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僖贵妃特地上门来拜访,其他主位也往承乾宫递了拜年的帖子请见,但沈菡并没有逐一接见,她没有心情,也没那么多时间。
沈菡将晬盘中惠妃和宜妃的帖子和礼单拿出来细看,看完放到一边吩咐青桔“把之前内务府送来的那两件紫檀边框嵌珐琅挂屏找出来,山水人物的挂屏赏给延禧宫,花鸟纹的赏给翊坤宫。”
人,沈菡是不打算见的。
惠妃上次与佟佳氏一唱一和,对沈菡一番明嘲暗讽,可以说是图穷匕见,现在不过是怕皇上生气才想着来惺惺作态一番罢了。
沈菡不想犯这个贱,想也知道她会说些什么,鬼才去见她。
至于大阿哥,惠妃若是真起了坏心,连带着影响了大阿哥,见一面又能改变什么。
不过上次玄烨当众如此表示,想必惠妃也不敢与大阿哥多说什么。
而宜妃,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沈菡不会连人的善意和恶意都分辨不出。本就只是泛泛之交,何必继续虚与委蛇,假作和睦。
倒是荣妃,沈菡见她进上来的年礼中有一幅卷轴,打开后竟是一张梧桐双兔绢本设色画。
画中有梧桐二株,石缝中斜出一株桂花。野菊满地,柔草丛生,两只仪态悠闲、气度堂堂的白兔正在嬉戏。
画工细腻,景物逼真,竟还有些西画的特点,兼有光影之效。
沈菡对着画想了半晌,最后亲手写了张帖子交给紫裳“送去钟粹宫。”
荣妃这几年一直没什么变化,虽然眼角眉梢已经有些显年纪了,但许是她这几年心境越发圆融,人心一宽,面上便显得柔和。
沈菡和荣妃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说远不算远,说近也不算近。
三阿哥和四阿哥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很好。
荣妃当年让三阿哥主动来亲近,沈菡一方面觉得她一番为母慈心十分不易,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儿子难做。
胤禛和大阿哥、太子的关系都只是一般,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感情好的哥哥。
所以这几年永和宫和钟粹宫之间一直没断了来往,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过是三节两寿互相送份薄礼罢了。
荣妃这次是特地来道谢的“和卓和胤祉都道在园子里多亏娘娘的关照。胤祉说自己都让德额娘喂胖了,和卓回来后,看着也开朗了许多,道娘娘在园中带着她们散心,每日都过得逍遥自在。”
沈菡“姐姐客气了,原是我照管园子该做的。”
两人许久没在一起说话,彼此都有些生疏。
沈菡挑着三阿哥和二公主在园子里的事说了几句,荣妃跟着附和一二,没坐多久就主动起身告退“娘娘事务繁忙,妾身不多打扰了。”
沈菡知道她不过是来表个态,也没强留“姐姐慢走。”
荣妃走后,沈菡对着之前她送来的年礼琢磨。
十二只银镀金嵌宝石四时花簪,一对釉里红花卉纹玉壶春瓶,一对翠双柿如意背云,皆是珍品,加上那幅画卷,这礼很重。
沈菡“紫裳,照着这礼单回礼,你亲自送去。”
三阿哥是胤禛的兄长,胤禛从未因荣妃失宠看低过自己的哥哥。荣妃有意依附,三阿哥却未必这么想,她和荣妃,还是继续维持现状吧。
紫裳“是。”
*
应酬交际,礼尚往来,每天都是这些事,烦不胜烦。
沈菡其实是个很不爱跟人应酬的性格,人要是整天端着高高的架子,真的会很累。
有这应酬的时间,沈菡更想陪孩子窝在榻上做做手工,吃点零食,撸撸猫。或者和朋友打个牌,唠个嗑儿,和紫裳她们玩玩飞行棋和大富翁。
哪怕是组团搓一下午麻将,都比端着贵妃的架子装模作样有意思多了。
玄烨听她这么说的时候笑坏了,沈菡不明所以地看他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玄烨摆手“没什么,朕就是一时想笑。”
他摸着她圆柔的肩头“朕知道你不爱在宫里住,更喜欢园子”
旁人若是封了贵妃,都巴不得赶快杀回紫禁城耀武扬威一番,昭告天下自己登上了高台,已经今非昔比。
但她却是打心眼儿里不在乎这些。
比起万众瞩目,她更希望身边最好一个外人也没有,只有他和孩子以及他们的小家。
管它外面风风雨雨,躲在他们的小家里,自成春夏秋冬,经年不改
可是自从回到紫禁城后,她脸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少,眉头一天比一天皱,想的事情越来越多,整个人紧绷得厉害。
她仿佛一只掉进枯井里炸开刺的刺猬,又开始了小心翼翼,恨不能事事周全的日子,生怕撑不起贵妃的架子,给他和孩子丢脸。
与之前在园子里舒心快活的她几乎判若两人。
玄烨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道“其实你不必对自己要求这么高,贵妃,代表的是地位和尊荣,不是禁锢或束缚。你太紧张了。”
明明之前在园子里做的挺好,处理事情也得心应手,结果回宫后,却好像一下子钻进了牛角尖,逼得自己越来越累。
玄烨想了想,反省道“这可能是朕不好,之前总教你虚张声势,把你吓到了。”
是他没考虑周到。
她的危机感本就很重,对环境和周围的人都不信任,人还不自信。他该换个方式教她,不该再加重她的危机感
沈菡没太明白,但感觉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好像松了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