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终于犹豫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内心的确是虚弱的“话虽如此,可我最多两不相帮,不偏不倚,也劝你不要随便出头,毕竟卸磨杀驴的事经历一次也就够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怕吗?”人也是奇怪,不论年轻时多么的血气方刚,胆大包天;等到了风烛残年,儿孙绕膝的时候,却是出奇的怕死。
“阿玛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了这么多年,早先的锐气早已经磨灭殆尽了,难道他多尔衮就看不出来这一点吗?就算他真的耿耿于怀,伺图报复的话,也不敢真的付诸实行,毕竟您早已退隐,不管事务,他就算想抓您的把柄也抓不到,况且弄不好还要招来‘心胸狭隘,刻薄忌惮’的不利名声,多尔衮权衡利弊之后,还会认为有必要对一个年过花甲,毫无威胁的人动手吗?更何况您好歹也是他的二哥,这点情分,想来他也不至于不顾。”
被岳托一席话说中心思的代善沉默不语,在心底里掂量着:也许,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多尔衮就算真的要报复,也只会冲我一个人来,毕竟硕托胸无大志,才具平平,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况且硕托早就对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了;至于阿达礼,他年纪尚轻,资历浅薄,也掀不起大浪来,只会老老实实地效忠于他;况且多尔衮暂时是不会对正红旗下手的,毕竟他和多铎已经各领一旗,过于贪心的话,任谁也不会答应——所以说多尔衮若是想报复的话,只会先铲除我,然后让阿济格把我手下的牛录全部收去,这样阿济格就可以做镶红旗之主了。”
代善忽然感到疑惑,按理岳托说出这等可怕的后果时,语气和神情应该是悲哀的,可奇怪的是,岳托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将来的命运,好像在为别人分析一样,淡然而平静。
岳托的嘴角微微带起一弧苦涩:“我这条命,已经差不多没了两次了,前一次是多尔衮带头下跪,恳求先皇免去我的死罪;后一次是他的福晋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不然我就算躲过那一劫,也早就死在济南城外天花横行的大营里了。
我只管做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他要真的鸟尽弓藏,也无所谓,毕竟这样一来,我们一家反而能避免全部覆灭的命运——多尔衮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让罗洛浑接替我的位置,将来四弟满达海也会被他赏识的,多尔衮懂得如何收买人心,让一帮年轻的小贝勒们为他死心塌地地效劳,就像当年先皇是如何厚待他们兄弟一样。”
望着儿子离去之后空荡荡的椅子,代善怔怔地愣了很久,捻着花白稀疏的胡子,他两眉之间的皱纹犹如深壑:这么多年了,自己总算也在无数险浪暗流中挣扎出来了,眼见已经开始颐养天年了,难道还要纵身跳进那潭淤泥之中吗?
这个暴风骤雨的前夜,乌云也悄悄地遮住了月亮。我端了一些点心进来,走到茶几前一一摆放整齐,然后转脸对正仰躺在卧椅上,按揉着太阳穴,看不清任何表情的多尔衮劝慰道:“王爷,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自从你打宫里回来就一直躺在这里,连口水都没有喝过,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总也不能这么糟蹋啊?何况还有那么多大事等在那里呢。”
多尔衮“嗯”了一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在烛光的摇曳下,他的脸色反而没有那么苍白了,眉头虽然没有舒展开来,然而眼眸却依然明亮。他并没有看那些点心,而是直接望向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问道:“你的鼻子没事儿了吧?看起来好像已经没那么肿得厉害了,还好没伤到骨头,不然可就麻烦了。”
“要是我真的被肃亲王打得破了相,那么王爷要怎么打算?能拿他怎么样?”我走上前来帮多尔衮把衣服上压皱的地方一一抚平,用开玩笑的口吻嗔怪着问道。
多尔衮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下颌“你放心,我虽然不会杀他,但总也是要他付出相应代价的,不然他还真以为我不敢拿他怎么样了——打了我的女人还想活得安分,继续安享富贵,那根本就是做梦。”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用相应狠辣的表情,似乎在提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语气平淡。想起了历史上豪格最终的结局,我的脊背不禁生出一阵寒意。
“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吗?”多尔衮问道,自他从三官庙里回府,阿济格和多铎以及众多这个阵营里的人就已经陆陆续续地赶来,已经在外厅等候了快一个时辰,但是多尔衮迟迟没有露面,他在怕什么?如果要是畏惧结党营私的罪名,他早就应该将大门紧闭起来,一个也不让进,那么他在犹豫什么呢?
我点了点头:“你总不能继续将他们晾在那里吧?兴许这会儿肃亲王的府上正是***通明,高朋满座,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呢,王爷岂能让外面这些个兄弟侄子,还要多年来忠心耿耿地追随你的部下们寒心呢?”
“看来明日之争,我是志在必得了,不然光这些兄弟们也要逼我造反了,呵呵”多尔衮努力缓和着口吻“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我并非是故意晾着他们,而是事关重大,这手里的所有棋子,都要谋虑再三,才能下出去啊!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们的爵位富贵,甚至是身家性命全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难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犹豫吗?”我不解地问道。
“唉,这你就不能明白了,毕竟这男人之间的争权夺利,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多尔衮的手轻轻地拂过我的鬓发,微微叹息一声“外面这些人,不全是我们两白旗和镶红旗的,况且就算是两白旗的,也保不准哪个将来不会吃里爬外你说说,现在他们跑来恳请我继承大统,或者口口声声地表白忠心,那都是因为我很有希望明日获胜,成为大清的主子,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收回一切成本了,可要是我一旦争权不成,败落下来,不能给他们所求之物的话,他们还会继续死心塌地吗?”
我想起了历史上豪格失势之后,他的部下和支持者有多少见风转舵,什么“良禽则木而栖,良臣则主而事”纯粹是屁话,哪一个不是“趁你命,要你命”落井下石,一个比一个见机得快。尽管这其间也不能排除豪格的为人问题,可支持拥戴者越多,里面动机不纯的分子就越多,虽然多尔衮笼络人心的能力绝对一流,但是历史上那个他身后的背叛者苏克萨哈就很能说明问题。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轻易表态,以免将来给别人抓住了把柄,后患无穷啊!”多尔衮轻声叹道:“现在我能完全信任的,恐怕就只有自己家的人了”
第五卷九五之争第二十七节陈年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