关。为了和他搭上线,精明的秋家主已经暗暗盘算好要从指缝漏多少利益给他的表叔王先生了。
洽谈生意的双方约好了在迎仙客戏园的三楼包厢见,届时边吃菜喝酒边共同赏戏,先交个朋友,具体的合作细节等酒足饭饱再谈。
轿子备好了。秋夜音坐上去,正要放下帘子,就见孟城野也厚着脸皮挤上来。
“我陪着你去,也学习学习生意是怎么谈的。”
生意怎么谈和他孟家少爷有什么关系?且不提他刚返回家乡一日不到,两手空空是个闲人,便是要继承祖上的家业,他孟家是开钱庄的,也不是干绫罗绸缎这一行的。
秋夜音轻声嗤笑,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这位无耻阔少的脸,“堪比城墙。”骂完,他倒也没有赶人下车,看在孟老爷子的面子上,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小半个座位。
四位轿夫抬两个大男人有些吃力,哼哧哼哧地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轿,一前一后地往三楼走。
舞台上正上演着一出经典大戏《天仙配》,花旦浓妆艳抹,手持纺锤,惟妙惟肖地演绎着七仙女纺织衣物的场景,口中唱道“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孟城野在后面走着,留意到前面的人在上楼时放缓脚步遥遥望了那位旦角两眼,心中的警钟立刻敲响了,“你认识她?”
“嗯。迎仙客的当家花旦小甜椒,唱戏可谓一绝。”秋夜音头也不回,径直往楼上去,看似漫不经心,说的话却比平时多上许多。身体缺陷令他自小孤僻排外,不敢对不相熟的人敞开心扉。古灵精怪的甜椒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他的知心朋友,为他出了不少主意。让“秋秋”先出嫁一次,再在家中守寡,以绝他人非议,这也是甜椒想出的点子。
不把签了卖身契的知己赎走,是因为她说希望两人是平等的朋友,谁也不要欠谁。
想到那时的对话,秋夜音捻了捻鬓边的发丝,略微害羞地垂下眸,心头暖意渐生。他是喜欢甜椒的,也想过要不要试探对方的心意,但双性之躯的怪物怎么配得上迎娶才貌兼具的正常女子呢?会拖累了人家。所以他不表白。
尽管他不说,孟城野也已看出他对那位扮演七仙女的花旦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面皮当即就垮下来。两人没有再交流,沉默地在预订的包厢落座了。
那位商人王先生,在此之前对秋家少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关于合作意向的初步沟通也是经由手下人递的口信。乍一走进包厢,看到天仙似的真人,他眼睛直了,垂涎地张开嘴,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咳咳。”引他进门的小二抓下搭在肩头的毛巾甩了甩,发出扑簌的抖动声暗示失了魂的家伙回神。那可是威名远播的秋少,敢在他面前丢了礼节,不要命啦?
王先生扭头瞥了眼小二,仿佛也意识到危险,合上嘴巴,缩着脑袋目光乱飘。居住在海城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就会听过那些骇人的传闻。位高权重的人动起肝火,能让整个小城抖上三抖。
暗潮涌动不过寥寥数秒,秋夜音已然感到被冒犯,清透的瞳孔放出蓝莹莹的幽光。他敲了敲桌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既然客人来了,就上菜吧。”
菜是从外面酒楼现做现端来的。酒是备好的,放置在桌上,开了封,酒香浓郁。
没有等客户坐好,心情不佳的秋少便自斟自饮,摆出不愿进一步深交的态度。他觉得被人当作女子看待,受了侮辱,有再多的银子可赚也不想合作了。
“哎。”小二诚惶诚恐地应着声出去了,离开前不忘了把门带上。他是个机灵人,暗自记着每位客人的喜恶,对熟客更是了解颇深,知道秋少爷在发怒边缘了,便巴不得迅速规避风暴。他十分清楚,这位少爷外表清冷冷的好似谪仙人,手段可狠辣着呢,而且最恨别人盯着他的脸,一般人惹不起。
平日粗神经的孟城野在一边看着,莫名接收到了身边人压抑的不痛快,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你碰我的手做什么?”秋夜音睨着他,字字句句皆是数落,“都是男人,手拉着手不嫌恶心?”
屋子里险恶的气氛被嬉笑怒骂冲淡了。王不兴坐到秋少爷斜对面,赔笑道,“刚才是我眼拙,误以为进错了包厢,就呆了一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少爷您不愧是秋家的掌权人,姿容气度就是不一样。”
为了赔罪,这位富商招招手,命侍从到园主那里要两个名角儿过来陪酒。园子里的伶人经常陪着有钱的客人说说话逗逗趣,挣笔外快以供日常花销。收到消息,很快来了三个身段婀娜的素颜女子,看样子是来不及化妆,紧赶慢赶地怕扫了客人的兴致。
可惜刚一到场,她们就听到一道不悦的声音。
“让她们走。”孟城野皱起眉头,长臂一伸,将秋夜音搂进怀里,“你总和女子鬼混做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身体而自卑,故意走了极端,想在胭脂水粉堆里获得男人的自尊?
他及时地住了嘴,没有把话说出口。
“是不是什么?”怀中敏感易怒的佳人盯紧了他,咄咄逼人地要他给出个说法,生气间竟然忘掉了挣脱他的怀抱。
“什么?”孟大少装傻地左顾右盼,见糊弄不了就信口瞎扯,“哦,你是在问我说什么?我在外国留学,没见过你这样拈花惹草的男子,想问问你是不是被封建残余浸透了,脑子里没有对爱情忠诚的想法?”
不相信他胡乱编造的说辞,秋夜音却也懒得再刨根问底,不冷不热地怼了他一句,“我看你才是读死书,把脑子读傻了。”便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此事。
生意最后谈成了。恼意暗生的秋大少于不动声色间狠宰了客人一笔,只出货不出力,要了五五分成的高价。王不兴晓得自己得罪了他,无论怎样杀价都压不下价格,软的硬的法子都使完了,便肉痛地认了栽,吃了这桩暗亏。
原本到此为止就好。双方各分一半都有得赚,能达成长期合作也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谁知回去后的王先生越想越睡不着觉,嫌赚少了,找来担任警察署长的表侄以势压人,想多要两成利润。
警察署长向秋家发了舞会的邀请函。
明晃晃的鸿门宴,秋夜音没有拒绝。
分明是王不兴请来的陪酒女子,孟城野却生了秋夜音的气,觉得他太过放荡。
酒过三巡,洽谈生意的双方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看似宾主尽欢,却又唇枪舌剑,打压对方于无形。生意谈成了,一家欢喜一家愁。王先生就此告退。屋子里只剩下残羹和面面相视的两人。小二识趣地没有来打扰,留给他们交流对饮的空间。
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心怀怒气的孟城野猛喝了几口酒,醉醺醺地抱住意态悠然的秋少爷耍赖,“不许再花心了……那样不好……”说着说着,他忽然低下头,瞄准了怀中人的嫣红唇瓣。
秋夜音本打算敷衍他两句,被吻住了嘴,失却了从容,什么也说不出了,双颊浮起红霞,蓝眸盈出澄澈的水色。
跟醉汉是讲不通道理的。
香香软软的双性美人被粗鲁的大男人抱在膝盖上亲,被迫侧着头仰着脸,把湿软的舌尖吐给男人吃。男人没有经验也没有技巧,仅凭一腔本能肆意妄为,叼着他的舌头又含又吮,咕滋咕滋吞咽口水。
“嗯……不要……”被亲得神志迷乱,满脸臊红的美人扭着头躲闪,刚把舌头从男人口中夺回,湿润的唇瓣马上就被舔开了。
孟城野捧着他的脸,陶醉地亲吻着,舌头钻进他的口腔,无所不及地舔舐。缠绵的吻令同样也是初次和人亲热的秋夜音眸泛泪光。
下了死命令不许下人轻易触碰自己,略有洁癖的美貌少爷保留了一副清白身躯,却平白便宜了喝醉了酒的莽夫。
“都说不要了……哼嗯……”长久的舌吻使人越来越闷热,秋少爷出了汗,四肢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任人严严实实地搂抱着,嘴巴被舔得酸麻黏腻。得寸进尺的醉汉摸进了他的衣襟,又糙又烫的大手拨开裹胸布,碰到了汗津津的奶子。生涩的奶肉藏了二十年,从来没被男人的手爱抚过,乍一被抓在掌心揉搓,爽得颤巍巍乳头乱摇。
被揉爽了的双性少爷浑身过电,“嗯嗯”地骚叫,哪还有那副清冷似仙的样子,干渴的身子如逢甘露,不经理智的允许就贴到成熟男性的身上求欢。
“一直缠着胸,不难受吗?”孟城野缓缓把他压在榻上,解开他的衣物,“还是放出来比较好。舒不舒服?”
两团香滑的乳肉被握在手里揉得变了形,秋夜音咬住嘴唇,舒服得发出哭腔,然后就又一次被捏起下巴亲嘴,紧闭的牙关抵不过舌头的侵犯,合不拢地对外开放。唇舌间痴缠的快感渐渐地捕获了他,他从不情不愿变为半推半就,又变为乐在其中,享受地眯起眼睛,哼哼唧唧在男人身下扭动。
直到天色黑尽,园子即将关闭,也没有人敢来催促他们动身。他们就这样在光线昏暗的小包厢紧密拥抱,反复交换唾液。
“余下的事等正式成亲再做。”把未来老婆亲出了双目迷离、小嘴微张的淫态,孟城野满足地把人裹进外套抱起来。
“嗯……”蜷缩成一团的美人头脑不清醒,抬手遮住发烫的小脸,仿佛是懊恼仿佛又是害羞,喉结滚动,含含糊糊地哼出没有意义的字眼。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木已成舟,想反悔都不行。三天后,他们光速结婚了,震惊了世人的眼球。
芬芳舞厅。高雅的上流人士齐聚一堂,或端着酒杯低声聊天,或挽着女伴的手臂步入舞池,成双成对地跳交谊舞。
唱片沙哑作响,暧昧的乐声如水流淌。
秋夜音独自赴宴,在入口处收起洋伞。天上降了雨,水汽把头发染得微湿,鞋子也沾了泥点。
他迟到了十分钟。本是想随便散散步,一路悠哉游哉走过来的,忽逢骤雨,买伞耽误了些工夫,也就迟了。
进门是长长的通道,铺了红毯。灯光半明不暗,玫瑰花摆在两旁,极富情致。可以想见举办宴会的人是个怎样的花花公子,对吃喝玩乐有着深刻的了解,才能布置出别致的场地。
“秋先生来了?”门口的侍者通报了主人,警察署长吕亚森亲自来接,见了面就是一愣,视线从面前青年漂亮得出奇的脸蛋转到修竹般纤长秀美的身材,再到握着伞柄的雪白的手,最后落到小巧得一手可握的两只脚。
秋夜音已经习惯被男性用这样的眼光注视了,若无其事道,“晚上好。”
“晚上好。”吕亚森的态度变得热情万分,“下雨了?淋湿了没有?怎么不叫辆车子把你送过来呢?”
不需要。秋夜音以静默的目光回答他的问话,伸出细白的手指,虚虚搭上他的手腕,请他带路。
伞被侍者收走了。一主一客的二人并肩在舞会现场亮相,高大与娇小,英俊与秀丽,在形成反差的同时又般配无比,仿佛是天生一对的佳侣。有正在进食的人不慎掉了盘中的食物,顾不得收拾,惊讶地凝望乌发飘然的青年,不曾想到深居简出的秋家少爷竟是个毫不逊色于其妹秋秋的绝顶美人。
出乎意料,看起来是名风流浪子的吕先生没有舞伴。他抽着雪茄,毫不拐弯抹角,指甲弹掉烟灰,坦然地邀请秋夜音共舞,“我工作忙,周围又都是些大老爷们,找不来合适的女士作陪。你愿意陪我吗?”
“空闲的女士很多,您可以邀请她们。”秋夜音扫视着舞厅内部,瞥到有人在一角支着水烟壶吸食水烟,轻轻笑了,朝着那边迈步。
吕亚森跟着他走到角落,就听见他亲切地对一位挂着古董怀表的中年老烟鬼打招呼,“傅先生,您也来了。”
中年烟鬼为人豪爽,把未抽尽的烟丝连带烟碗一起递来,“小秋要吸吗?是不是许久没尝过味儿了?近日见你,你都是拿个西洋的打火机比划,莫不是抽腻了地道的水烟,对雪茄一类的新鲜玩意感了兴趣吧?”
“感谢您的好意。我没带烟枪,今天是抽不了了。”
和颜悦色的秋少爷与传闻大相径庭,令吕亚森倍感稀奇。他眼瞧着这位少爷到处和熟人交谈,却把跟在身边的自己当作空气视而不见,说话全不避讳,渐渐地咂摸出味儿,领悟到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呢。
尽管只字不提,秋少爷的轻蔑也已明明白白展示在外了,“我在海城交际广泛,根基牢固不可动摇,你警察署长给我设鸿门宴,想骑到我头上来?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
想通了来龙去脉,吕亚森啼笑皆非,拦住这位骄矜少爷的去路,“陪我跳舞吧。跳完,我劝我表叔再让你一成利,成交吗?”
秋夜音抬眸望着他,睫毛如蝶翼轻扇,少顷,抓住他的手,冲舞池一颔首,“请吧。”
两个男人共跳双人舞,在舞池里显得鹤立鸡群,吸引了众人的瞩目。其他人都暂停了动作,好奇地观察他们是如何配合无间地交错舞步、翩翩旋转的。
秋夜音跳女步,被搂着肩扶着腰,初时尚且可以忍受,时间久了,脸颊开始发热,汗水沁湿了衣衫。他动了动嘴唇,作出“拉开距离,不要太近”的口型警告舞伴。这副景象在外人眼里,却变成了他们深情对望,默默无言。
“出了好多汗,累了?”吕亚森没有把他的口头警告当回事,额头贴着额头,大腿挨着大腿,揽紧他不盈一握的腰肢飞快转了两圈。
在一米九的高大男子怀里,清瘦的秋少爷像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他拧起秀气的眉,小声道,“没有累。”只是不适应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面泛红霞的样子分外可口,冰霜一扫而空,整个人化为甜美的小点心了,香味飘浮,诱人品尝。
吕亚森近距离凝视着他,入了迷似的,直勾勾地盯着,眼睛眨也不眨,忽然不提前通知一声就把他打横抱起,“我带你去歇息。”说罢就从舞会中退场,往私人休息室走。
参加舞会的摩登男女看对了眼就会相约一夜风流,谁也不必对谁负责。但那再荒唐也是男女间的情事。受邀的客人见到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着离去,瞪眼咋舌,有人发出“嘘”的怪声。
人会天生排斥异类。未知的东西总是隐含风险,嗤之以鼻可以有效降低所感受到的恐惧。秋夜音认为制造嘘声的人们没错。他睁着一双幽幽的蓝眸,沉静地与周遭的人一一对上目光,最后仰起头,毫不客气地讥讽抱着自己的男人,“劝你放开我,免得谣言满天飞。”
吕亚森解开扣子,调整了抱姿,把他一丝不漏地藏进大衣,火热的胸膛隔着单薄的衬衣触及他的脸。冷静如冰的秋少爷被烫到了,控制不住地轻轻哆嗦,十根脚趾用力蜷缩,“你干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男人遮挡着他、庇护着他,如同对待柳弱花娇的少女,把他一路送入了休息室。等抵达了目的地,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待遇的双性少爷已经在男性荷尔蒙的笼罩下融成了暖洋洋的春水。他神色动摇,更加轻微也更加慌乱地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呀?”
“带你歇息。”吕亚森反手锁好了门,把他放到床上,像是帮助不能自理的幼童,耐心细致地为他一件件脱掉碍事的衣裤,连袜子也没有留下,只保留了浸着香汗的半透明的里衣,“要我陪你躺着吗?”
“你都躺下来了……”秋夜音抓住被角,把自己的身体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在奇妙的氛围中脸红得一塌糊涂,“别把我当作狩猎目标。我有心上人了。”他想拿出气势,劈头盖脸地训斥男人一顿。
遗憾的是,见惯了大奸大恶的警察署长不把他的刁蛮放在眼里。
“什么‘狩猎目标’?不是告诉了你,我从不乱搞男女关系,更没猎艳过吗?是忘掉了,还是压根不听我说话?”
强势的男人把陷入无措的柔弱美人困在身下,一步步逼近了他。局势倒转。现在轮到先前占据上风的美人有苦难言了。
“你在捉弄我?”
双方僵持间,秋夜音按捺不住焦躁,想尽快夺回主动权。他掀开被子,翻身骑到吕亚森腹部,行动时如瀑布般散开的乌发垂到了光洁的大腿,“是不是在捉弄我?”
吕亚森撩起他的长发细细地看,忽然捉住他的腰把他倒扣在床上,“谁捉弄你了?我喜欢你。”
秋夜音要扭头骂他,就被他勾起下巴吻住了嘴。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不曾品味过亲吻滋味的年轻少爷却腰软腿软,陷在被子里七摇八晃,把雪白的屁股扭成起伏的肉浪。
两人一只是皮毛油光水滑的瘦狐狸,另一只是膀大腰圆的壮豺狼。狡猾的豺狼瞧准了溜达到附近的长毛狐狸,后腿蓄力,摆好了扑食的姿势。狐狸察觉不对,却又知道自己跑不过爆发力强的猎手,弓起脊背眼神紧张,大脑高速运转。
秋夜音正是那只倒霉的狐狸,被全方面克制自己的男人盯上了:论权力,商人斗不过警署;论体力,少爷斗不过军人;论心态,他也被从未经历的窘境逼出了满面烟霞,比不过沉稳有度的吕亚森。
“别太过分了。不然等我回了家,有你好果子吃。”嗫嚅着放出的狠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威慑力,起不到一点自保的作用。
“这么可怕,那我岂不是不敢放你回家了。”吕亚森掰过他不断躲藏的脸,指腹暧昧地刮蹭他颊边的红晕,“不讨厌,对吗?再亲一口?”温柔的话语仿若一剂催眠药,灌入秋少爷昏沉的脑海,把他说服了。
海城说大不大,两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初次碰面竟是因为结了仇,这本已令人难以置信,谁又能想到接下来会发展成此时的状况呢?他们缓缓靠近,嘴唇相触,恰如干柴遇上烈火,吻得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四肢交缠,紧紧地抱着彼此,唇舌贪婪地索取对方的唾液,由于动作太过激烈,唇瓣厮磨间水沫横飞,舌尖也像打了结似的分都分不开。
贪恋肉欲的美貌少爷眼尾绯红,眸中饱含泪光,舒服得呜呜骚叫。他不会换气,快要窒息了,翻滚着往旁边躲避,却又被死缠烂打地追过来亲。同为新手的警察署长远比他更持久,也更有探索精神,大手无所不至地揉搓他的身子,把他揉得抖成一团。
“不要……哈啊……饶了我……别摸……”青涩的身体哪经得起粗糙大手的把玩?被亲得喘不过气的可怜少爷胡乱扭动着、挣扎着,在接吻的间隙哑声呻吟着求饶,“受不了……别揉……呜嗯……别揉屁股……胸口也不要……”
“事儿真多。”吕亚森调笑着咬了口他的耳垂,“好难伺候的娇少爷。隔着里衣揉揉奶子都不行。嗯?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小奶头喜欢被揉是不是?翘得把衣服都顶起来了。”
裹胸的事马上就要暴露了。秋夜音又是害臊又是担忧,按住男人的手强作凶狠,“不许多嘴……”
“嗯,不多嘴。我只有一张嘴,要用来吃你的舌头……”
伴随着逐渐拉近的距离和使人脸红心跳的对话,两人又一次如痴如醉地吻到了一起。他们反复地、痴迷地吻了半个晚上,直到夜深才相拥睡去。
第二天一早,案子来了。有人敲着门催促警察署长起床处理公事。吕亚森迅速穿好衣裤,在枕边人额头印下一吻就匆忙离开了。
被窝留有余温,身边已是空荡荡的了。秋夜音从迷梦中苏醒,回忆起昨晚的疯狂,情绪莫名低落。他倚着床头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
侍者在门外询问他要不要人服侍更衣。
“不要。”他拒绝了,打理好自身,洗了脸漱了口,拿回昨日购买的洋伞,往迎仙客走。
甜椒在那里等着他,她也听说了,“您去参加吕署长的舞会了吧,他没发现什么?”
“没有。”秋夜音拉开椅子坐下,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凝视着青色的火苗,轻而冷道,“他没发现秋秋和我是一个人,也没发现,秋秋死去的丈夫是我下毒杀的。”
红烛摇曳,帐影幢幢。烟丝燃烧,白雾袅袅升起。清秀俊逸的秋家少爷脱了外衣,也脱了鞋袜,如孩童依偎母亲,枕着女戏子的大腿吞云吐雾。
他们是知己,亦是共犯。
“他人敬我、惧我,唯有你真心待我,甜椒。”吐着烟圈,秋少爷徐缓地舒展眉眼,抖一抖烟蒂,露出温和的微笑,“我不知该怎么谢你。”
甜椒抱着他的头,帮他按摩太阳穴,“我们是朋友,用不着说那些客套话。你累了,来我这里歇息就是了。我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世人只道高处不胜寒,津津乐道地歌颂着强者的孤独,却很少提起“人穷狗也欺”,穷得没了尊严的人是找不到朋友的。
为了二两银子卖身给戏园的小甜椒就是那个被穷困逼到了绝路的可怜人。她唱功顶好,音色独特,在名角迭起的迎仙客也是数一数二的台柱子,故而排班很满。有次累了走了调,被观众喝了倒彩,她以为下了台就要挨骂,晚饭也没了着落,谁知却迎来了园主的笑脸。
园主说,“秋少爷很看重你,打赏了千金,要你这周先歇着养养嗓子,等他下周过来了再登台唱给他听。听到了吗?怎么呆住了。回房歇着吧。饭菜由下人送到你房里。”
一千两金子,加上一句话,使得一位女子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得到了贵人的赏识与眷顾,身价倍增的小甜椒再也不必费力讨好吹毛求疵的客人,不必饥一顿饱一顿,也不必提心吊胆地度过每一天了。就算戏园子倒闭,她知道自己也有了去处,不至流落街头漂泊无依。
“该道谢的是我才对呢。”想着想着,眼角泛起晶莹的水光,甜椒揩了揩泪,珍而重之地强调道,“您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便是要我死,我也没话说。”
身份的差距正如横亘在面前的大山,要逾越是不可能的。能说出“朋友”二字已是倾尽了力气,浮萍一样随波逐流的戏子无法抛却自卑改称尊贵的少爷为“你”。
正因为重视,她不想单方面地接受秋少爷的好意,而是煞费苦心地为他谋划、为他付出。
那一日,秋少爷也是这么躺在她腿上,白皙如玉的手指执着烟枪,幽蓝的眸不偏不倚地望着她,“我是双性之体,是个怪物。”
那时,甜椒心脏砰砰直跳,怜惜他,代他诘问苍天,破口大骂这世道荒唐不公,最后灵光一闪,想出了绝妙的主意,“把两个性别割裂开来怎么样呢?您是您,纯粹的男子汉,拥有女性器官的是您的‘妹妹’。”
于是秋秋诞生了。转眼五六年过去,女戏子不再是少女,秋少爷也成了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了。秋家不存在的小姐在他们的共同计划下出嫁了一次,挑了位需要靠冲喜续命的病秧子丈夫。
新婚之夜,病秧子回光返照,欲行不轨之事,被他刚过门的娇妻喂了一剂毒药,当场咽气。
少爷与戏子,一男一女的两个人,想要瞒天过海,欺骗天下人的眼目。为此他们无可不为,犯下了杀人与帮凶的罪孽。
他们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伙伴,比家人更无话不说,比恋人更休戚与共,是知己,也是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