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叩谢王上!”
站在大殿之中的白衍,听到诏令里面的内容,并没有意外与失落。
身在秦国,白衍怎么可能不知道秦律盈论,对于焚城一事,当初在上郡的时候,胡进将军便说过,最担心的便是按照秦律盈论,定义焚城。
因为焚毁的是房屋,到时候如何定夺,谁都不清楚。
别说当初白衍是五大夫,在秦国,就是大夫爵位,都已经不是靠敌军将领首级立功,而是以盈论立功。
例如此战死将士四千多人,若是杀敌不到六千人,则他白衍无功,低于六千则有过,受罚钱,若是低于四千,降爵。
眼下。
白衍清楚,虽然焚城一事按照秦律盈论,但显然,秦王嬴政并非不知道他的功劳,而是如胡进所说,他的举动,不能开头。
嬴政的举动便是,虽然没有爵位,但五百金,便是给白衍的赏赐。
大殿内。
伴随着诏令,白衍跪在地上,头贴地,行叩首礼,这也是辑礼之中,最贵重的礼数。
因为与拜见、参见不同,这君王赏赐时,一般大臣为表由衷感谢王恩,都会行此之礼。
对于眼前这个结果,白衍已经十分知足,毕竟眼下是从大夫爵跨越到将爵,跨过那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且还有五百金作为赏赐。
这已经超过白衍的预期,毕竟若真按照清理盈论,不可能还有五百金!
大殿内。
伴随着文武百官的喧嚷声消失。
这时候,文武百官方才注意到,大殿上的秦王嬴政,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卷竹简,表情格外古怪,似笑非笑。
见状。
不少官员都一脸疑惑的对视一眼,就连李斯、王绾等人,也都诧异的看向秦王嬴政。
作为秦国重臣,秦王嬴政的心腹大臣,即使是李斯等人,都很少见嬴政居然露出如此表情。
那卷竹简内,到底写着什么?
“有趣,呵呵,有趣!
”
正当李斯、王绾,以及茅焦等人疑惑之时,突然听到大殿上,传来嬴政的声音。
这让李斯等人更加不解。
正当李斯等人以为,王上定会如同往常,在阅读过后,会让宦官念出来时,却看到嬴政收起竹简,似乎并没有打算说出来。
见此。
别说李斯等人,就是文官之首的昌平君芈启,都微微皱眉,心中越发疑惑。
整个大殿内。
或许唯有白衍,满心忐忑着,直到看到大殿上的嬴政,收起竹简,放在一边之后,方才松口气。
“白衍,起来吧!”
大殿上的嬴政,开口说道。
即使是嬴政,此刻看着那个少年,都有一些错愕,若非亲眼看到写在竹简上的一个个字,嬴政都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离谱之事。
世人以为那少年,是白氏子弟,名叫白衍,结果白氏早已书信告知与他,那少年其实是叫做邹兴。
然而眼下。
当第一次见到那少年。少年却亲笔撰写竹简,把来历告诉说出。
少年并非邹兴,而是叫做衍,一个齐国普通百姓之子,因为被齐国权贵驱逐,而离开齐国,碰巧在前来秦国的路上,结识邹兴。
这也就是说。
其实不仅仅是世人,就是白氏,都全被这少年蒙在鼓里。
一想到这里。
即便是执掌整个秦国的嬴政,都忍不住笑起来,看着那个少年,觉得格外有趣。
这扑朔迷离的经历,让嬴政都感觉哭笑不得。
嬴政好奇,真不知道白氏若是知道,会是何等表情。
但同样的,嬴政却也有一丝伤感,那少年的经历,与他有一份相似,都是隐藏身份,寄人篱下,根本不敢轻易告诉他人自己的姓名。
嬴政没有怀疑那少年,因为若是少年不说,谁也不知道,更没必要多此一举,把父母以及村子、整个经过都详细的记载竹简之中。
更别说这若是被白氏知晓。
想到这里,看着那少年,嬴政真的是哭笑不得。
“赐服!”
嬴政转头对着宦官说道。
闻言,早已准备好的宦官,双手拖着装着官服的木盘,朝着大殿下的少年走去。
大殿内。
白衍再次对嬴政拱手打礼,这一次,白衍望着大殿上的嬴政,目光中除了激动、崇敬之外,更多出感激。
待几名宦官过来,帮他卸下秦甲,白衍老老实实的张开双手。
伴随着秦甲褪去,里面的衣服自然也缓缓褪去,寓意身份、地位,一切都与过去不同。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候。
秦国的文武百官,所有人都看到,在他们眼中一脸清秀的少年,满身都是刀伤,一刀刀伤口分布在那少年单薄的身躯上,显得格外狰狞。
“嘶~!”
“怪不得~!”
“这一身!”
这一刻,一名名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纷纷互相对视一眼,小声议论到,看着那少年,眼中满是吃惊,感慨。
若是第一眼见到那少年,所有人还觉得那少年年轻。
那么这一刻,看到那少年一身刀伤,甚至不少刀伤都还没好,直到这时候,他们才亲眼看到那少年一个个功绩背后,是何等的凶险万分。
在武将行列之中,李信、羌瘣二人看着那少年,都忍不住对视一眼,此前在宫门外的质疑,眼下全都一消而散。
这一身伤,比他们还多。
大殿上。
秦王嬴政看着那个方才感激的望着自己的少年,腼腆的低下头。
想起这少年的来历,想起此前这少年在上郡的死战,再看着少年那一身伤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虽说是第一次见这少年,甚至话都没有说多少句,但嬴政心中,却是难得的对少年有诸多好感,亲近之意。
而且在所有诸国之中,齐国是他最有好感的诸侯国。
他继位以及亲政之初,秦国动荡,是蒙骜将军,稳住秦国社稷,蒙骜将军,曾经是齐人。
在他解决嫪毒,幽禁生母在雍城之时,也是齐人茅焦不惧死而谏言。
此前月氏与匈奴侵犯上郡,也是这个从齐国来的少年,率领铁骑在上郡,死战不退,月氏与匈奴劫掠不到半分,反而死伤惨重。
对比其他派系的官员,对比其他有能力的官员,嬴政对曾经是齐人的官员,一直都有好感。
齐国数十年不参与诸侯国的战争,比起其他派系官员还需要提防为母国谋私,齐系官员是最让人放心的。
大殿下。
白衍在宦官的伺候下,穿上全新的衣服,一道伴有一条纹路的官服,穿在身上,头发也卷起来,扣上一顶爵弁。
伴随着宦官退下,白衍看到大殿上,秦王嬴政望着他的目光。
白衍举起两手,伴随着官服那巨大的绣口挂在手腕。
“白衍,谢王上!”
白衍对着秦王嬴政,再次拱手行礼。
行礼之时,伴随着低头,目光看着身上穿着的官服,这象征将爵的官服。
这一刻,白衍有一瞬间恍忽。
想起小时候在齐国,他坐在村子里,看着那些一个个村民,忙碌归来。
想起小时候,他站在外祖母身后,外祖母总是拿着扫帚驱赶那些嘲笑,比他大很多岁的少年。
想到父母,想到长兄,想到大舅父、大舅母。
想到在祖父家,子卢相亲后,剩下那些少女与其父母见到他,纷纷离去。
想到水村的村民,想到其他地方、其他村子的村民。
最后脑海之中,浮现外祖母曾经和说过无数次的那句话。
“我外孙,定会比你们有出息!定会有明君贤王识我外孙,封卿拜将!”
白衍眼睛逐渐泛红,脑海里浮现外祖母的那句话,想起外祖母的身影,心中浮现丝许笑意。
“外祖母!”
“衍儿今日,拜将了!”
“等着外孙回去!”
伴随着一抹思绪飞逝,白衍心中呢喃。
只待天下一统,只待除掉芈启,他便可以回到村子。
到时候,曾经笑话过外祖母的村民,那些其他村子的村民,就不会再有人笑得出来。
想到这里。
白衍回过神,随后听到大殿上传来嬴政的声音。
“入位,赐座!”
听到嬴政的话,白衍抬头,看着大殿上的嬴政,再次拱手打礼。
“谢王上!”
礼毕之后,白衍小心翼翼的后退两步,然后方才转过身。
就在转身的时候。
白衍看到一旁文官为首,右丞相的位置上坐着的男子。
右丞相,昌平君!
方才第一次来到王宫,见到嬴政,过于激动,差点忘记这个人。
正当白衍看着昌平君,记住昌平君的模样时。
昌平君这时候也注意到白衍的目光。
二人对视一眼。
身为右丞相的昌平君,向白衍投去善意眼神,微微点头似乎在表达对后辈的‘肯定’,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
见状。
白衍也面带善意的露出笑容,露出亲近之意。
们心自问,若不是从小舅父哪里,知晓刺杀白裕的事情,若不是从陆楼哪里,得知经过,单看表面,白衍还真不敢相信,模样如此和善之人,居然如此是一件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差点让整个高奴,变成人间地狱的人。
好在,昌平君眼下还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