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日炎炎，剑阁峥嵘。参加遴选的人们，走到半山腰时，已然只剩下不足五成，而在这五成中，大多已是气喘吁吁，腰酸腿软，唯有卓尔然及另两个无脸之人，一马当先，轻松自如。

少年一袭黑衣，因带着黑铁面具，瞧不出准确的年岁。他走在最前，身手矫捷，一步便能跨数级石阶。

槐夏风清，拂过少年两鬓青丝。他不动声色，悄然瞥向树间。

朱粉初来乍到，虽靠着出色的记忆力，记下了许多术法，然而她练的到底还是有些不到家，譬如说眼下这隐身咒法，她就未能隐去一处裙角。

绿叶阴浓间，那一抹娇粉，好似是一朵无端端开出来的花，随风轻曳。

他缓缓移开视线，继续向上攀登。

少年名叫卓尔然，卓尔不凡，便是朱粉所知的这本书中的男主角。少年乃是孤儿出身，自小孤苦伶仃，后来因缘巧合，遇上一位真人，那人说他根骨奇绝，必将是修仙奇才。

真人还给他指了路，告诉他，只要上了蜀山，只要他修到一定境界，他就能与他的父母重逢。

少年不知何为长生，对此毫无渴望，但是生身父母，却是他心头萦绕不去的谜团。为了这个，他多少年来，苦练登山涉水之技，攀藤揽葛，飞墙走壁。

磨剑十年，今当一试！

面具少年咬紧牙关，纵然身上已经倍感疲倦，步履却没有一丝松动。他坚持着，坚持着，终于走到了蜀山石道的尽头。

只是蜀山石道的尽头，却并不是剑阁山的巅峰。

朱粉默念口诀，踩着枝杈，于林间不住跃来跃去，随着他一路走到了石道尽头。她一袭粉衫，一只靴履轻轻踏在枝上，一只靴履悬在半空，靴底绕着几缕云雾，而她则以手搭棚，朝着来路望去。

卓尔然已然到了石道尽头，而此时此刻，朱粉往来路一望，只见云雾重重，石阶蜿蜒，却是连一个小黑点儿都瞧不见了。她再用法术去看，却发现下一个梯队，已然被卓尔然甩了不知多远。

朱粉暗暗咋舌，心中想道：看来这篇文，还真的有爽文的潜质。卓尔然还未修仙，就已经如此超群出众，日后只要加以巩固，终有一日，能成长为日天日地一代杰克苏。

她摸着下巴，又开始琢磨起了要怎么给作者留言。

而就在这时，走到绝路上的卓尔然，已经开始在悬崖峭壁上开拓新的大道。他紧紧抓着山石，伏在陡峭山壁之上，时走时停，走时动作迅速，毫不犹疑，停时则在仰着头，动用头脑，飞速思考着下一步的路线。

当下一梯队的几个无脸之人走到路的尽头时，他们喘着气，抹着汗，抬起头来，只见似斧削似的绝壁上，那黑衣少年似乎已经无路可走。

他紧紧贴在壁上，虽说因为面具遮挡，看不出神色，但从他那青筋突起的胳膊，以及那细细密密的汗珠上来看，他大约已经接近了极限。

山下的人们看在眼中，忍不住也胆怯起来。但他们能走到这一步，显然也是颇有毅力，互相对视一眼，便也纷纷跟了上去，试着从这无路的峭壁之中，找出一条通天之道。

修仙亦是如此，起初还有前人旧路可循，但等到了一定境界，再依样画葫芦，却是画不出来了。唯有头脑、毅力、仙力，才能使修士突破飞升，成为真正的神与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朱粉隐于树间，自然是将那一条路线找了出来，但是碍于蜀山规矩，剑童遴选之时，蜀山弟子绝不可出手插入，因此她也只能暗暗着急，却不能上前帮助。

动了！身形凝固许久的少年，终于开始走了下一步。

朱粉睁大了眼睛，集中注意力，只见卓尔然所走的下一步，正和她所设想的一模一样！

一步，两步，少年艰难地向上攀爬，终于，他将小脑袋伸入云雾之中，扒在山石之上，抬眼一看，便见仙阁缥缈，云封雾绕，顶上更有万道霞光，于天际迸出。如此壮观景象，凡俗之人，一生不可见。

卓尔然双臂一撑，跃上山顶。他临此仙境，甚至不敢深深呼吸。

少年屏息凝气，环视一圈，接着转回身来，看向山脚。哪知便是此时，他才一低头，一时不察，便是一个踉跄，差点儿又跌到山谷中去，幸而有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片绿叶，好似有灵魂一般，轻轻托住了他的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