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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致歉(1 / 1)

八、致歉

醒来时,赵枫只见到了坐在火堆前的文公子。

火光摇曳,热意散布,照着那有些俊又显得冷峻的脸孔。

同时,与热度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香味,是火堆上的小锅中传来的。

咕呜呜呜。

在这阵声音传出的当下,赵枫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装睡。

「要吃吗?」

不过这种事後补救的工作毫无意义,怎麽想都会被发现。

「如果可以的话,请公子分小nv子一些。」

文公子从包袱中拿出碗匙,盛装了一些後再度走近。

「本来就是要做给你的,不用担心。」

赵枫伸手想拿,但文公子没有任何要交给她的意思。

「很烫,倒了就不好了。」

想起了之前连葫芦都抓不稳的事情,赵枫有些遗憾的收回手。

不过转瞬之间又别过了目光,因为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

文公子手中拿着蓝釉白瓷的碗,碗中略略泛着油光。

乍一眼望去,少似白沙成堆,黑石散落,h玉滚地,水光潋灩。

待到文公子吹凉了热粥,送进赵枫口里,一经咀嚼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煮熟的白饭x1饱了汤汁,才轻咬便溢出微咸的滋味。

当中还带着几分香菇的芬芳,以及银杏的些许苦味。

虽说是吹凉了,可还是有些热度,过了一阵後赵枫才吞咽下去。

此时,赵枫见到的是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紧盯着不放的眸光。

对视片刻,赵枫先别开的目光,毕竟她不太习惯与年轻男子如此相处。

「味道如何?」

这话让赵枫想起,眼前的这碗粥饭确实是眼前人所做。

几经思量,迟疑忧虑,赵枫作出了诚实但不伤人的评价。

「……普通?」

虽说近年来帮助家里谈了不少生意,但赵枫可不是十指不沾yan春水的大小姐。

洗衣煮饭这种基本功不在话下,连弟弟包着的尿布都洗过。

真要挑缺点也不是没有,像是煮得太久所以白饭有点烂,还是香菇切得不太均匀,口感有些不对……不过也没有到特别难吃的地步。

至少从眼前这位带着贵胄气息的人来说,算是不错。

但要昧着良心说好吃,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话虽如此,文公子闻言倒是轻笑,完全不以为忤。

随後又是一阵喂食时间,期间赵枫平静的想起了以前也曾这样照顾弟妹的事情。

之所以平静,是因为确实有这个需求,也不好驳了文公子的面子。

更别说要是不刻意保持平静,那赵枫到底该如何自处,也实在是没有主意。

期间唯一思考过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文公子去哪里拿的白瓷碗匙?

赵枫吃的并不多,所以剩下的都由文公子享用了。

赵枫自己是因为饥饿而没得挑,但文公子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

特别是吃完那锅粥饭後,他竟然还又拿出几块面饼来吃,就显得有些奇特了。

虽说衣着显得朴素,可赵枫看得出来当中剪裁相当俐落,缝制者必然出众。

更别说适才使用的白瓷餐具了,那种东西连赵枫都没用过。

种种而言,文公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贵人,而是贵得连赵枫都想像不到的要人,可这位要人的种种举止却又不合常理到了极点。

赵枫此前就思考过,有其他地方安身为何要把自己安置在这里?

若为要人,又何必亲自处理这些事情?何况是自己下厨,来洞里啃乾粮?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文公子对自己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否则没有必要就她,还如此费心。

可正因为如此,赵枫纵是放心也无法安心。

在这一切的事情之後,究竟会是怎麽一回事,自己又会如何?

想到这些事情就无法心安,只得紧抓着批在身上的外衣。

「会冷吗?」

没想到会被搭话,所以赵枫一时愣住没有回应。

缩了缩身子,却碰到了x前的某个物t。

疑惑之余,赵枫捏着取出,才发现是一块柱状h玉,以绳子系着挂在脖子上。

可也就在那一瞬间,一阵寒气袭来,赵枫一个哆嗦,h玉自手中滑落。

说也奇怪,落在肌肤上的那一刻,那侵肤蚀心的寒气又这麽消失无踪。

「赵姑娘,那还是贴身放着b较好。」

虽说此刻不觉得冷,赵枫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身t用外衣裹紧。

「虽说此刻是获七旬,可林中不b他处,入夜还是冷得很。」

「文公子,这是什麽?玉吗?」

文公子拨了拨火堆,又加了点柴火进去。

「暖玉髓,没什麽其他的功效,只要运功就能驱除寒气。」

对此,赵枫有些半信半疑,但之前的现象却又无庸置疑。

不只是刚刚,还有早之前……不,之前应该没有什麽事情吧。

至此,赵枫想起了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而此刻应该提问也无妨。

「有件事情想问文公子,不知可否见告?」

「说吧。」

「此事颇难启齿,但……敢问小nv子此前的衣物呢?」

这是从清醒以来,赵枫就一直回避的事情。

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甚至也对文公子近身时百般提防,全都是原自於此。

哪怕男x的外衣宽大足以蔽身,这也实在不是办法。

如今,赵枫较为信任文公子後才敢提问。

文公子闻言,倒是难得的别开了脸,目光游移。

这就让赵枫非常不安。

若说是破了w损了,为了治伤而脱下来等可能的答案都想过了,可不回答这点反而让人不知所措。

「咳,赵小姐,关於此事在下必须说……」

文公子转过头来,趋近些许,目光低垂,满脸歉意。

「大概还要再一阵子才能缝好。」

「……嗯?」

由於答案过於出乎意料,赵枫又一次没有反应过来。

她眨眨眼,看着满怀愧疚的文公子。

「本来想说没多久便能修补好,这才只帮你披上一件外衣,可那些衣物毁损得b预想中严重,所以需要花点时间才能完成。」

咦?衣服被拿走只是因为正在缝补,不是为了防范自己逃走吗?

咦?所以……

「那,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不能让我去那个正在补衣服的人那里吗?」

下一刻,文公子歛去所有愧se,唯留最初那般平淡无波的表情。

「关於此点,在下也并不想如此,但……不行。」

云淡风轻的言谈,却给了赵枫沉重的一击。

那般平静在不同时候或许能让人安心,此刻却使人不安。

「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这是为了保护赵姑娘,才不得不为的下策。」

「下策就可以把我一直留在这种地方吗?」

这并非愤慨之言,而是如同对方一般平淡的语气。

文公子听到这话却是眉头略蹙,不知所思为何。

「……在下没有恶意,但此刻还不能说。」

表情,或者说与之相应的情绪缓缓褪去,赵枫平静的望向对方。

那位在林中救她,为她亲自下厨做饭,甚至是喂水看顾的对方。

也许光就这些便应该感激对方,可赵枫此刻无法这麽想。

为什麽?这三个字问出口却得不到答案,反而像是碰了闭,吃了亏。

是啊,身上外衣被除去,还不知道是谁做的这点,确实是吃了亏。

唯独此刻她一点都不在意,有的只是一个无声酝酿的漩涡。

卷入了忧虑,卷入了气愤,卷入了尴尬,卷入了似觉未觉的情绪。

而後风浪止息,水波不兴。

「那,什麽时候才能让小nv子离开?」

文公子转过身,回到火堆旁坐下。

「……恕在下无法肯定。」

九、往事

夜里,白商不期然想起了往事。

那是还身为门派中人的事,还不如此般劳心多虑的时候。

对於自己家门中的争议,他没有太多的兴趣,或者说不可能有兴趣。

或许有人认为掌门看来威风,怎麽也想过过瘾,但他不这麽觉得。

正因为自己的父亲是掌门的左右手,才会看到不为人知之处。

说到底,天下门派多是官府所认可管辖的,也就代表有一个平时不会察觉,一旦有事就会跳出来的上司。

掌门就是顶着这种压力的身分,在经营门派这门生意。

对,在白商眼中,门派就是这麽回事。

商人通有运无,而武林中人提供的也是差不多的事情,亦即武力这点。

多得是江湖门派与地方豪强合作,用自己的武力营生这点,护院、运镖乃至於习武都是这回事。

拜入门下需要一笔简单的拜师礼,价码随着家门身分而有所不同,甚至有的门派还明订价码,就因为他们声名远播,武艺高超。

镖局不也是这麽回事吗?只是他们直接拿来做买卖罢了。

更别说还有些百年大派自己是有田产的,平素佃给农民收租,自个则是专注於武艺之上,把这营生的行当磨练得更加拔群突出。

大门派是这麽过的,小门派就没有这麽惬意了,一枚钱bsi英雄好汉的事情在所多闻。

门派有人就有嘴巴要吃饭,而练武本就是要吃得好才有力气的活,更别说打造兵器乃至於进行维护,以及林林总总大大小小想得到或想不到的事情……为什麽会有人想争着当掌门,白商实在是不理解。

虽说不是很乐意,但对往後担待起这些责任也无可厚非,毕竟也算是家族企业。

而白商隐隐约约被当成下一代掌门在栽培,毕竟长房无男嗣的状况下,由二房的子息来接手也算是合情合理,掌门对此也没什麽意见。

於是乎,白商在此之前的生活大抵就是练武、习字、数算又或者是偶而陪着掌门或父亲去拜会长辈,g0u通联络之余也算是见见世面。

虽说没什麽空闲时间,但也不至於说是劳苦艰难。

在他快十岁那年,一件大事发生了,亦即长房有了男嗣这点。

这件事造成了门派内部气氛有变,起初仅止於一些皱眉带过便罢的小冲突,後来则演变成几乎分裂门派的斗争,最终导致了门派的消亡。

白商回想只觉得遗憾,遗憾自己没有更早表态来让局势明朗。

身在风暴中心的除了白商,还有白周。

对白商来说,他是从弟,不过是长房的继承人。

掌门带在身边的孩子从白商变成了白周,见客时也是如此。

白商待着的位置距离门中又多了一个人,当时他不以为意,後来才明白个中的用意。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常常强调白商才是领导这个门派的最佳继承人。

偶而他也会这麽想,说不定自己其实是适合那个位置的。

直到某天他夜里睡不着,起来听到奇怪的声音而前往练武场。

夜里无天光,不过习武之人饮食均衡,目力也算是不错,仍能依稀视物。

那是个人影,然而确b常人来得矮小,不,甚至也b一般习武孩童又矮了些。

趋近几步,他才看得明白,那是腿脚少了一截的身影。

起初,他想搭个话,却又停下步伐,看了一阵後随即回房。

几天後,则是一时兴起,特意到了习武场看看那个身影是否还在。

答案是肯定的,那远较常人娇小的身影仍在。

怎麽说白商都b白周多上了好几年习武,自然看得出他在做什麽。

自家剑法重腾挪,x轻灵,再以迅捷巧妙为辅,而自成一格。

由此观之,先天条件上白周并不适合,可他仍在练习。

没有膝盖的大腿上绑了粗重的布条,代替鞋袜,甚至是防滑。

即使如此,那个拿着木剑的身影仍就歪斜难支。

跨足踏地不稳,腿脚无从屈伸,回身重心偏低,种种条件看来都实在是惨不忍睹。

可他没有停止。

跌倒了便站起来,转不好就重新来,剑掉了再捡起来。

一直练,一直练,无论农获寒,无论风雨雪,数年如一日。

就算受到二房派阀中人的嘲笑,他也不曾怒目相对,晨练从不缺席,夜中持续练习,直到走出自己的一条路为止。

对他来说,本门强调腿脚灵活的步法并不合适,特别是着重於下盘的这点。

对此,日常生活中较常人辛苦吃重的双手便有了不同的用途,换言之,腿脚的不足之处便由双手来支持。

将发劲使力的方法用在移动上,虽看来不如过往那般飘逸神俊,却有份不同以往的感受,套句某位sao人的说法──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事实上,日後多得是白周一拍桌案便迅速飞跃制敌的例子。

这是他的成就,也因此练就了一双远较旁人粗壮的双手。

就白商来说,他是击节赞赏的,因为他明白白周在这件事情上付出了多少努力与心血。

可对门派来说又是如何呢?在多是这四肢健全,也许成就不高却也不会因双脚而困扰的门派中,他便是个异数。

掌门对此无可无不可,但在二房的眼中就显得碍眼,时常成为受攻击的理由。

长臂泼猴,每当有人这麽说白周时,便是门内冲突b0发的时候。

或许说,正因为白周表现出他不同常人的才赋,所以才导致了最後的摊牌。

白商的父亲串联了门中对掌门执意要让白周接位而感到不满的人,要求掌门对此做出一个明确的判断,当然,是放弃让白周继承的这点。

只是弟弟私底下的作为并没有瞒过掌门,他在门中派系发动的同时,找来了当地的武官。

也许掌门是想藉由官府的权威来迫使反对者低头,可这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而事态走向了更糟的状况。

在掌门预想中会屈服的反对者因官府的介入而激昂,使bg0ng的口角冲突演变成了冲突,而在冲突中武官受了伤。

白商的父亲在那之後以伤害朝廷命官之责问刑,更因身为习武之人而加重刑罚,最终流放觋州。

惹出这风波的门派也不好过,最终被迫解散,而掌门也在同年内病逝。

几年前,白商接到了父亲病si觋州的消息。

说感伤是有几分,却不见得真的有多哀伤。

因为在白商的心中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也不是谁的错,亦非是谁刻意为之。

问题只在於这阵风波没能受到控制,甚至是提早消弭而已。

正因为这份认知,所以他才一肩挑起了门派解散後的责任。

变卖部份财产权作门众的返乡费,以及代为推荐弟子到其他门派投靠。

有一部分想留下来的人,则是被他暂且安置在他处。

待到门派的旧摊子都解决了之後,一个以部分旧门众的骨g的组织成立了,亦即在日後以白童子为主的猎人帮。

有人说,白商并不需要以白周为主,直接自己当帮主即可。

有人说,白商就算基於家族之情,给白周一个帮中职务即可。

──不过白商对此听而未闻,力排众议让白周担任帮主。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过往掌门之争的最终定案,又或者是白商对父亲造成门派解散的赎罪,白商对此并不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让时间经过来证明这个决定并没有错。

而今眼前又是一个可能会让这个组织瓦解的危机。

白商心怀惴栗之余,却也有几分高兴。

只因为这回不是猎人帮中的冲突,他只要专心对外即可。

甚至可以说,这回轮到他守护自己的归处了。

十、林影

获季,一岁三季之中,因农季结束後开始收获各种农作物而得名。

又因收获期间需要捕猎飞禽走兽以免g扰收成,又作获季。

这也是一年之中皇家多有活动的时候,如谢天祭,抑或畋猎之事。

不过对一般农家而言,那仅能算是cha曲,主戏仍是收成。

实际的收成时节或因地域或作物种类而有分别,但大多会在获九旬前结束。

是故,获九旬又称实廪,或者足食,表示已经收获了足够度过寒季的食物。

……可那些都与此刻的逃云墟无关,因那至少是两旬之後的事情。

过往的逃云墟是一片开辟良好的聚落,虽因战祸而荒芜,却也没有化为荒地。

只是十数年过後成了一片野地,待到逃云道人结庐而居,这才缓缓有些人烟。

原因而在?答案意外的简单,就是那十几年的改朝换代,以及兵连祸延之下无人敢入住这片坚持反抗的故逆之地罢了。

开田辟野非数年之功难成,而在封京落成後又是一gu对人口的x1引力,饶是百年过後的今日,逃云墟也没恢复到过往的热闹,最多是有些热闹的小聚落罢了。

然而有炊烟人气的地方也仅限於逃云道庐左近,除却道路之外仍是一片荒烟蔓草,不至於人烟罕至,但在获季却不太可能有人迹。

此时,除了收成完毕开始打些野味的百姓外,逃云墟外的林道外围,有了不速之客。

夜行衣、面罩以及头巾,走在路上肯定会被当成可疑人物的装扮,在入夜的荒林中却是毫不起眼,唯有那偶而闪着光辉的双瞳昭示着并非si物或静物。

踏步细碎无声,左右环顾无言,仅有在迂回前进中稍有动静。

再仔细观察之下,便能察觉黑衣诡谲的身影并非一个人,而是三人一组在行动。

三个点划出一道防线,隔出一块安全与危险的区域,也是界线。

对显有人迹的林木而言这三道黑影是外人,但对他们来说,要找的对象才是外人。

为首者循着痕迹而来,那是慌忙而杂乱的步伐,以及穿越草堆林间的外力,那与自然而然的兽径不同,是相当明显而不自然的情状。

更别说是g在枝上的碎布,又或者是g断落下的枝叶了。

循线而去,三道黑影却也没有落下戒备,仍是前瞻後顾,左右呼应的阵势。

只是追踪的步伐停止了,止在一个有落差的高处。

哪怕夜视无碍,为首者也着实看不清脚下的那团黑暗。

投了石子也没听着回响,也许是草地吧。

若是投放更大的东西应该就能判断,但那动静反而太大了,不好潜伏。

几经思量,三人也不好贸然跳下,便是决定绕道而行。

只是在绕道的途中,发生了异状。

最先察觉的并非为首者,而是末尾掩护者,因为异状来自於後方。

说是异状也不太对,因为来者过於堂堂正正,想不察觉都难。

些许的时间差造成了反应的快慢,也造就了不同的处境。

居末者最先察觉,赫然转身,却仍是慢了一步。

映入他眼中的,是在一片夜se中不算显眼,却与林木更加契合的灰衣。

那便是一道灰影。

并非潜伏,而是单纯待在原地,等待他们经过。

又或者并非守株待兔,而是他们无端撞进了生si关中也说不定。

随後利芒一闪。

这麽说也不准确,由於林中并无照明的光线,仅是习惯夜视的他判断出那是利器,也亲身t会到了而已。

没有过多的痛苦,因为那一闪而逝的攻击极其锐利,毫无阻碍的刺入咽喉之中。

连呜咽都来不及,就是如此锐利的一击。

同样,没有怎样夸张的结果,大概是因为出血被面罩与黑衣x1收了吧。

「一个。」

平淡得让人无感的声音,在场另外两人听来却觉得心惊。

他们察觉的并不b如今倒地那人晚多少,连一次吐息都不到。

即使如此,却什麽都来不及。

单就过程来说,就只是靠在树g上的灰影在他们经过後,朝着最後面那位下手。

如此而已,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感到震撼。

本应该是追捕猎物的他们,此刻却落入了相反的境地中。

虽说事态发展颇为意外,但两人仍就临危不乱,直接占据了来人的两侧。

一前一後、一左一後,不管怎样都肯定会有人占据对方的si角。

只是来人没有多大的反应,看不见脸庞,可听得见步伐。

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却在下一刻如豹奔,一跃便跨越距离,加利刃於他人。

其中一人未及反应,一人却见得一清二楚。

那并非长剑,亦非短剑,而是细如锥般的匕首。

可以挡下!这麽想的瞬间,短剑便脱鞘迎上,随即折锋而返。

喀的一声,匕首竟以无坚不摧之势穿透防备,仍是没刃入喉。

「两个。」

同样的语气,增加的人数,给了最後一人超乎想像的压力。

失败了吧,肯定失败了吧。

会这麽想也是当然的,不过两个照面就倒了两个人,剩下一人又能如何?

万念俱灰之际,却见连毙二人的来者身形稍停,匕首亦然垂锋。

「那麽,来谈谈吧。」

这是不可置信的言语,也让人感到岂有此理,可对方并无这种想法。

简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如此询问。

「从现在开始所有问题,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也无所谓──反正对我来说没有什麽太大的差别,对你应该也没有。」

这时的停顿像是在等待意见,不过没有回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们在追捕谁?啊,这个不用回答,反正从路径我就知道了,是赵家小姐。」

这如同自言自语,可面对眼前人却没有多少可以从容的机会。

如果能信守制敌毙命,那逃大概也没有意义吧。

「那麽,这麽说吧,你们为什麽要追杀她?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杀人灭口吧。」

又是自问自答,可仍就没有什麽空隙或者破绽。

无论怎麽思考对方都会在一击内了结这才开始就结束的逃亡。

「再来,是谁告诉你们要来逃云墟这里的?不,我就直接这麽问吧,是谁指使你们这麽做的,是大皇兄、缇王还是三皇兄?」

双方仍就没有动作,可没有动作也是一种回应。

「啊,原来你不知道啊,那就没办法了。」

下一刻,匕首再度扬起,与灰影对峙的黑影一跃而起,下一步蹬向树g,似是要就此趁势而退。

那是至今为此的唯一一个机会,也是最後一个机会。

不过……那是错觉吧。

那是一剑,简单朴实却显出几分大家风采的一剑。

一剑,胜似一刀,胜似劈山破关的无匹之利。

那一瞬间彷佛凝固,又如一眼便要觑破人生年岁。

这回,不是迅速确实的致人於si地,而是突破一切阻碍,斩断诸般横阻。

黑影一化为二,又化万千。

独光彩稍欠,只作一片过眼之烟,转眼尘埃落定。

「果然还是有点不同,也就这样吧。」

利刃无染,便随心所yu,登时入鞘。

独留场中的灰影,缓缓转身,朝着另处开口。

「那麽赵姑娘,可否请您随同在下返回稍歇呢?」

十一、解法

这世上有着与人意志无关之物,纵使不愿抑会持续运转之物。

纵使传说中弓君一箭击毁炙烤地面万物之日,使之破碎成群星,在原本的日行轨迹上,那原本装着日轮的空洞仍会s下天光。

天光周而复始,明灭复始,而成地上诸民之时序准绳。

白商也是如此。

只是他有些紧张而无法在天光消熄时安歇,至今仍有些无法尽去的疲惫。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这世界上有着临危不乱这个说法,但可不是所有人都办得到这种事。

自认为是普通人的白商自然不例外,面对巨大的危难时仍会紧张。

在周围的帮众中有不少人投以担心的目光,白商仍就强打jg神以笑容面对。

就算内心惊惧,外表也要看来从容不迫,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商场或是武场都必须如此,而在帮主白周的面前更是如此。

不管怎麽说都是自己决定揽下这个问题,所以更不能在出阵前便泄气。

在猎人帮用过早餐後不久,文公子这才现身。

与昨日一般姗姗而行,让人有些不明白到底谁才是调查者。

当然,要急的应该是白商这边吧,可文公子如此从容不迫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同样乘马而行,同样配剑而来,可白商还是觉得有些纳闷。

为何只有文公子自己一人前来呢?

如果说昨日因为查探与确认,那麽一人前来确实很方便,可到了今日正式勘查的时候也是单身前来,这就有些让人起疑。

在白商的想像中,本日文公子可能会前呼後拥而来,而他们只负责答话而已。

虽说面对一群人跟面对一个人,当然是後者b较轻松,但考量到文公子可能的身份的话,独自面对他恐怕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要是文公子有了什麽损伤,白商光是想像就觉得有些胃痛。

「久等了。」

「……不,这是理所当然的。」

白商迟疑了一下,主要还是因为白公子的语气,不,好像还有其他的什麽。

即使有些怀疑,白商也不好紧盯着文公子看,便是在猎人帮众的环顾下朝着赵家商队的位置而去。

哪怕多了几行脚印,也不至於妨碍勘查,毕竟猎人帮也算是有经验,进行调查也会以不破坏现场为原则来进行,更别说是替自己找麻烦。

就这点来说,白商算是颇为乐观,至少不会在现场直接增加自己这群人的嫌疑。

大抵的结果与白商昨日的见解差不多,都是极少数人的犯行。

就白商的勘验结果来说,应该只有一个人。

至少直接出手的恐怕只有一个人,是否有其他协助者则不好判断。

一个人以极端霸道的剑法在转瞬之间斩杀在场七人,甚至连马匹都不放过。

只是在他说出这些见解时,从文公子的表情来看,似乎是没有什麽兴趣。

唯独在观察足迹的时候有些上心,彷佛那深深踏下的足印有什麽秘密一般。

饶是如此,文公子也没对那五道足印发表什麽见解,这也使得白商不好探问。

良久,文公子这才退出现场。

「文公子对我等的见解可有疑问?」

对此,文公子瞥了一眼在远处的白周一眼,这才回过头来面对白商。

「没有,甚至看得很明白,省了我不少功夫。」

「那……」

「有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办。」

这语气姿态之高,连白商都忍不住一愣,更别说是话被打断的这点了。

「赵家小姐的下落,以及那批货物的下落。」

前者是理所当然的,可後者嘛……虽说从空荡荡的货箱中勉强可以判断出大概是香薰一类的物品,但要怎麽运走还真得不好想像。

或者说,这时候还在意货物的去向吗?

「这是自然。」

就算心有疑虑,白商仍就不动声se,恭敬回应。

「有眉目吗?」

「有,不过被要求暂留原地所以没有进行搜索。」

才打算跨出步伐的文公子闻言,朝着白商瞥了一眼,随即踏出下一步。

只是白商被这一点弄得有些紧张──或者说是更紧张了。

可能是因为文公子问了货物的关系,让白商有些质疑,这才用那种方式应话。

近似反诘,或如调侃的答话。

所幸文公子的反应并不大,甚至连讶异的神se都没露出半点。

不,这也有些奇怪就是了,简直像是……

怀着几分戒慎恐惧,白商跟在了文公子的後面。

无巧不巧的,那正好就是有人穿入林中痕迹的方向。

文公子察觉到了这点才行动吗?白商紧盯着文公子的背後。

同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只是此刻说不上来。

在文公子止步的当下,白商只得踏前几步,同时招呼帮众,让他们先行探索。

几位帮众对此似乎有些不满,在文公子见不到的角度投来了不满的目光,可白商也不好多做回应,只得使眼se催促。

「趁这时间,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敢问是什麽事呢?」

文公子冷淡的目光扫来,白商但觉心中一紧。

「关於这件事情的前後始末。」

在晚上做了无数次想像训练的白商仍就脸se一僵。

若是此刻有人看向白商,大概猜不到他是个年过三旬,妻儿都有了的男子吧。

至少在面对一位青年的时候,此刻的神se实在不像中年人。

「个中可能有些曲折之处,但为了你们好,还是详细交待会b较好。」

听了前後发展後,文公子沉y片刻,更从怀中拿出扇子摆谱。

都获季到头了还拿什麽扇子啊,这话白商当然没说出口。

或者说他才是那个会觉得热的人,不过原因是紧张而不断冒汗。

「我有几个问题。」

「文公子请说。」

文公子手执摺扇在左手掌心敲了敲。

「你觉得现在还联络得到那位门派长辈吗?」

「……很难。」

文公子颔首表示同意。

「那麽你也应该知道在我面前将这事当成重要情报的危险了吧?」

白商犹豫片刻,这才接话。

「这是指──事实会被当成推诿之词的这点吗?」

文公子没有回应,但这段沉默也算是答覆。

「就算帮主、门众还有其他人都能作证?」

「亲朋好友的发言无法作证,因为可能是庇护之词。」

说到底,这点白商也是明白的,或者说早就已经知道了。

当年门派解散的原因,亦即地方与派门g0u通的武官受了伤。

关於此事自然会参照两方的说法来处理,但双方的立场是相同的。

无论门派这方的见证人有多少,终究只是一种说词,与武官相等。

原因就在於门派中人自然会想保护门派,而门派中又分成两边,最终就变成内部斗争的问题全部浮上台面,继而解散的状况了。

「……嗯?」

想到这里,白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特别是文公子态度。

抬头看向文公子,只见他翘首望向林中,神se依旧平静,掌中摺扇却是不住晃动。

如果在平常看到这种反应,白商会认为这是紧张的象徵,但在此时此刻掌握猎人帮未来的要人为什麽会如此?

那麽,好好整理一下吧,文公子言行之中的不对劲之处。

白商直觉想到的是,明明昨日就能勘察却拖到今天的这点。

接着是对赵家小姐的下落并不怎麽关心的这件事,而且还特地问了货物。

最後则是此刻的不自然举动,这大概跟前两者有关吧。

若单就现状来看,可能的推论大概有两个。

一是文公子对於这件事情不怎上心,二是赵家小姐的下落并不重要。

若再加上文公子可能的身分,那麽这些言行举止的主要原因都出於目前待在逃云墟中的那一位,又或者主要目标应该在於──解决问题。

当然,那个问题是什麽,白商不是很了解,却能肯定文公子不是为了调查真相而来,或者说只有在无法解决问题时才需要真相。

甚至想得更远一点,只要问题解决了,真相并非那麽重要。

可要是问题没有解决,那有些人就会被当成问题本身解决,以便得出真相。

白商细思之下越觉得是如此。

平州之事的重点不是谁对谁错,而是造成了问题,接着则是冲突的双方被路过的缇王当成问t一并解决。

昔日门派之事也大抵如此,问题怎样不重要,最终官方也没有对谁该继承掌门这件事情提供任何意见,而是把可能造成问题的门派直接消除。

那麽思考吧,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麽,否则猎人帮就可能被当成问题解决。

白商脑内灵光一闪,得到了一个可能的解答。

「文公子,在下有一件事情请教。」

此刻,文公子手中的摺扇一顿,那双平静的眸子转了过来。

「说吧。」

作好心理准备後,白商开口说出自己的结论。

「如果找到那批货物,是否就能洗轻我等的嫌疑呢?」

说到底,赵家商队本就是为了运送货物而找猎人帮协助,而赵家的对象是皇家。

那麽,对皇家来说重要的其实是那批货物,身边的问题反而不用太担心。

为什麽?因为那是皇太后,是目前皇室中辈分最长者,身边不可能没有人保护,更别说之前提到的封路一事了。

就算有贼人在逃云墟左近滋事,对皇家来说也不会是挥手便能解决之事,所以最重要的事情仍在於那批货物上。

猎人帮身处嫌疑之地不假,但动机何在?最可能的便是那批货物。

找到那批货物除了自清之外,接着就是帮背後的皇家解决这个问题,从而回避猎人帮最直接的危机。

这便是白商得到的答案。

文公子对此似乎有些讶异,这让白商心中暗笑,直道自己猜对了。

「嗯,找到再说吧。」

十二、眼中

那是回忆,不过并非太久之前的回忆。

由於是男x不方便进入的内宅,所以由她负责与对方商谈。

对方是个年纪稍长,约与父执辈同龄的夫人。

拜访内宅时,她甚至亲自走到内宅的门前相迎,入内後更是摆出了茶水与糕点来待客。

当然,茶水与糕点并非特别珍贵,反过来说要是搬出明州的玉井春或是封京有名的千层梨花糕的话……那就很困扰了。

以礼相待也是一门艺术,过高或过低层级的对应都会让人无所适从。

就这点来说,那位夫人的招待算是合宜,最多是让人觉得有些盛情难却罢了。

期间聊了不少事情,也算是简单介绍过本日的来意。

可就在开诚布公的那刻,对方却开出了远低於己方所想的价格,於是她明白了。

那是铺陈,那是松懈,那是预作工夫,为的便是此时的开价。

以礼相待,相谈甚欢,都是避免撕破脸与增加筹码的举动。

对方可以一刀见骨的砍价,但这边却不好真的厉se反对……怎麽说她都是未出阁的nvx,很多时候并不好真的变se以对。

当然,也不是说有了夫家就能随意翻脸,只是一些声名的问题罢了,特别是需要外出与访问买卖对象的她更是如此。

最後不好说是宾主尽欢,但至少不算是不欢而散,彼此都有了一些让步。

这并不是偶然想起的事情,而是有关於现在的经验。

赵枫是这麽想的──很多事情果然还是利益吧。

对商人来说,讲究收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於买家而言,怎麽以低价格得到商品则是众中之重。

大致上双方总会找到一个交集,接着做成这笔买卖,但那是在公平的情况下。

那麽不公平的状况是什麽呢?无非是挺直腰杆的根据,以及难以拒绝的要求。

前者多半为商誉、实力,试想藉藉无名的小商旅如何与广布数州的大贾对谈?这当中必然牵涉许多因素,如由商誉而来的人脉、眼线,或是能调度的钱财等。

这并非不能扭转,却不是简单能聚集的,多半需要时间与机遇的结合。

至於後者就更单纯了,是所谓的人情。

一枚钱bsi江湖好汉之说固然不假,但所谓的人情又往往高於此说。

更别说是所谓的救命之恩了,说到底没了命就什麽都没了,所以这是重中之重。

当然,很少有人救命真的索命相抵,可这恩情还起来必然没完没了或者倾家荡产,因为此恩等重如x命,怎麽还抵都是不够的。

有时救命之恩会演变成过命的交情,也救是出於此,毕竟你救我一次,我又救你一次,这恩情总没相抵的道理。

赵枫的父亲的一些友人也是如此,虽说只是一些周转上的方便,但不啻於及时雨或者救命钱,毕竟她的父亲也是要负责一家老小的生活开支,这有时一场病就能害了x命,能请到大夫与否靠的仍是金钱。

──话说回头,赵枫就是在此时感受到了双方的不平等。

倘若文公子所言属实,那麽此刻她欠下的便是一次救命之恩。

只要拿这次的恩情作为後盾,那麽文公子暂时限制她的行动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护她,事後固然会有些让人非议,但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更别说是一名未出阁的nv子受了救命之恩要怎麽回报,虽非全然都往那个方向走,却也是一个可行的方向。

当然,以文公子的言行举止而言,她判断得出文公子当出身不凡,但这并不不代表赵枫愿意以身相许,甚至是让父亲来代替她偿还这笔恩情了。

不过这都是基於文公子对赵枫怀有善意,这才出手相救设想而来的情况。

若然别有目的,又该如何呢?

只是她个人那也就罢,可若是会将赵家卷进来的话赵枫可是敬谢不敏。

自己算不上国se天香……至少赵枫觉得花费那麽多工夫不可能是为了自己。

更别说赵家在商贾中也只能算是中下之流,在中州一带算是小有名气,但也仅止於此,算不上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那麽有可能的,就是更坏的打算了,或者说已经是赵枫想得到最坏的状况。

这麽说吧,救赵枫一事是别有所图的,但仅限於某个条件满足之前。

换句话说,赵枫在这件事情之後的si活一点都不重要,只要在这段时间内达成目标即可,甚至文公子也只打算保护她一小段时间,之後她便没有价值了。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麽文公子救了她,却不选择安置在别的地方,而将她摆在这样的岩洞之中。

再者,把人身上的衣物除去之後批上一件外衣,却不准备其他的衣物,这真的太奇怪了,特别是有办法找到人缝补衣服却找不到衣服代替?怎麽想都不对劲。

不可否认文公子在某些程度上以礼相待,然而这一切是否都是为了最後摊价时所做的准备呢?赵枫找不到理由否定这个可能。

最後则是最重要的一点──赵枫发觉自己与文公子的立场并不对等。

这甚至不是出自於恩情的轻重,而是更根本的筹码的有无。

筹码为何?在这偏离一般商贾交易的当下,便是保身的能力。

商队会有护卫,便是防范运送商品的过程中被拦截,反被对方设计。

在商队已然溃散的当下,问题就不在於护卫,而在於生命安全上。

目前赵枫唯一想得到让文公子保护自己的理由,就是……只剩下自己了。

想到这里,赵枫不由得眼前一黑,直觉握紧了裹在身上的外衣。

哪怕一gu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由心头传出的寒气窜出,赵枫也没有因此昏厥,这原因大概是出自x前的另外一件物事,至今那块暖玉仍在发热祛寒。

即使意识到了x前这块暖玉的存在,赵枫也未因此改观,因为只要掌握住她的人身安全,不管放什麽东西在她身上都无所谓,这并不能当成佐证。

只剩下自己……只剩下自己看到商队遇袭的真相,所以自己还有价值。

不敢回想的事情随着暖意流淌而渐次明晰,也坚定了赵枫的想法。

必须在自己的价直消失之前摆脱这个局面,否则无法想像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下场。

所以逃吧!不,是不得不逃才对!

虽然无法保证设法逃跑之後的风险,但赵枫已经无法忍受这个状况了。

特别是发觉对方的善意背後可能别友企图的这点,这足以使人心寒。

所以逃吧!在文公子不知为何离开,尚未回来的此刻。

为此,赵枫活动了一下身t,发觉已无之前那般有迟滞之处。

虽说为了避免两腿伸出衣物之外而始终缩着,但只要伸展一下就能解决。

外衣之下是在原本层层叠叠华服下的一件单薄亵衣,长度仅仅盖到跨部以下,一双腿全都露在外头,可在这种紧急的状况下,赵枫也顾不得那麽多了。

此时,赵枫才注意到自己披着的这件外衣与文公子换上的那件如出一辙──至於为什麽现在才注意到,那当然是因为始终抓得si紧不肯放手,也没有心情观察──都是灰se的,唯独内里却不同,一抹洁白,对着火光甚至有些刺眼。

这是不是哪里怪怪的?像是灰se才是内里,洁白的那面才是外衣?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而过,并没有困扰赵枫。

走出岩洞的那刻,赵枫凭藉着火光还能看到两三步之外,可再远就真的是一片黑,怕是走进那团黑暗中便伸手不见五指了。

即使是这样,赵枫也只深深x1了口气,便跨步离开火光照耀的范围。

眼前是一片黑暗,哪怕隐隐约约看得到树g与草堆,却还是无法辨别路径。

不,原本赵枫逃离时便是慌不择路,这才有了身上到处是伤,衣服破损不堪的问题,就算此刻天光亮起,她也应该是不认得的。

更别说手中没有合适的工具,就算顺手拿了一根树枝拨草,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赵枫只得拣着较易行走的地方前进,尽可能踏稳脚步,却也不敢放慢速度,只因她无法肯定文公子何时会发现自己不知去向。

可在这一团幽暗中行走,着实是一件苦差事。

虽不至於撞上目标明显的林木,但脚边情形如何就实在无法判断,就算隔着一双绣鞋不至於赤脚,可踏入软泥中的感触还是让人不太愉快。

赵枫咬着牙,苦苦忍耐着,同时设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方位,但此刻在逃云墟附近不假,只要能走到道路上就有个依归。

若然朝着逃云墟的方向去,只要想办法求见皇太后娘娘便还有转机。

倘若是跑到反方向,要是能报官那就还有後续的可能。

要是遇到了行凶的那群人也在找寻自己呢?

想到这里,赵枫的脚步一顿,也只是一顿,随即继续前行。

留在原地将自己的安危交给不知是否可信的文公子,或者投身於这满布未知的幽暗林中,说实在话可能是有些轻率了,惟独选择已然决定,此刻思考这些又有什麽意义呢?

放缓思考後,又是一段只有风声与隐约动静的行程。

为什麽呢?开始思考这件事情後,思绪就再也缓不下来了。

为什麽要走这一趟行程?因为这是一笔大买卖,自己想在最後帮上家里的忙。

为什麽会遭遇到这种事?不知道,可它就是发生了。

为什麽会处在这种状况?因为被推了一把,所以非得逃走不可。

为什麽现在会是如此呢?不知道,但总觉得不能相信文公子。

──所以才必须投身於这片黑暗之中吗?

蓦地,赵枫停下了脚步,只因为觉得心中有些苦楚。

那并非是寒气,饶是直入x肺的温暖气息也无法盖过。

就只是难过而已,因为自己是否差点相信了一个不能信任的对象。

所以不想再待在那处,想要摆脱这辛劳与苦楚。

待到自己真的逃出来後,又为什麽会这麽难过呢?

「我……到底在做什麽呢?」

此话如呓,消散在如梦幽远的漆黑深林。

风声窸窣,同时带来了些许的动静。

那,并非风吹草动,而是与这片自然不相容的不自然声响。

有谁在哪里吗?

赵枫抓紧了裹在身上的外衣,略略转向那处。

「嗯……」

其实无所谓了,赵枫这麽想着。

下一刻,她朝着隐约有着声响的那方走去。

正因为如此,她见到了那一幕。

人若花雨绽放缤纷错落分离,继而凋零泼洒坠落终归尘土。

那时,赵枫回过神。

并非是因为x前那至今仍存在的暖意,而是在记忆中鲜明呈现的一幕。

「……原来就是你!」

十三、木娃

追寻踪迹并不困难,毕竟那在一片自然而然的林中显得格外显眼。

只是猎人帮众在追踪的过程中,察觉到一丝丝异状。

单就所知的情报来说,逃入林中该只有赵家小姐一人,可沿路寻来的踪迹却不只一人?这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稍一思考,帮众之中就有人得到了答案,亦即有人在追捕赵家小姐的这点。

为此,帮众加快了脚步,最终找到了另外一个现场。

一段足迹在有高低落差的地方中断,另一种足迹则是绕过了这处落差。

循着明显不是nvx脚印的数行足迹,就能到达另外一个现场,嗯,与商队那处相同,有作为打斗结果的三句屍身在哪里。

见着三具屍身的当下,帮众着实有些讶异,因而有了下面这一段对话。

「赵家的那位小姐有习武吗?」

「不不不,又不是天下间所有姑娘都跟封京顾家那位一样。」

白商对此也有些意外,意外之处也与帮众相同。

有人追捕漏网之鱼的这点在预料之中,但又为什麽追捕者会身亡呢?

猎人帮之主留在商队那处顾守,而文公子则是跟了过来。

此刻,文公子正捏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揭开蒙面人的面罩。

接着朝向白商招呼一声,请他前来。

「这两人,你认得吗?」

这话说得平淡,却摆明就是提醒白商他仍处嫌疑之地。

饶是白商早已明白,也还是为了这句话而有些动摇。

趋前几步,望着这两具早已冰冷的躯g,那是对白商来说相当陌生的面孔。

「不,不认得。」

虽说是不同的面容,却有着类似的表情──惊恐。

凝固在si亡的那一刻的神se,以及那道唯一的致命伤让白商更加动容。

好jg准的身手!

远处的另外一具尚未勘验,就眼前两具来说,出手者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取人x命,可颈部的窟窿却让人不寒而栗。

人身要害并不只一处,但习武之人并不会那麽轻易让人针对要害攻击,毕竟除了少部分si士之外,各家武人多半都有一个共同的入门功,亦即自保的功夫。

毕竟人虽然没那麽容易si,但面对同为习武之人时,却也不是那麽强健。

那麽,如何保全x命就成了之中闲话甚多、语焉不详,那种像是在隐瞒什麽的口吻让她很是在意。

更别说是文公子说过的戏言,让她直觉猜想「纳采」之事。

何谓纳采呢?纳采乃三书六礼之一,为两家结亲时会走过一遭的礼节。

简单来说,纳采是指男方送上礼物,探问nv方生辰,表示这求亲的礼节正式开始……毕竟这年头很少人直接登门问亲,肯定都是先确认过再开始跑这流程,否则有些传统的纳采礼不耐放,准备起来也不容易,自然不能白送。

这麽想过之後,赵枫回头重看一遍文章,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像是请确保一定空间,不用太过注意排场云云,怎麽看都是暗有所指。

也正因为如此,赵枫才扣着那封信没给父亲阅览,打算先行一步。

这有些逸脱她平常的行事风格,但赵枫没想太多,便是说服了家人前来封京。

那麽这表面的原因之外,又是为了什麽?

这一回,赵枫找着了答案──这份郁结不清的情绪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因何动怒?因而气结?因何忧心?因何困扰?

这一切都是因为更简单明了的原因,因为在意。

起初源自於「文公子」欠缺t贴而轻慢他人的行为,之後却起因於七殿下的身份,使得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解。

堂堂皇子为何纡尊降贵作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说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赵枫却时还记得七皇子伸出的手的触感。

哪怕是皇子的手,上面却带着茧,一点也不光华。

联想到这手曾经为自己作过吃食,那略显粗糙的触感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与那份触感同时唤起的则是另外一份暖意,来自於至今仍在x前的暖玉髓。

所以赵枫肯定了这点,也明白了自己这一切行为的源起──因为在意。

她很在意这个神se平静,始终说着她的生si并不重要却又救了她一命的人。

救命之恩并不是直接原因,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望着七皇子的身影。

没有什麽不切实际的期待,也确实存在着一份想像,一份疑问。

所以当这份想像落空,疑问扩大时,她选择了逃走。

而在逃亡的尽头,想像再度落空,疑问却得到了南辕北辙的解答时,她怒了。

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为了得到这个结论而绕了多少弯路呢?赵枫不愿去想。

或者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了。

三十、谁谋

文德坊,文卿顾府。

那场出人意料的大雨过後,七皇子与他身边的nv子被送到了此处。

这是一个不出意外的结果,毕竟触怒皇太后娘娘的结果是在宗庙长跪警惩,此时就算出了点变调,由g0ng中传来的主旋律也不会变。

是故,七皇子没有返回外g0ng,而是被送往了业师家中。

与仍就带着点sh气的空气不同,在许多人目光不及之处,想来仍有火烧得炽盛。

那是流言,如燎原火一般的流言,想来过一阵子会传得更远吧。

文卿顾同在庭中暂搁书卷时,便听到了走过回廊的仆役的私语,内容自然是关於那位被送来疗养的弟子。

倘若平时表现得较为谨严自制的顾府都是如此,那外界呢?

顾同没怎麽想像,只因为那是不需要想像之事──打从一开始就太不自然了。

连身为朝官的他都没能掌握这回太后返g0ng的虚实,在封京各坊市之中便沸沸扬扬的传起了关於七皇子的小道消息,再怎麽乐观也能判断是有人推波助澜。

紧接着七皇子即将成年的时刻,话题没个数旬半年恐怕是无法消弭。

所幸好事者可能会到宗庙窥探一眼七皇子,却不会有人赶来打扰顾府的清宁,这算是好事一桩。

至於到底该怎麽应对,顾同决定等自家弟子醒来再判断。

虽说与获季不过隔了数天,但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般,总觉得整个庭院看起来就不一样了,充满所谓萧索凋零的气氛。

走在府中外廊,顾同想着等等的话题,以及可能的走向。

虽说自家子弟多半都已成年外出,可多了一名七皇子似乎也还是不得省心啊。

内厅之中设有三个坐为,主位是顾同,一位是闻人泓,另外一名则是东方文。

顾同与东方文并不是那麽熟悉,但对闻人子弟身边都有一个东方家的人的这点倒是知之甚详,有过数面之缘,却没怎麽深交。

或者这麽说吧,就算顾同有意深交,想来东方家的人也会避嫌。

东方家就是这麽只闻其名,难以就其面目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一想想闻人家与东方家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难明白了。

东方家之祖是元皇帝的妹夫也是妻兄,虽在征南之战中战si,族人也在乱战中折损大半,但也因此获得元皇帝的亲自监护,获赐「东方」一姓。

想想吧,元皇帝在入主中州之前在哪里?在西方,为牧族之首。

是以如此,东方二字对闻人皇族的意义不可不谓重大。

当然,这不是闻人要与东方共天下之意,而是为了保证东方家族一定能存续下去的做法,所以东方家族明明列牧族八姓之列,却没有任何一人出仕。

他们在元皇帝的安排下步入医学一途,从此闻人皇族身边必然都会跟着一名东方家的人,哪怕是过往的十地之战,起兵的闻人皇族尽遭屠戮,也没有波及任何一名东方家族的人。

也许他们不会涉及功名利禄,但只要闻人皇室在的一天,他们便会永远存续下去,这也许便是元皇帝对自己的妹婿妻兄最後的补偿。

作为目前年纪最幼的闻人皇族,闻人泓身边自然也有东方家的人。

这回事态过於超乎想像,所以顾同也只得让东方文全权照顾那两人,而这回的会谈也是在东方文的肯认下才促成,条件就是他得全权陪同。

……与其说是侍奉闻人皇族的人,有些时候反而b较像是监护人啊,顾同如此想。

他先在主位坐下,同时仆役也奉上了茶水。

那壶口冒出的香气并不浓烈,喝来的滋味也不怎麽样,就只是粗茶而已。

拿来招待客人或许有些失礼,但客人如果不在意的话,那也没什麽关系,至少就顾同所知的闻人泓来说,就是那种无论好茶粗茶都当成水在喝的人。

明明是皇族,有的是机会品茗各种好茶,却又一视同仁的糟蹋,真是不好说什麽。

片刻後,闻人泓才自厅後廊门步出,身後跟着一个跟班。

此刻的闻人泓自然不会穿上皇族正装,而只是一袭素衣外面加上一件保暖的棉质外衣而已,未戴冠而披发在後,完全是不能出去见客的模样。

哪怕表情一样平静,但为师八年多的顾同倒是看得出来,那是相当不满的神情,想必是後面那人yb他这麽穿着的吧。

嗯,就保暖来说无懈可击,在其他方面却是一踏糊涂。

至於元凶则是保持微笑,身上穿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褐布衣裳,头顶则是用条帻巾裹着头发,说是不小心闯进文卿府上的平民大概也有人会信。

「若不是在自家府上,你们二位此时可是相当失仪呢。」

「不不不,顾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顾同是这麽说过,但那话绝对不是对东方文讲的。

对此,闻人泓只是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辩解。

「也罢,秋水病t初癒,穿得暖和些也不为过。」

至於东方文,顾同就决定不予理会,谁让他是东方家的人呢。

「倒是有些事情为师就算不好奇,也得好好探明这来龙去脉,秋水你应该明白吧?」

闻人泓信手倒了杯茶,既不闻香也不细品,就这麽饮入喉中。

「若先生想听,弟子自然是会提,就不知先生知道多少?」

当下,顾同便是简单提了自己所知的事情,不过没有加入任何推测。

在授业先生的注目下,闻人泓恭敬的点头连连,最终才开口。

「这方面的事情就让常德补充吧。」

「……咦?」

只见被指名的东方文一脸错愕,倒茶的手顿时抖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泼出来。

「逃云墟的事情你也有参与,你更是始终待在第一线,由你陈述b较准确,不足之处我在补充即可。」

对顾同来说这是有些趣味的画面,谁让他很少看到自家弟子这般指使人做事。

不过说这是指使又彷佛有些偏差,毕竟语气太过随x,甚至b较像是友人之间b较不庄重的互动。

东方文啜了口茶水,大大的皱起眉头後,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口。

从中,顾同得以b较钜细靡遗的了解个中真相,特别是提到猎人帮的时候……不之为何,东方文提到那位受陷害者的白壮士时特别生动。

「嗯,可以了。若为师猜得不错,秋水你是刻意放走那位白童子的吧。」

闻人泓对此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又喝了口茶,跟水一样的喝。

「这事不用猜,毕竟那两位白家人都跟殿下交过手,想必是在兵器上动了什麽手脚吧,谁让他们青灵剑诀属木,殿下的执锐属金呢。」

对武学上的事情,顾同不甚了了,顶多知道闻人皇家有一套独传的功法,以及基本的五行生克而已。

对此,闻人泓仍就没有回应,而是突兀的开口陈述。

「放走白童子算是意外之事,不,应该说这种两方无害的结果甚为理想,能进行得这麽顺利,大概也是那对从兄弟的功力在伯仲之间的关系吧。」

作为补充,东方文稍稍描述了一下他在那对从兄弟交战的地方见到的景象,各处树g受损、残枝落叶四散,如同一场暴风雨过境一般。

只是就算东方文讲得再怎麽生动,顾同也没什麽直观的见解,毕竟他没习武。

「反正幕後主使者的目的该已达成,棋子是否收回可能也不是那麽在意。」

顾同闻言皱了眉头,却也没说什麽。

闻人泓是皇族,皇族有些思考并非常人能够理解,哪怕顾同能窥得一二,却也不怎麽愿意认同,只能说那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罢,非皇家人着实没必要理解。

再说,言谈之中虽未言明,但顾同倒是能推敲一二。

在逃云墟附近的行动,并不是针对皇太后而去,只是皇太后的事情很适合用来作掩饰,不用多作什麽皇家就会将其掩盖,像顾同听到的缘由则是皇太后身t有恙,所以特意搬回g0ng中让众太医亲自诊治。

就算这跟甚嚣尘上的七皇子事件有冲突,但皇g0ng方面的说法就是这样。

同时,也能从这种反应中推敲出另一头的主使者是谁。

若是寻常宵小敢在皇室身边滋事,肯定如蟊虫般被捏扁,倘若是牵连甚广的话,这时候也该有了搜查的动作,可偏偏什麽都没做,那就代表另一头的疑犯至关紧要,甚至动不得。

筛选可能x後,答案就只剩下一人,不过顾同没有将这个人选说出口。

东方文仍在谈笑,闻人泓仍在喝茶,想必对此是已经有了默契。

辅政没理由这麽做,三皇子做了肯定会被立刻收押,除此之外已无他人。

「皇祖母已经承诺会给与赵家补偿,生意方面也只是延期再谈,这事情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哪怕真相未明,但在各种处置上都已经结束,不会有更多的事实被揭露,甚至是在这次事件中有直接关系的猎人帮或赵家也不会得知真相吧。

顾同心中并不能接受,倒也对此并未置辞。

他是正直不假,却不是初出茅庐的儒生,自然知道什麽不能说。

「那殿下要怎麽处理封京的这回事呢?」

东方文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狡猾,想来是在调侃自家主子。

顾同微微一笑,便等着自家弟子给出答案。

「有人在背後推波助澜,我为了平息风波而亲理此事,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着。」

用闻人泓的方式来说,他是打算藉势而为,所以才在最快时间内被罚到宗庙前跪着,就是为了避免事情扩散生变。

毕竟他就封成婚在即,闹出了更大的风波就不好了。

只要他规规矩矩的在宗庙前跪完,事後向皇祖母认错,这事情也就结了。

「并不只是这样吧。」

顾同如此说,闻人泓倒也不意外,怎麽说两人都是师徒。

「你打算藉势为名,却没有想到踏入了连环计中,是吗?」

「……是。」

这话说得轻巧,但顾同却觉得有些别扭。

只要知道这场事件的起因为谁,那麽这场由皇室成员出演的戏码也就昭然若揭。

闻人泓将成为继二皇子後第二名就封的皇子,想来朝中已有不少有心人在盘算,甚至辅政本人应该也在盘算者之列。

顾同眼前的这名弟子自知根基浅薄,所以想要另辟蹊径来增加筹码,他要的并不是政绩也不是武力,而是声名。

那是不同於三皇子的文雅之名,而是在苍头百姓之间津津乐道的声誉。

皇家中事本就多遭窥探,这一等一的大事必然被大肆传播,直至远扬他州。

那麽,就算七皇子并不会真的走访各地,各地也必然先听闻其名,这便是这苦r0u计的真面目……不,这可能也算不上苦r0u计,大概皇太后娘娘也知道这点,才戏剧效果十足的多放了个盆子在那里吧。

「可这一切都被闯进来的赵姑娘给破坏了。」

这话说得有些苦涩,毕竟闻人泓应该也没想到绯闻的另外一位当事人会闯进来,把这原本可以顺利收场的求名之举弄得面目全非。

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求得了名声,但这名声就有点走样了。

更别说是老天开的玩笑,真的让那覆水给收了回去,这声名过盛了。

顾同已经想的到一年数季後,可能会有「七皇子叩首宗庙,暴雨起覆水能收」的话本出现了……而且这完全是事实,想禁绝也根本没办法。

对此,闻人泓也显露了自嘲的笑容。

「至於这事情的主使者是谁……不用猜,本人就来过我的面前承认了。」

「啊,所以是三皇子吗?」

闻人泓又是叹了口气,显然是默认了。

顾同是听说过三皇子颇好寻欢,个x洒脱,却不怎麽了解。

三皇子被剥夺封地是在顾同入京之前,个中缘由顾同并不清楚。

顾同不善诗文也不会受三皇子青睐,他也不会刻意去结交皇子。

在种种情况下,顾同这回有几分不明白,便是听着弟子说下去。

「我本就认为卫士之中安cha了几位皇兄的耳目,所以在返京之前就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并不意外,但我没想到皇兄做得这麽绝……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加jg彩,甚至假借我的名义送信给赵家。」

根据闻人泓的转述,三皇子当时是这麽说的──「七弟,你这事情还作得不够jg彩,让皇兄帮你找来另外一名名伶吧。」

就结果来说,赵家小姐的行为确实非常出众,出众得不用润se就能成一场戏了。

「结果我成了三皇兄戏台上的角se了啊。」

传言三皇子也有写过一些话本,但终究只是传言,没有得到证实。

只是顾同看着闻人泓的表情神态,思索了片刻後,决定提出另一个疑问。

「秋水,你这麽做是想保护赵姑娘吧?」

此话一出,连一旁谈笑的东方文都为之一惊,赫然看向闻人泓。

闻人泓未有大反应,却是将手中茶杯放回桌案,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先生。」

眼见东方文仍是那般不明了的模样,顾同便是开口解释一二。

「返京时此事传开,若不尽速解决,迟早会有人找到赵家,这应当不难理解。」

东方文颔首表示同意。

「那麽未免事态延烧到赵家,就必须趁早出手解决此事,届时就算有人查明真相,那时秋水也已然就封,不在封京了。」

顾同望了一眼闻人泓,见他没有异议,这才又开口。

「更别说皇太后娘娘明白此事背後意涵,又因为此事与己有关,想来对赵家的照拂并不会少,只要得了太后娘娘这後盾,赵家便是安然无忧了。」

「正如先生所言。」

这时东方文才一脸像是吃了颗酸梅似的,来回看着顾同与闻人泓这对师徒。

「……我还是喝茶就好。」

虽说喝茶的表情还是像被酸到,但起码不会再开口了。

在东方文自愿退出谈话後,顾同提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秋水你已想好结果了吗?」

闻人泓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门外。

良久,这才开口。

「皇祖母覆水难收,而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了传言中的那名nv子是赵姑娘,想来就算是皇祖母再怎麽不愿意,也得就着那本不打算用的话本来演吧。」

皇子与一般民家通婚,这是本朝没有过的前例。

更准确来说,并不是收为姬妾而是明媒正娶的这点从未有过。

闻人泓以此事作为基底,却被三皇子一手推翻,假戏已然成真,说什麽也没用了。

「处罚大抵就是减封,我往後不能称孤道寡,甚至会像三皇兄受罚吧。至於赵姑娘……此刻我还不知道该怎麽处理。」

这话惹动了东方文的兴趣,不过也只是抛抛目光,而没有开口。

「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跳入此局,就此声名大噪而非局外人,大概也没有夫家愿意得罪我……那,就只能带着她一起走了。」

顾同思及至今仍在时睡时醒的赵家小姐,心中倒是有几分遗憾。

同时也有几分庆幸──幸好自家那匹悍马现在不在,否则肯定会出乱子。

终、无为

皇太后娘娘本姓黎,乃元皇帝之孙黎王的後代。

昔日元皇帝定下规矩──闻人之姓唯有皇室可以使用。

这道规矩在元皇帝崩後数十年才真正适用,毕竟元皇帝只有一名儿子。

闻人皇室的後代照规矩封了王,却会在亲王薨後,让亲王的所有子息以亲王的封号为姓,就此脱离闻人皇室。

这规矩自然是独特的,某方面也排除了他宗入嗣的可能x。

也因为如此,闻人皇室的成员一向不多,最多时也没有超过百人。

黎家也是其中一支,更在两代後迅速没落,直到有人被选入g0ng中。

那位黎家nv子为先皇生下了皇子,是诸位皇子中年纪最为轻者。

彼时先皇年岁已高,倘若先皇驾崩,除了会成为太后的人之外,其他妃子若非依附封王之子息,便得入观修道,替先皇祈福。

黎妃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为了幼子而c劳,暂且没有修道的打算,但这名号却已经决定好了。

虚真,作为一名元皇帝後裔却在民间潦倒过,又入g0ng产下皇子的她而言,这或许是个再适合也不过的道号。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道号过了数十年都没用上,只有昔日许下此名的到人会如此叫唤。

因为昔日幼子被指定为先皇的继承人,黎妃也因而母凭子贵,日後会成为皇室中辈分最长的皇太后。

只是这一指名导致了诸位已然封王的皇子不满,最终列王起兵,共有十位皇子举旗za0f,相约战後平分天下。

又因为诸王皆以「土」相关之字为封号,在民间又称此战为「十地之战」。

那场绵延数年之战,以封京一方的胜利告终,而za0f的诸皇子尽遭枭首。

唯独诸王子息并未族诛,而是以封王薨後之例,让他们以父王封号为姓,各自散入民间。

往後数十年,昔日黎妃,今日皇太后,只有一个人以道号唤她。

「虚真道人这般汲汲营营,想是还看不清这尘世如何依归。」

尚未入g0ng前,那名黎姓nv娃曾与此时袭名逃云的道人有过交情,打算取道名时也是这位道人起的意。

只是事隔多年,一人贵为皇太后,一人仍是乡野散人。

「身在红尘,便是迷雾遮眼,谁能及得过局外人。」

有道是旁观者清,逃云道人自然明白这点,因而笑了笑。

一是穿着华服的老妪,一是穿着道袍的老道,二者却有截然不同的神貌。

贵为皇太后的老妪老态已显,气息不匀,若非刻意调养,想来天寿不远。

至於名号逃云的老道,此刻仍披一身灰白道袍,在草庐前的空地练剑。

那剑飞快,如天际云朵飞过,剑光映天光,煞是一片灿烂。

倏忽,那剑徐行,挥洒不见凝滞,剑影相连,如一云连绵千里。

这剑便在虚实快慢动静间不断变换,竟是一套极为高深的剑诀。

可对老妪那说,那便只是剑,而剑不能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纵是如此,虚真道人亦曾慕道,当知有为无为之理。」

老道收了剑,在老妪稍远处的竹椅上坐下,爽快的饮下一大碗清水。

「大道无为,是不可言,是不可形,终究难测。」

「道可道,非常道,可虚真道人居庙堂之高,应该知道几例才是。」

老妪一抬眼,彷佛睁开眼都有些费力。

「还请道长指教。」

老道摇摇头,从一旁桌上拿了蒲扇,在这有些凉的获季中搧风。

「虚真道人可还记得儒门山朱将门?」

老妪点点头,或者说那是不可能或忘的一件事。

元皇帝入关扫荡liuhe,唯独东北儒门山最後一支军队不降。

彼时元皇帝接受儒门掌铎建议,采行仁政,广布儒学,这才使得各地反抗逐渐消息,也因而没有再对东北这支孤军清剿。

东北孤军之首姓朱,乃是前朝将领,哪怕在前朝宗室俱亡的状况下,仍是坚守儒门山十数年,最後因天下已定而解散孤军,自此消失无踪。

「倘若元皇帝坚持扫荡,岂有那十数年边境和平,乃至於不战而能致太平者?」

老妪不语,而老道则是说了下去。

「只是数十年後,文皇帝见羁縻日久便命其内附,却因此生了乱子,十数年未能平静,最终回归初始面貌。後又忧其扰而分云州为三,门州作为重镇,守的不是边疆,却是在自己家里起了一道墙,高高隔开了近邻。」

老妪仍是不语,老道则是给了个结论。

「此无为有为之别,至今仍在,兵祸之乱终究起於人心,而人心便受有为所扰,终究成了灾有了害。」

恍惚之间,黎太后回过神来,身侧是另一名妇人随侍。

随侍者东方薇,不消说自然也是东方家的人物。

只是她与其他跟在皇子身边的人不同,是孀居多年後才被召入g0ng中,作为太后的近侍来工作。

此後十数年间,东方薇展现了她的能力,获得了皇太后的信赖。

也只有她能在事前就打点好皇太后的需求,更满足了病情不得外传的要求。

黎太后自然是满意的,但偶而还是会觉得有点扰心,毕竟东方家族的人与闻人皇家的距离太近了,会让位高权重者觉得有些不放心。

「娘娘不上望楼看看吗?」

东方薇的建议让黎太后心中一动,不过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你的侄孙也在行列之中吧。」

「是啊,虽说文儿x格调皮了点,但跟在七殿下身边反而合拍。」

黎太后对此没多说什麽,只是抬了手,而东方薇便明白了她的需求。

不久,太后的座前设了案,陈了书卷,更备了笔。

只是用的并非墨汁,而是朱批。

书卷一展,只见上头文字陈列,竟是当今七名皇子的名姓。

辅政闻人洛、缇王闻人泾、三皇子闻人汜。

名姓在此一断,只因四五皇子同胞双生,却因早产而夭折,是故有排行却无命名。

接着则是最後的两个名字:六皇子闻人潼,以及最後的七皇子闻人泓。

只是在此名册上有着极为不详的朱批划注,将四五六三位皇子划去,因为六皇子在十二岁时遭遇意外不幸坠崖身亡。

这回太后同样拿笔沾了朱批,却迟迟未在七皇子的名姓上落批。

又是良久,黎太后这才在闻人泓名姓上写了「临缁侯」三字,接着收拢书卷。

「若不快点的话,七殿下的车驾就要离开封京了呢。」

东方薇如此催促,但黎太后仍是不为所动,哪怕七皇子是由她亲自教育长成,却也没有因此而动心。

「你若想看,便自己去吧。」

「……娘娘身边得要有人守着才行。」

这怎麽听都是藉口,但对年少成寡,必须自称哀家的黎太后而言,这份心烦之处也不失为一份温暖。

只是人嫁入了天家,更成了皇帝之上的皇太后,这份温暖反而有些不太舒服,更别说是那些至今仍在明争暗斗的孙儿们了,在深g0ng内院中追求那份温暖,只会让失去之後更加不幸而已。

不期然,黎太后想起了自己的侄nv,今日被称为敬皇后的那名nvx。

最终,这般回忆也只成为一道叹息。

「无论有为无为,生在闻人家中便没了选择,只因他们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

黎太后又一次睁眼,望着这jg雕细琢、美仑美奂却又无b冷清的寝g0ng。

「──便必须为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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