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影山背着手踱进来,并没有吃惊于儿子等在这里,只点点头问他说:“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吗?”
言峻手法娴熟的泡着茶,微笑说:“爸,来尝尝这茶。”
“你一开口叫我‘爸’,我这心里就打鼓,不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言影山难得的与他说了句玩笑话。
言峻笑得眉眼弯弯,说:“周素跟我说自从她嫂子进了门,您就变得接地气了,看来还真是这样。”
话里话外恭维的是一个,夸赞的是另一个,这样明显又稍显拙劣的谈话技巧,实在不像言峻平日里的手段作风,言影山心里默默的想这是关心则乱呢,还是在示敌以弱?
言峻垂着眼泡茶,但对面父亲任何细微动作都看在心上,抬手将一小盏茶推过去,他的笑容看上去既温暖又从容:“过年有什么特别安排吗?三十晚上抽一个小时回来吃顿团圆饭如何?记忆里自从妈妈走后,我和周素就没能齐整陪您吃过一顿年夜饭了。”
言影山点点头,“可以。”
“辛辰说她亲手下厨,问您有什么想吃的?”
“吃什么有什么要紧,一家人齐齐整整最重要。”言影山低头品茶,不动声色,“家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吃什么都香。”
言峻捻在青花瓷上的手指,顿住。
“我听说沈齐风前一阵差点闯到您面前?”言峻只那一顿,便说起了其他,“若是方便,不如见一见他,他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脾气性格都好,或许真的适合周素。”
言影山既不点破也不含糊,四两拨千斤的:“你的眼光总不会有错。”
这样的一来一往、话中有话,从很久以前起他们父子就各自习惯了,云淡风轻,杀机暗藏,每一个标点与嘴角上勾的弧度微妙异样都是一重涵义,言峻以前甚至享受这种聪明人之间心领神会的冷淡含蓄,但今夜,他却感觉分外不舒服。
恒温空调下背上微微冒着汗,灯光太刺眼,他抬头望向父亲时不得不眯着眼睛。
“爸,如果不是她,也不会是别人。如果她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言峻忽然就将离题千万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这是他头一回将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这样坦然的摊开在父亲面前。
他带着辛辰来北京过这个年,自然是有备而来,但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悲凉情绪,让他这一阵以来饱受压抑的无助与凄惶喷薄而出,遂而一发不可收拾,横心一赌。
而言影山瞬间宽慰的神色,让言峻除了押对宝赌赢了的大石落下,并且还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他小心翼翼防备着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他即便强大无缺或者卑微低贱,这世上最该爱他护他的人之一。
复杂又强烈的情绪,大悲与大喜,言峻望着书桌对面不动如山的老父,心头几番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