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的人是一个十余岁的黑发女孩,个儿不高,打扮得像男孩子。她右掌五指大展开,按在门板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出场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睁大眼睛打量在座的每一个人,好像他们才是突然闯进这屋子的人。
达莉亚对艾尔罗说:“这位是……?”
“是我和约瑟夫的小妹妹,阿尔泰娅,今年十四岁了。真是抱歉啊,她这副样子……”艾尔罗转向女孩说,“阿尔泰娅,注意你的举止。我们有尊贵的客人……”
“原来是这样,军情七处的人来了。你们都瞒着我是吧。”
她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达莉亚的椅子旁边,扭过头看着她。“这么说,你就是军情七处的特使?”
“是的,我是达莉亚·肖尔。很高兴见到你,阿尔泰娅。”
“我听说过特使是个女人,还以为会是女军官呢。啊,失望透了。”
“你给我上楼去。”艾尔罗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
“可是我还没吃饭呢,艾尔罗。说起来真少有,你今天吃饭竟然佩戴了餐巾。”阿尔泰娅重重地掷出这些音节,仿佛是为了强调她能够对长辈兼镇长直呼其名。一说完,她抽出右手越过餐桌,从桌子中央的盘子里捏了一块烤鸡翅,送进嘴里。
“我说了多少次要先洗手!不对……,”艾尔罗意识到自己搞错了重点,“总之,你太没礼貌了!谁来把她带上楼去!”
一个仆人走向阿尔泰娅,但是在她的瞪视下止步了。她嚼着鸡肉,突然皱起眉头,把嘴撇直了说“太辣了,你们怎么吃得下”,然后用舌头把一小截还没有吃干净的鸡骨头推到嘴角边叼着。
“如果你敢把它吐到地上,”艾尔罗说,“我会好好整治你的。我发誓这次一定说到做到。”
“我可没说要这么做,你紧张个什么劲。”她把两根手指捏着那一小截骨头,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乔贞白天看见的那只瘦弱的杂种狗就从门边窜了进来。
“匹克,来。”阿尔泰娅把鸡骨头往前一抛,狗抬起脖子咬住,咬成两半,一半掉在了地毯上。
“对不起了,各位。”艾尔罗取下餐巾站起来,盯着地面,正打算离开自己席位的时候,达莉亚说:“没事的,艾尔罗大人。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不是来做裁判的,而且也很想了解你们一家人,所以不用对阿尔泰娅小姐生气。请坐下吧。”
“噢,是吗?你想了解我们?”阿尔泰娅说。
“是的。比如说,我现在想知道匹克是不是你养的。今天我刚到夜色镇的时候已经见过他了。它好像很听你的话。”
“那当然,虽然不是我在养,但它只听我的。匹克,来给这位达莉亚小姐行个礼。”
匹克咬着剩余的骨头转过身来,抬起上半身,扑在达莉亚的裙子侧面,爪子在布料上留下了三道黑色的裂纹。与之同时,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到了艾尔罗猛地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撞得倒下的声音。他撩起袖子朝阿尔泰娅走去,女孩转身跑出屋子,匹克也跟了上去。消失在门外之前,她转过头,用宣布似的音调说:
“我讨厌军情七处,你们害死了我爸爸。”
艾尔罗到底没有追上她,只是刚出门就快步走回来,因为对达莉亚赔礼才是更重要的事。先是约瑟夫的言语挑拨,然后是阿尔泰娅的胡闹,一场灾难性的晚餐就这么结束了,艾尔罗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让达莉亚一定把裙子留下来好好修补,随后才意识到这个建议的不适当之处,最后还是除了说抱歉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整件事发生的时候,约瑟夫不管不问,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乔贞和卫兵们送达莉亚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看站在大门边的艾尔罗,与其说是镇长,不如说更像一个刚刚经历了破产的银行家,神情中充满无奈和对自身的不满。乔贞让卫兵带着达莉亚先走,他转身回到艾尔罗面前。
“还有什么事吗?乔贞大人。”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不用在意。达莉亚不是那种终日锁在茶室里的贵妇人,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冒犯。”
“您越这么说,我越过意不去。哎,我弟弟和妹妹……他们俩是夜色镇最崇拜父亲的人。父亲为守夜人辛劳的这几年,我一直在外地学习政治事务,是约瑟夫和阿尔泰娅陪伴着他度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是我这个镇长不称职的表现吧……”
“无论你的家庭事务怎么样,我们都知道你把夜色镇管理得不错。而且再强调一次,达莉亚不是来做裁判的,只有对方如此要求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做,所以放心吧。就这样。”
“好吧,明天见,乔贞大人。如果住宿的安排方面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立刻通知我。”
乔贞离开之后,艾尔罗吐出一口气,回到屋里。在过道上,他遇见了刚才也参加了晚餐的书记员。
“怎么,你还没走?”艾尔罗说。
“镇长大人,您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了?”
“场面这么难看,我怎可能还好意思让别人在这儿留宿。”
“不,我的意思是……那封信,您打算就这么瞒着?”
“暂时只能这样。你也别多管闲事,只要祈祷不会发生什么不幸就行。别说了,我又开始头疼了……我得去提醒约瑟夫让手下人加强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