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阡陌大道上人马杂沓,众人南来北往,旅途奔忙谁也没去注意谁。
两匹马儿缓缓由北向南而来。
当两骑慢慢到达客店前,店小二殷勤的趋前接待,马上白衣少妇“咕咚”一声手脚俐便的跃下马,吓得他心脏差点由腔子口跳出来。
惊吓原因无他,少妇宽松的衣裙底下,肚腹高高的起,她这一跃,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被她震得当埸呱呱落地?
“阿果!”朝喊声瞧去,店小二的眼珠险些掉下
好俊的男人!他见过的客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没一个像这人这般俊逸、这般温文、这般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他一头银发,他到底几岁啊?
那白衣男子翻身下马,像个慈父责备年幼无失的孩儿轻声道:“你都快当人家娘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
那少妇受了斥责,孩子气的吐吐舌头,耸一耸肩。
“君子规行矩步,你吐舌头成什么样子?”
这位仁兄怎么规矩这么多?店小二开始同情起这位小娘子,漂亮的老公也不是人人消受得起啊!
那少妇嘻嘻一笑,仿佛不以为意,笑颜如春花。“喂!店小二,肚子饿了,十碗面快快送来。”-?他有没有听错?
半个时辰之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围绕之下,这位灵气逼人的银发男子面不改色的吃掉绝大多数的大卤面,至于那位少妇只吃了小半腕面,眼光不住飘向隔桌酒香四溢的瓷瓶。
“大哥──”哀求的口吻轻轻响起。
“你有孕在身,喝酒对母子都不好。”男子眉眼不抬,看来他真了解妻子啊,她都还没说出下文,他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少妇只好以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隔桌各人,看得那人心头阵阵不安,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恶事。
呜,她也不是嗜酒如命,酒后乱性的酒鬼啊,喝一口有什么关系。谁叫她怀了这个孩子之后,饮食脾气就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爱喝酒也是怀孕之后才开始的。
那客人受不了她的眼神的谴责,匆匆去下银子,像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这时四五个胖-不等、捕快打扮的男子也进了客店。
“孙捕头,您老辛苦。”店小二上前擦桌倒茶。
孙捕头习惯性先巡视店内足否有无可疑人等,眼光被银发男子吸走了。
可恶!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俊?昨晚-春风楼翠花拒之门外的懊恼顿时冒了上来,非找他晦气不可。
大步走向那对夫妻,右掌拍上男子肩头,粗声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男子回头,孙捕头但觉光芒照面,近看更觉男子容光不可逼视,自卑加上忿怒,火烧得更大了。
他非把他弄到牢里折磨几天不可。天生下这种男人简直是不可原谅的罪恶。
男子还未答话,旁边的少妇抢先开了口,不悦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要你多管闲事。”
有人居然敢用这种无礼的口气跟他说话?难道不知道他孙大雕乃是紫涛城数一数二的名捕头?
“阿果!”男子轻轻斥责,不满意妻子的挑衅之态。
“我又没说错,他管我们是干什么的?”很奇怪的话从嘴里不断冒出,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她停不了口:“他的眼睛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不喜欢。”
“你──”孙大雕恼怒甚深,一时忘了她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一拳捣向她面前。
男子眼明手快一指点同孙大雄肘间,孙大雄右臂一麻,软软垂下。
“这位大哥,拙荆年幼无知,说话间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下银子,连速牵起妻子走人。“告辞。”疾步出了客店。
上马远离了客店,孙大雕一干人也没再追上来,是知道遇上硬角吧?
尹樵缘叹了口气,下奇山以来,一路上他处理无花果惹出的大小麻烦可多了,他知道怀孕会令人心性转变,不过她也变得太棘手了吧?
“阿果──”不行,非说说她不可,回头一看,无花果双颊泛红,眼底浮出水意。
她什么时候喝了酒的?
“什么事?”打了一个酒嗝,忙用小手掩住嘴,心满意足舔舔嘴唇。
“拿来。”伸出手去。
“拿什么?”心虚的摸了摸背后的酒瓶,她刚才趁乱摸了隔壁桌的酒,偷尝了好几口,真是连舌头都险些融化的佳酿啊。
还装蒜?“酒。”加重语气。
“我没拿。”打死她都不承认。“哎──哎哟!”抱着肚子呻吟起来。
来这招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大哥,我肚子好痛。”无花果额头上冒出一粒粒的汗水,脸色开始泛白,看样子不是假装的。
尹樵缘连忙将她抱下马,她疼得小脸都皱成一团,他抱着她坐在阴凉的树下,指导她道:“深呼吸,慢慢来。”
孩子不会选择在这路间野地出世吧?
呼吸渐渐和-,无花果的脸色也好转了。“我──我好多了。”
离临盆还有半个多用,照理说他不该让个孕妇跟他舟车劳顿,可是放她一人孤身在奇山,他更不放心。
“鱼家庄快到了,到了那儿你就好,休息,别再惹事生非了。”
什么时候?好像她专门惹麻烦似的,是他们自己上门找碴,跟她有什么相干。
开口想辩几句,脑袋渐渐昏沉,眼皮也慢慢不管用了。好想睡。
“我──我没惹事──”
看着妻子沉静的睡颜,唉,如果她清醒的时候也这么安分就好了。
尹樵缘抱妻子跃上马背“驾”的一声,缓缓上路。
“小榕!”
“阿果!尹大哥!”
两个活泼多话的女子凑在一起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鱼小榕亲热的拉着无花果的手,让她坐在太师椅上。
“你的肚子好大,你什么时候生啊?”摸着无花果大大的肚子,鱼小榕无限敬畏的眼光流连不去。
“再半个月吧!”无花果笑着。
听说怀孕有种种不适,吐得天旋地转啦,双腿肿得像象脚。这些状况她都没有,不仅如此,她精神好得大半夜都可以不用睡觉,满山乱走乱逛,不知把尹樵缘吓掉多少寿命。
“等你生了之后,孩子认我做干娘好吗?”她和云异雁结缡三载,半点音讯也没有。
云异雁一点也不急,他娶她可不罡专司传宗接代。可她毕竟很挂怀,她才不要做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好啊!”孩子的亲戚愈多愈好,无花果不在意与人共享孩子。
谈谈笑,不觉日已西垂。
鱼小榕按照往例,将西厢房整理出来让两人安歇。云异雁一年没见到尹樵缘,拉着他说话不肯放;意外的无花果竟感到有些疲累,先回房休息。
聊到半夜,尹樵缘突然心上一阵不宁,这感觉一闪而过。云异雁没错过他一刹那的异样。“大哥,怎么了?”
“不知道。”霍然站起身来,道:“贤弟,我们今天就谈到此吧,我去看看你嫂嫂去。”
步出房门,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大祸临头的预感。
“尹樵缘!”焦急的女孩子声。
回头一石,花阴下现出绛红身影,是多年未见的桃千金。他们每年回鱼家庄祭拜佟龙两人,这个花仙自上次一别,再也没现身过。
桃千金的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还带着畏惧。
“你快去看阿果,她要下水晶宫。”
她夜游花园,看见无花果两眼无神,游魂似的走向后院,站在幽明井前怔怔发呆。
她忽起玩心,从背后默不作声拍她一下肩:“阿果!”哪知无花果身上竟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震了出去。
不仅如此,那力量带着莫名的威胁,似乎在警告她别碰无花果。
不是阿果!是另一个人!她是精灵,她对这些事十分敏感。
尹樵缘一震,迅捷向后院奔丢。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阿果身怀六甲,她若要强行下水晶宫,底下强大的巨流会伤害他们母子的。
“阿果!”
无花果站在井栏上,听见有人呼叫,回头一笑,笑容好生飘忽诡异。不是她!
不是她!
她缓缓回过头,向前踩空。尹樵缘向前疾扑,却抓了个空,眼睁睁见井水哗的溅起,淹没了她的身子、她的头顶。
下一秒,尹樵缘已消失在井边。
好亮。
尹樵缘-开眼睛,路边奇花异草香味扑鼻,确定自己来到了水晶宫。
阿果呢?他翻身爬了起来,四下搜寻她的踪影。
半个人也没有,人安静了,静得叫人不能忍受。
“阿果!”他放声喊,声音远远传出去。
很多地方他不熟,凭借上次的记忆,居然让他找着了佟龙两人的墓地,他欣喜的跪在墓前,虔诚祷祝:“师父师娘!樵缘来看你们了,你们可好?我和阿果已经结为夫妇,她也快生了。可是现下她不知去向,请保佑徒儿早些找到她。”磕了几个头。
“你是什么人?”一个倨傲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尹樵缘回头,对上一张貌美绝伦可也冷到绝顶的容颜。
有人了。他撩起下摆欢喜的站起一揖:“在下尹樵缘,请问姑娘有没有看见一个怀了孕的女子?”
水浮容冰冷的眼睛中多了一种情绪。刚刚看见尹樵-背着她跪在岸边,本以为一头白发的他年纪定然不小,然照面之下,他顶多二十几许,甚至俊容如仙。
“她是你什么人?”她好奇想弄清楚两人的关系,她一向对旁人没兴趣,太奇怪了。
“她是拙荆。”
看尹樵缘眉间略有忧色,水浮容浮起一种陌生的不舒服的感受。他在意那个她不曾谋面的女子,这让她的心紧紧的纠结着极不好受。
她不容许他心里有别人。
“姑娘,你见过拙荆吗?”这里是异世界,他实在怕她有万一。
水浮容停顿了片刻,说出叫他惊喜万分的回答:“见过,她现在在我府中。你要见她,随我来。”转身就走。
“多谢姑娘。”真是太好了,看来阿果遇上贵人,应该安然无事。不疑有他的尹樵缘跟着水浮容而去。
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来到一座大而宅前,门前守卫见到水浮容,齐齐躬身:“参见龙王!”
什么?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是海底龙王?尹樵缘微讶。
水浮容冷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对尹樵缘道:“进来吧。”
入了大厅,案上摆满了千奇百妙的珊瑚,水浮容端身坐在堂上,立即有婢女送上香茗。
“你不喝?”看他不动手,她问。
尹樵缘只好端起杯子-了一口,齿滑舌香,确实是好茶。他只喝了一口又把茶碗放下。
“不知拙荆现在何处,可否请龙王将她带来与在下相见?”他好悬心,没亲眼看见她他不能安心。
水浮容皱起眉头,随即又松开了,淡淡道:“你的妻子是谁我没见过。”
她骗他?尹樵缘有一丝不悦,转念又放下了,她不知道就算了,他再去找去。
“多谢你,打扰了。”准备离开,水浮容轻击双掌,门口突然涌出一群士兵,团团堵住门口。
“你不准走。”她的声音平平的,没有任何感情,就像一块冰,一块万年玄冰。
“我要你做我的王夫,你留下来。”
一阵错愕,这是什么情形?
“龙王,我是有妇之夫,而且我是个凡人,高攀不上──”
她打断他的话:“你也是龙族的人,你的身上有龙气,你配得起本龙王。”好像她施予他多大的恩宠似的。
尹樵缘苦笑,这天外飞来艳福他可消受不起,光无花果一个人就够他头疼的了。
至于龙气什么的,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他真的是一个平凡人。
说不得,只有硬闯出重围了。
“拦下他!”一声令下,众人争先上前。
尹樵缘身处重围毫不慌乱,双掌连拍逼退男人,提气上纵,如一道轻虹掠过众人头顶。
背后拿气袭来,回身接了一掌,是水浮容!他借方使力,飞雁大鸿般跃上屋宇,轻轻巧巧逃离了龙王宫。
背后追兵紧跟不舍,尹樵缘好生懊恼,他怎会惹上这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