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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流言(1 / 1)

二十七、流言

许多人怀抱着武侠梦,总觉得刀剑在手便能江山任遨游。

可那是假的,都是错觉。

习了武仍要吃饭,甚至吃得还会b常人多一些,钱也花得多花得快。

武林嘛,人在江湖道上走动不交朋友像话吗?

饭店上一时爽快,跟店中朋友说今天的饭菜前自己包了,最後两袖清风。

武林人士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受到各种事情所牵绊,并不是练了武就能随心所yu。

追根究底,那不过是给你几分筹码,遇事时多了一些解决方法。

当然,不是一时怒火中烧便能杀人放火,毕竟你怎麽练武总会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武林道上的名声臭了会寸步难行,但犯了法可是天下围攻。

这世上较之常人b较不受王法拘束的,大概只有一种人。

不是官,因为官上面还有官,在儒门思想盛行的此刻,大家可是乐得因公义而忘私情,就别指望犯了错事还有同僚愿意庇护。

那种不太受王法拘束的,自然就是制定规则的人,或者说是王。

昔日称王,今日皇帝,大抵就是那些相同姓氏而贵不可言的人。

一般人能驱使的刀剑不过一两把,了不起一派之主多一点,但身为官府之上的最高权威,皇室能动用已经不是兵器刀刃,而是兵山军海。

可皇室就不受外物所拘了吗?那也未必,毕竟皇室也有皇帝或者辈分高的长辈在,有些时候的限制甚至b一般家庭来得更加严重,毕竟天家之事往往g系甚大,不是什麽能简单了事的事情。

除此之外,皇家的一举一动昭若天光明灭,很难不成悠悠众口的谈资。

有言倒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武林中人尚且ai惜羽毛,皇家自然也是如此。

毕竟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怎麽传怎麽变怎麽怪,防不胜防。

有时明明知道是空x来风,急着廓清真相,人家说你心虚。

可就算放着什麽都不做,人家又当你是默认。

流言可畏,问题如是。

而在这获季将近的封京之中,流言是止不了。

纵刀剑如林、官威如山,也禁不绝言谈,更别说点燃这把火的根源仍在。

那是不久前跟着皇太后娘娘一并回g0ng的七皇子,此刻却跪在了宗庙之前。

更别提在此之前早有风声,说是有哪里不长眼睛的盗匪在封京附近作乱,七皇子要往离g0ng向皇太后娘娘请安时,无意间救下了受害的商队,商队中就有一名nv子。

当然,这英雄救美的事情时有所闻,就连武林道上都听得不想再听,反正这年头也不流行蒲柳之姿难以为报的把戏,听听也就是了。

可这消息搭配七皇子当真跪在宗庙前的景象,流言蜚语自然星火燎原,更别说是本就乾燥少雨的获季末期了,这火当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作为东方家的一员,向闻人皇家成员献上忠诚的东方文,此刻深深感受到了一件事──什麽叫作没事也中箭?这不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什麽叫做殃及池鱼!

本来想说好不容易结束餐风露宿的生活,可以回到自己房间闲散好一阵子,待到自家的殿下就封,届时再风风光光出京就好,不料才回家睡了一觉,问题就发生了。

赶到现场时,只有宗庙前空荡荡的广场,以及跪在那里的自家主子。

……可为什麽旁边还放了一个脸盆?就作工来看,那应该是皇家用品无误。

作为一个专业负责的东方家人,他立刻开始回想在此之前有没有收到什麽指示,像是发生了类似状况或是突发事故时该怎麽应对,以免误了主子的事情。

可是没有,没有印象,脑海之中完全没有类似的印象!

所以自诩善t上意但绝对不会作超过本分之外的工作的东方文本人傻了,这回是真的莫名其妙外加束手无策。

毕竟他是东方家人,身在闻人家族成员边就是了为了照看一二,主子跪在宗庙外晒光吹风的,他也不能自己回家安歇。

可站在旁边也不对,找个椅子在旁边作下也不对,就算想找人来换班也办不到,如果让他陪着跪就能解决问题的话,他还满想跟着跪的。

就在苦恼之时,在这不属於主要g道,也不会有无关人等路过的宗庙前广场上,来了一辆车驾。

宗庙并不在皇城之中,不过就在朝议必经之路的旁边,所以路过的只会是朝官之一,毕竟皇帝不能随便出皇城,所以只能是官员了。

可是能直接坐着车驾出皇城门,且直趋宗庙的人不多,或者说只有一个。

辅政,这职位并不在三府六卿之列,是本朝才设置的职位,所以说到辅政都只会想到一个人,而这个人与目前跪在宗庙前的七皇子有莫大的关系。

闻人洛,当今皇上的长子,敬皇后之子,换言之就是七皇子的同母兄长。

那辆马车在闻人泓不远处停下,只见一名穿着闻人皇族最为标志的纯白外衣的男子步下马车,外衣之下可见一件绣着金蛟的灰袍,头顶金冠、步踏紫靴,来到闻人泓的身前。

年长闻人泓十六岁的他,今日已是壮年,眉眼之间或可窥见闻人泓未来的模样,然而较之弟弟来说脸颊较为消瘦,顾盼之间有种高人一等的傲气。

跪在地上的闻人泓只差灰袍无绣,顶上只是普通的儒冠。

这对兄弟一站一跪,明明近在咫尺,却半晌都没人开口说话。

最终,闻人洛闭上眼吐了一口浊气。

「你让我很失望。」

由於是在闻人泓的後方一段距离站着,所以东方文见不着自家殿下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嗓音。

「皇兄可曾对我满意过?」

声音略显枯哑,恐怕是好一阵子没饮水了才会如此。

就在东方文思索着要怎麽拐自家殿下饮水时,闻人洛再度开口。

「你与我同是母后之子,没道理你无法让我满意。」

闻言,闻人泓身t微颤,竟是乾笑了起来。

「皇兄,我不曾见过母后啊。」

这句话是事实,因为敬皇后因难产而亡故,那新生儿自然是出世就没了母亲。

「g0ng中有画像。」

「……皇兄,我再说一次,我从未见过母后,只见过敬皇后。」

一瞬间东方文都觉得大皇子在说笑话,但显然不是。

「但母后是你的母后,那个位置不会有别人了。」

「是啊,高妃只是妃子,以前是,以後依然是。」

东方文0不透这段对话的用意为何,他只知道高妃只的应该是六皇子的生母,不过也只是六皇子的生母,没有其他的孩子,在六皇子意外逝世之後在g0ng中便是个无足轻重的妃子之一。

唯一重要的应该是在闻人泓六岁前,曾让高妃照顾的这点吧。

「你应该是我的臂助。」

「因为我们是同胞兄弟,是吗?那你怎麽不寻求长宁公主的协助?」

「她是公主,而且已经出嫁了。」

「我也会就封,而且还不知道在哪里。」

「我知道在哪里,在平州。」

平州在云州西北,封京北方,门州之西,在前朝时属於云州,在重划地方区划时,原本的云州西北两部被划分成了平州与门州。

东方文这回有些听出味道了,原因在於缇王的封地正好位於门州。

此时,闻人泓有了不同的反应。

「是啊,这些事已经成了定局,而我能向皇兄保证的也只有……有事发生时我绝对不会置身事外,因为我从降生於世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了选择。」

「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起身,进g0ng向皇祖母认错。皇祖母虽然严厉,但只要你成心认错的话,她也不是不会原谅你」

「……唯独此事,不可能啊。」

东方文见着了闻人洛的脸se一变,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那个脸盆。

「你明白皇祖母的脾气,她从不妄言,而且说过的话未曾收回过,就如那盆水一般,收不回去了。」

根据东方文的眼力判断,那脸盆里面没有水……啊,所以说是覆水难收吗?

「……」

又是一阵沈默,最终闻人洛摇摇头,转身离去。

「随便你吧。」

不久,那马车便又缓缓离去,那方向应该是皇长子在封京内的府邸。

东方文这时找到了机会搭话,正要上前,却被回过头自家主子的眼神所慑。

数个吐息之後,他才察觉那道目光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远处。

那是贯穿封京由西北向东南延伸的大道,在那大道的停着另外一辆车驾。

车驾处,另外一名穿着白se外衣的男子踱步而来,彷佛这里不是宗庙之前,而是某处名胜古刹,他仅仅是来玩赏罢了。

只是看得更清楚了,东方文却是倒x1了口气,只因那又是另外一位要人。

除却g0ng闱之中极少外出的当今圣上,以及就封的缇王之外,那是当今世上少数惯有闻人姓氏的其中一人,也是至今仍住在封京的皇室成员。

三皇子闻人汜,基於某些原因被拔除了封地而长居於封京。

与朝中为官的皇长子或就封戍守的缇王不同,这位皇子倒是没作过什麽特别有名的事情,顶多是诗文之名颇高,更常闻他广宴文人或y诗作对之事,此外还有传闻一些市井中的话本亦为他所作,不过这就没法证实了。

与那洒脱的x子相同,闻人汜并未戴冠,仅是以一条绸带将发丝束在颈後自然垂下,白衣下穿的也不是灰袍,而是一件青se长衫。

若非季节不对,这时再拿把摺扇就活脱脱是个风流公子了。

步行期间,东方文察觉到三皇子的目光一度落到了他的身上,才要行礼却发现三皇子对他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了闻人泓。

这回东方文就没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因为三皇子就在七皇子的身边蹲下,虽看得到他的唇瓣张合,但实在是没办法判断他说了什麽,更别说那大概只有耳语声响,在这一片有风声的广场中实在传不远……可他判断得出自家主子的反应。

只见闻人泓身t微颤,但这回没有笑,那单纯是因为某事用力才有的结果,而那件事情应该是……握拳。

就在东方文担心自家主子挥拳的时候,却看到三皇子大笑着起身,接着回头沿着原路走来,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好生照顾七弟啊,东方家的。」

东方文还没想好该怎麽回应,三皇子便已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去,让人不明白这位殿下亲自前来到底是为了什麽。

这时,东方文自然不会去接触那个正因某事激动的主子,所以他只得在暴风过後的宁静中,持续享受着这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尴尬。

隔天,闻人泓仍跪在那里,倔强的身影像是把cha入石板地中的长剑。

正因为是长剑,所以不像树木般需要浇水,更别说是进食了。

是的,闻人泓完全不理会东方文的劝告,最後甚至闭上眼来个不闻不问。

就算再怎麽担心自家主子,作为医者再怎麽担心当事人的身t状况,他也没办法b闻人泓进食饮水……毕竟那就单纯的武力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谁让闻人皇家有个武学名家的先祖,留下了名为「执锐」的武学,更规定闻人皇家的男x都必须修习呢?

哪怕东方文不至於手无缚j之力,但面对这样的患者也只能举双手直呼不可能。

除此之外,在这段期间他也不是完全闲着,透过东方家的人脉打听了一些事情。

虽说流言不是完全可信,但他却觉得这完全可能是事实。

有什麽事情能让皇太后这麽生气,甚至要让孙子跪在祖宗灵前反省呢?

有监於皇太后并不cha手政事,所以就不可能是其他事,而是由这位闻人皇家目前辈分最高者有决定权的事情……也就是家事。

而就闻人泓目前的年纪与周遭环境来看,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成婚这回事。

哪怕市井传闻有些荒诞,但在这方面倒是很准确,准确得东方文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散播消息了,毕竟那连七皇子最近遇上某件商队被劫的事情都知道,简直灵通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而那不是东方文需要注意的重点,重点在於传言中提到了七皇子是因为对救下来的商家千金动了心,想要明媒正娶却被皇太后娘娘拒绝,甚至训斥了一顿还不认错,才被叫来宗庙前罚跪。

由於这流言的前後因果相当明确,东方文差点也信了,但这不是自家主子会做的事情,所以他在脑内构筑了另外一种可能x。

嗯,大概是皇太后娘娘安排殿下与顾家小姐成亲,殿下严重拒绝让皇太后发怒,这才有了後面的事情,谁让顾家小姐的家长享誉宇内,身家方面更是一等一的清白,与皇家结亲也绝对挑不出任何缺点。

就算担心作为皇子傅与亲家的危险x,那位家长也正直得让人觉得不需要避嫌。

由於明白自家主子到底多不乐意被人误会与那位小姐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做出了这种推测,不过东方文也没有那个胆量去证实就是了。

就在东方文苦恼得叹了口气的时候,他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这回不是马车,而是一匹马,且从马蹄声可以判断那是策马狂奔的声响。

在封京内并不禁止骑马,因为多数要地都设有关卡,也不用担心被闯入。

可在封京内不只骑马还敢狂奔的人,东方文只认识一个,而他刚刚才思考过关於那个人的事情。

东方文赫然转身,只见大道之上一道骑士身影飞快而来,骑在枣红马上的那道身影更如焰般火红,手中执着马鞭,t现了何谓快马加鞭。

在东方文提心吊胆的当下,马蹄声骤然而停,显然是那位大小姐还记得宗庙前不得擅自骑马进入的这点……但规矩中可没规定到人,於是乎那位大小姐也不找地方系马,就这麽从马背上腾空跃下,展露出不俗的轻功实力。

东方文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红se身影便快速窜过东方文的面前,直至闻人泓的身侧。

「你在ga0什麽啊!」

人影未停,一句怒骂便是传扬开来,东方文只觉得耳中一阵嗡嗡响,意识混沌之余不由的这麽想──狮子吼也不过如此吧。

定睛一看,只见得到那洒落一头乌黑长发的焰红身影。

「才想说你返京却不来拜候,结果却ga0出了这种事情来是怎麽了!」

连番话语如同顾炎之名,更与身上所穿的红衣裳相似,烈得很。

就是作为这话语的对象的闻人泓毫无反应,甚至身影完全没动过。

东方文认为这当中有久跪的疲劳问题,但重点应该是闻人泓完全不想为此多耗气力吧。

「就算皇太后娘娘为你选了我当王妃,你也可以用更加圆滑的方式拒绝吧,何故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这一刻,东方文别过头装咳了两声,这才掩饰住自己失笑的事情。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的想法跟我一样啊。

「并非如此。」

「那又是为了什麽?不说清楚我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闻人泓此刻才发言,随即便是顾炎的回问。

明明只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却有如此威势,真不知道顾大人怎麽养大这nv儿的……下一刻,东方文将脸别开,因为察觉到顾小姐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此刻我不能说,待此事过後我会亲自上门交待。」

这话自然无法让顾小姐满意,只见她扬眉睁目,才打算开口,却被闻人泓一个眼神所阻。

从东方文的角度只见得到顾炎的表情,但他猜闻人泓此刻的表情该是相当认真真挚,所以那位小姐才会由忿然转为困惑,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还有你承诺要给我的东西,别忘了。」

抛下这话之後,顾小姐一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完全不理会曾有数面之缘的东方文,便是又策马离去了。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焰红身影,东方文绝对不会承认他有个一瞬间闪过脑海的想法,亦即「下次还会有谁来呢?」这点。

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很快便被验证,来人甚至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人物。

不,那人确实有可能出现,但绝不可能这麽快。

因为她是──

二十八、长跪

赵枫是个固执的人。

更准确来说,是平常端庄而落落大方,待人和善而不踰矩,私底下可能有些散漫,但在外人面前绝对都是个标准的大小姐模样,只是在某些时候异常坚持。

赵家的父亲在nv儿十几岁的时候发现了这点,这才大幅改善了赵松的童年生活,毕竟不是每个孩童都能以最高道德礼仪标准过活。

即使如此,余威犹存……或者说心理y影还在,赵松始终是相当敬重自己的姊姊,尊敬到父亲都怀疑自己的地位bnv儿还低的程度。

话虽如此,当姊姊在家人面前显露出b较洒脱,或者说是b较不端庄持重的模样时,赵松也会用以往的教诲反击一下敬ai的姊姊就是了

而自从卸下了照顾弟妹的职责後,赵枫虽然经手一些与妇道人家的生意,却从未在客人面前显露出个x刚强的那一面,这当中多少有些经商往来不好撕破脸的理由,但确实让赵家众人认为不会再有人触动赵枫的理智。

这样说也有点不太正确,毕竟赵枫会坚持的事情往往都是对的,最多是失於苛刻而已。

总之,赵家人睽违数年见到了赵枫执拗而绝不退让的那一面,虽然他们并没有从赵枫口中获知非得去封京一趟的理由。

负责将赵枫护送到封京的人选是正好也要离开的一行人。

赵枫见着领头人的那一刻,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而这似乎让对方有些受伤。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在此前事件中担任要角的白商。

此刻的白商露出一抹苦笑,对此似乎有些为难。

「赵姑娘,我知道此前让你受了些苦难,但这回我等确实会完成任务的。」

那是温和而平稳的语气,让心有余悸的赵枫稍稍安下心来。

当然,她有从文公子口中得知事件的全貌,也知道眼前人并非屠戮自家商队的真凶,但深深铭印在脑海中的印象却不是那那麽容易抹灭,更别说眼前人与真凶确有几分神似了。

下一刻,赵枫下意识将手按在x前,更jg准来说是隔着一幅按在锁骨下缘。

有一个y物便在那里,是此前事件的残留,并未被原主讨回的暖玉髓。

虽说此刻它已经不再透出暖意,但光是感受那份触感便足以让赵枫冷静下来……或者说是赵枫透过回想暖玉髓的温暖来让自己沉静下来。

「此刻小nv子该怎麽称呼您才好?」

对赵枫来说,这是与白商的之中闲话甚多、语焉不详,那种像是在隐瞒什麽的口吻让她很是在意。

更别说是文公子说过的戏言,让她直觉猜想「纳采」之事。

何谓纳采呢?纳采乃三书六礼之一,为两家结亲时会走过一遭的礼节。

简单来说,纳采是指男方送上礼物,探问nv方生辰,表示这求亲的礼节正式开始……毕竟这年头很少人直接登门问亲,肯定都是先确认过再开始跑这流程,否则有些传统的纳采礼不耐放,准备起来也不容易,自然不能白送。

这麽想过之後,赵枫回头重看一遍文章,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像是请确保一定空间,不用太过注意排场云云,怎麽看都是暗有所指。

也正因为如此,赵枫才扣着那封信没给父亲阅览,打算先行一步。

这有些逸脱她平常的行事风格,但赵枫没想太多,便是说服了家人前来封京。

那麽这表面的原因之外,又是为了什麽?

这一回,赵枫找着了答案──这份郁结不清的情绪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因何动怒?因而气结?因何忧心?因何困扰?

这一切都是因为更简单明了的原因,因为在意。

起初源自於「文公子」欠缺t贴而轻慢他人的行为,之後却起因於七殿下的身份,使得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解。

堂堂皇子为何纡尊降贵作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说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赵枫却时还记得七皇子伸出的手的触感。

哪怕是皇子的手,上面却带着茧,一点也不光华。

联想到这手曾经为自己作过吃食,那略显粗糙的触感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与那份触感同时唤起的则是另外一份暖意,来自於至今仍在x前的暖玉髓。

所以赵枫肯定了这点,也明白了自己这一切行为的源起──因为在意。

她很在意这个神se平静,始终说着她的生si并不重要却又救了她一命的人。

救命之恩并不是直接原因,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望着七皇子的身影。

没有什麽不切实际的期待,也确实存在着一份想像,一份疑问。

所以当这份想像落空,疑问扩大时,她选择了逃走。

而在逃亡的尽头,想像再度落空,疑问却得到了南辕北辙的解答时,她怒了。

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为了得到这个结论而绕了多少弯路呢?赵枫不愿去想。

或者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了。

三十、谁谋

文德坊,文卿顾府。

那场出人意料的大雨过後,七皇子与他身边的nv子被送到了此处。

这是一个不出意外的结果,毕竟触怒皇太后娘娘的结果是在宗庙长跪警惩,此时就算出了点变调,由g0ng中传来的主旋律也不会变。

是故,七皇子没有返回外g0ng,而是被送往了业师家中。

与仍就带着点sh气的空气不同,在许多人目光不及之处,想来仍有火烧得炽盛。

那是流言,如燎原火一般的流言,想来过一阵子会传得更远吧。

文卿顾同在庭中暂搁书卷时,便听到了走过回廊的仆役的私语,内容自然是关於那位被送来疗养的弟子。

倘若平时表现得较为谨严自制的顾府都是如此,那外界呢?

顾同没怎麽想像,只因为那是不需要想像之事──打从一开始就太不自然了。

连身为朝官的他都没能掌握这回太后返g0ng的虚实,在封京各坊市之中便沸沸扬扬的传起了关於七皇子的小道消息,再怎麽乐观也能判断是有人推波助澜。

紧接着七皇子即将成年的时刻,话题没个数旬半年恐怕是无法消弭。

所幸好事者可能会到宗庙窥探一眼七皇子,却不会有人赶来打扰顾府的清宁,这算是好事一桩。

至於到底该怎麽应对,顾同决定等自家弟子醒来再判断。

虽说与获季不过隔了数天,但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般,总觉得整个庭院看起来就不一样了,充满所谓萧索凋零的气氛。

走在府中外廊,顾同想着等等的话题,以及可能的走向。

虽说自家子弟多半都已成年外出,可多了一名七皇子似乎也还是不得省心啊。

内厅之中设有三个坐为,主位是顾同,一位是闻人泓,另外一名则是东方文。

顾同与东方文并不是那麽熟悉,但对闻人子弟身边都有一个东方家的人的这点倒是知之甚详,有过数面之缘,却没怎麽深交。

或者这麽说吧,就算顾同有意深交,想来东方家的人也会避嫌。

东方家就是这麽只闻其名,难以就其面目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一想想闻人家与东方家之间的关系,也就不难明白了。

东方家之祖是元皇帝的妹夫也是妻兄,虽在征南之战中战si,族人也在乱战中折损大半,但也因此获得元皇帝的亲自监护,获赐「东方」一姓。

想想吧,元皇帝在入主中州之前在哪里?在西方,为牧族之首。

是以如此,东方二字对闻人皇族的意义不可不谓重大。

当然,这不是闻人要与东方共天下之意,而是为了保证东方家族一定能存续下去的做法,所以东方家族明明列牧族八姓之列,却没有任何一人出仕。

他们在元皇帝的安排下步入医学一途,从此闻人皇族身边必然都会跟着一名东方家的人,哪怕是过往的十地之战,起兵的闻人皇族尽遭屠戮,也没有波及任何一名东方家族的人。

也许他们不会涉及功名利禄,但只要闻人皇室在的一天,他们便会永远存续下去,这也许便是元皇帝对自己的妹婿妻兄最後的补偿。

作为目前年纪最幼的闻人皇族,闻人泓身边自然也有东方家的人。

这回事态过於超乎想像,所以顾同也只得让东方文全权照顾那两人,而这回的会谈也是在东方文的肯认下才促成,条件就是他得全权陪同。

……与其说是侍奉闻人皇族的人,有些时候反而b较像是监护人啊,顾同如此想。

他先在主位坐下,同时仆役也奉上了茶水。

那壶口冒出的香气并不浓烈,喝来的滋味也不怎麽样,就只是粗茶而已。

拿来招待客人或许有些失礼,但客人如果不在意的话,那也没什麽关系,至少就顾同所知的闻人泓来说,就是那种无论好茶粗茶都当成水在喝的人。

明明是皇族,有的是机会品茗各种好茶,却又一视同仁的糟蹋,真是不好说什麽。

片刻後,闻人泓才自厅後廊门步出,身後跟着一个跟班。

此刻的闻人泓自然不会穿上皇族正装,而只是一袭素衣外面加上一件保暖的棉质外衣而已,未戴冠而披发在後,完全是不能出去见客的模样。

哪怕表情一样平静,但为师八年多的顾同倒是看得出来,那是相当不满的神情,想必是後面那人yb他这麽穿着的吧。

嗯,就保暖来说无懈可击,在其他方面却是一踏糊涂。

至於元凶则是保持微笑,身上穿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褐布衣裳,头顶则是用条帻巾裹着头发,说是不小心闯进文卿府上的平民大概也有人会信。

「若不是在自家府上,你们二位此时可是相当失仪呢。」

「不不不,顾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顾同是这麽说过,但那话绝对不是对东方文讲的。

对此,闻人泓只是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辩解。

「也罢,秋水病t初癒,穿得暖和些也不为过。」

至於东方文,顾同就决定不予理会,谁让他是东方家的人呢。

「倒是有些事情为师就算不好奇,也得好好探明这来龙去脉,秋水你应该明白吧?」

闻人泓信手倒了杯茶,既不闻香也不细品,就这麽饮入喉中。

「若先生想听,弟子自然是会提,就不知先生知道多少?」

当下,顾同便是简单提了自己所知的事情,不过没有加入任何推测。

在授业先生的注目下,闻人泓恭敬的点头连连,最终才开口。

「这方面的事情就让常德补充吧。」

「……咦?」

只见被指名的东方文一脸错愕,倒茶的手顿时抖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泼出来。

「逃云墟的事情你也有参与,你更是始终待在第一线,由你陈述b较准确,不足之处我在补充即可。」

对顾同来说这是有些趣味的画面,谁让他很少看到自家弟子这般指使人做事。

不过说这是指使又彷佛有些偏差,毕竟语气太过随x,甚至b较像是友人之间b较不庄重的互动。

东方文啜了口茶水,大大的皱起眉头後,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口。

从中,顾同得以b较钜细靡遗的了解个中真相,特别是提到猎人帮的时候……不之为何,东方文提到那位受陷害者的白壮士时特别生动。

「嗯,可以了。若为师猜得不错,秋水你是刻意放走那位白童子的吧。」

闻人泓对此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又喝了口茶,跟水一样的喝。

「这事不用猜,毕竟那两位白家人都跟殿下交过手,想必是在兵器上动了什麽手脚吧,谁让他们青灵剑诀属木,殿下的执锐属金呢。」

对武学上的事情,顾同不甚了了,顶多知道闻人皇家有一套独传的功法,以及基本的五行生克而已。

对此,闻人泓仍就没有回应,而是突兀的开口陈述。

「放走白童子算是意外之事,不,应该说这种两方无害的结果甚为理想,能进行得这麽顺利,大概也是那对从兄弟的功力在伯仲之间的关系吧。」

作为补充,东方文稍稍描述了一下他在那对从兄弟交战的地方见到的景象,各处树g受损、残枝落叶四散,如同一场暴风雨过境一般。

只是就算东方文讲得再怎麽生动,顾同也没什麽直观的见解,毕竟他没习武。

「反正幕後主使者的目的该已达成,棋子是否收回可能也不是那麽在意。」

顾同闻言皱了眉头,却也没说什麽。

闻人泓是皇族,皇族有些思考并非常人能够理解,哪怕顾同能窥得一二,却也不怎麽愿意认同,只能说那是帝王心术的一部分罢,非皇家人着实没必要理解。

再说,言谈之中虽未言明,但顾同倒是能推敲一二。

在逃云墟附近的行动,并不是针对皇太后而去,只是皇太后的事情很适合用来作掩饰,不用多作什麽皇家就会将其掩盖,像顾同听到的缘由则是皇太后身t有恙,所以特意搬回g0ng中让众太医亲自诊治。

就算这跟甚嚣尘上的七皇子事件有冲突,但皇g0ng方面的说法就是这样。

同时,也能从这种反应中推敲出另一头的主使者是谁。

若是寻常宵小敢在皇室身边滋事,肯定如蟊虫般被捏扁,倘若是牵连甚广的话,这时候也该有了搜查的动作,可偏偏什麽都没做,那就代表另一头的疑犯至关紧要,甚至动不得。

筛选可能x後,答案就只剩下一人,不过顾同没有将这个人选说出口。

东方文仍在谈笑,闻人泓仍在喝茶,想必对此是已经有了默契。

辅政没理由这麽做,三皇子做了肯定会被立刻收押,除此之外已无他人。

「皇祖母已经承诺会给与赵家补偿,生意方面也只是延期再谈,这事情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哪怕真相未明,但在各种处置上都已经结束,不会有更多的事实被揭露,甚至是在这次事件中有直接关系的猎人帮或赵家也不会得知真相吧。

顾同心中并不能接受,倒也对此并未置辞。

他是正直不假,却不是初出茅庐的儒生,自然知道什麽不能说。

「那殿下要怎麽处理封京的这回事呢?」

东方文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狡猾,想来是在调侃自家主子。

顾同微微一笑,便等着自家弟子给出答案。

「有人在背後推波助澜,我为了平息风波而亲理此事,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着。」

用闻人泓的方式来说,他是打算藉势而为,所以才在最快时间内被罚到宗庙前跪着,就是为了避免事情扩散生变。

毕竟他就封成婚在即,闹出了更大的风波就不好了。

只要他规规矩矩的在宗庙前跪完,事後向皇祖母认错,这事情也就结了。

「并不只是这样吧。」

顾同如此说,闻人泓倒也不意外,怎麽说两人都是师徒。

「你打算藉势为名,却没有想到踏入了连环计中,是吗?」

「……是。」

这话说得轻巧,但顾同却觉得有些别扭。

只要知道这场事件的起因为谁,那麽这场由皇室成员出演的戏码也就昭然若揭。

闻人泓将成为继二皇子後第二名就封的皇子,想来朝中已有不少有心人在盘算,甚至辅政本人应该也在盘算者之列。

顾同眼前的这名弟子自知根基浅薄,所以想要另辟蹊径来增加筹码,他要的并不是政绩也不是武力,而是声名。

那是不同於三皇子的文雅之名,而是在苍头百姓之间津津乐道的声誉。

皇家中事本就多遭窥探,这一等一的大事必然被大肆传播,直至远扬他州。

那麽,就算七皇子并不会真的走访各地,各地也必然先听闻其名,这便是这苦r0u计的真面目……不,这可能也算不上苦r0u计,大概皇太后娘娘也知道这点,才戏剧效果十足的多放了个盆子在那里吧。

「可这一切都被闯进来的赵姑娘给破坏了。」

这话说得有些苦涩,毕竟闻人泓应该也没想到绯闻的另外一位当事人会闯进来,把这原本可以顺利收场的求名之举弄得面目全非。

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求得了名声,但这名声就有点走样了。

更别说是老天开的玩笑,真的让那覆水给收了回去,这声名过盛了。

顾同已经想的到一年数季後,可能会有「七皇子叩首宗庙,暴雨起覆水能收」的话本出现了……而且这完全是事实,想禁绝也根本没办法。

对此,闻人泓也显露了自嘲的笑容。

「至於这事情的主使者是谁……不用猜,本人就来过我的面前承认了。」

「啊,所以是三皇子吗?」

闻人泓又是叹了口气,显然是默认了。

顾同是听说过三皇子颇好寻欢,个x洒脱,却不怎麽了解。

三皇子被剥夺封地是在顾同入京之前,个中缘由顾同并不清楚。

顾同不善诗文也不会受三皇子青睐,他也不会刻意去结交皇子。

在种种情况下,顾同这回有几分不明白,便是听着弟子说下去。

「我本就认为卫士之中安cha了几位皇兄的耳目,所以在返京之前就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并不意外,但我没想到皇兄做得这麽绝……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加jg彩,甚至假借我的名义送信给赵家。」

根据闻人泓的转述,三皇子当时是这麽说的──「七弟,你这事情还作得不够jg彩,让皇兄帮你找来另外一名名伶吧。」

就结果来说,赵家小姐的行为确实非常出众,出众得不用润se就能成一场戏了。

「结果我成了三皇兄戏台上的角se了啊。」

传言三皇子也有写过一些话本,但终究只是传言,没有得到证实。

只是顾同看着闻人泓的表情神态,思索了片刻後,决定提出另一个疑问。

「秋水,你这麽做是想保护赵姑娘吧?」

此话一出,连一旁谈笑的东方文都为之一惊,赫然看向闻人泓。

闻人泓未有大反应,却是将手中茶杯放回桌案,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先生。」

眼见东方文仍是那般不明了的模样,顾同便是开口解释一二。

「返京时此事传开,若不尽速解决,迟早会有人找到赵家,这应当不难理解。」

东方文颔首表示同意。

「那麽未免事态延烧到赵家,就必须趁早出手解决此事,届时就算有人查明真相,那时秋水也已然就封,不在封京了。」

顾同望了一眼闻人泓,见他没有异议,这才又开口。

「更别说皇太后娘娘明白此事背後意涵,又因为此事与己有关,想来对赵家的照拂并不会少,只要得了太后娘娘这後盾,赵家便是安然无忧了。」

「正如先生所言。」

这时东方文才一脸像是吃了颗酸梅似的,来回看着顾同与闻人泓这对师徒。

「……我还是喝茶就好。」

虽说喝茶的表情还是像被酸到,但起码不会再开口了。

在东方文自愿退出谈话後,顾同提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秋水你已想好结果了吗?」

闻人泓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门外。

良久,这才开口。

「皇祖母覆水难收,而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了传言中的那名nv子是赵姑娘,想来就算是皇祖母再怎麽不愿意,也得就着那本不打算用的话本来演吧。」

皇子与一般民家通婚,这是本朝没有过的前例。

更准确来说,并不是收为姬妾而是明媒正娶的这点从未有过。

闻人泓以此事作为基底,却被三皇子一手推翻,假戏已然成真,说什麽也没用了。

「处罚大抵就是减封,我往後不能称孤道寡,甚至会像三皇兄受罚吧。至於赵姑娘……此刻我还不知道该怎麽处理。」

这话惹动了东方文的兴趣,不过也只是抛抛目光,而没有开口。

「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跳入此局,就此声名大噪而非局外人,大概也没有夫家愿意得罪我……那,就只能带着她一起走了。」

顾同思及至今仍在时睡时醒的赵家小姐,心中倒是有几分遗憾。

同时也有几分庆幸──幸好自家那匹悍马现在不在,否则肯定会出乱子。

终、无为

皇太后娘娘本姓黎,乃元皇帝之孙黎王的後代。

昔日元皇帝定下规矩──闻人之姓唯有皇室可以使用。

这道规矩在元皇帝崩後数十年才真正适用,毕竟元皇帝只有一名儿子。

闻人皇室的後代照规矩封了王,却会在亲王薨後,让亲王的所有子息以亲王的封号为姓,就此脱离闻人皇室。

这规矩自然是独特的,某方面也排除了他宗入嗣的可能x。

也因为如此,闻人皇室的成员一向不多,最多时也没有超过百人。

黎家也是其中一支,更在两代後迅速没落,直到有人被选入g0ng中。

那位黎家nv子为先皇生下了皇子,是诸位皇子中年纪最为轻者。

彼时先皇年岁已高,倘若先皇驾崩,除了会成为太后的人之外,其他妃子若非依附封王之子息,便得入观修道,替先皇祈福。

黎妃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为了幼子而c劳,暂且没有修道的打算,但这名号却已经决定好了。

虚真,作为一名元皇帝後裔却在民间潦倒过,又入g0ng产下皇子的她而言,这或许是个再适合也不过的道号。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道号过了数十年都没用上,只有昔日许下此名的到人会如此叫唤。

因为昔日幼子被指定为先皇的继承人,黎妃也因而母凭子贵,日後会成为皇室中辈分最长的皇太后。

只是这一指名导致了诸位已然封王的皇子不满,最终列王起兵,共有十位皇子举旗za0f,相约战後平分天下。

又因为诸王皆以「土」相关之字为封号,在民间又称此战为「十地之战」。

那场绵延数年之战,以封京一方的胜利告终,而za0f的诸皇子尽遭枭首。

唯独诸王子息并未族诛,而是以封王薨後之例,让他们以父王封号为姓,各自散入民间。

往後数十年,昔日黎妃,今日皇太后,只有一个人以道号唤她。

「虚真道人这般汲汲营营,想是还看不清这尘世如何依归。」

尚未入g0ng前,那名黎姓nv娃曾与此时袭名逃云的道人有过交情,打算取道名时也是这位道人起的意。

只是事隔多年,一人贵为皇太后,一人仍是乡野散人。

「身在红尘,便是迷雾遮眼,谁能及得过局外人。」

有道是旁观者清,逃云道人自然明白这点,因而笑了笑。

一是穿着华服的老妪,一是穿着道袍的老道,二者却有截然不同的神貌。

贵为皇太后的老妪老态已显,气息不匀,若非刻意调养,想来天寿不远。

至於名号逃云的老道,此刻仍披一身灰白道袍,在草庐前的空地练剑。

那剑飞快,如天际云朵飞过,剑光映天光,煞是一片灿烂。

倏忽,那剑徐行,挥洒不见凝滞,剑影相连,如一云连绵千里。

这剑便在虚实快慢动静间不断变换,竟是一套极为高深的剑诀。

可对老妪那说,那便只是剑,而剑不能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纵是如此,虚真道人亦曾慕道,当知有为无为之理。」

老道收了剑,在老妪稍远处的竹椅上坐下,爽快的饮下一大碗清水。

「大道无为,是不可言,是不可形,终究难测。」

「道可道,非常道,可虚真道人居庙堂之高,应该知道几例才是。」

老妪一抬眼,彷佛睁开眼都有些费力。

「还请道长指教。」

老道摇摇头,从一旁桌上拿了蒲扇,在这有些凉的获季中搧风。

「虚真道人可还记得儒门山朱将门?」

老妪点点头,或者说那是不可能或忘的一件事。

元皇帝入关扫荡liuhe,唯独东北儒门山最後一支军队不降。

彼时元皇帝接受儒门掌铎建议,采行仁政,广布儒学,这才使得各地反抗逐渐消息,也因而没有再对东北这支孤军清剿。

东北孤军之首姓朱,乃是前朝将领,哪怕在前朝宗室俱亡的状况下,仍是坚守儒门山十数年,最後因天下已定而解散孤军,自此消失无踪。

「倘若元皇帝坚持扫荡,岂有那十数年边境和平,乃至於不战而能致太平者?」

老妪不语,而老道则是说了下去。

「只是数十年後,文皇帝见羁縻日久便命其内附,却因此生了乱子,十数年未能平静,最终回归初始面貌。後又忧其扰而分云州为三,门州作为重镇,守的不是边疆,却是在自己家里起了一道墙,高高隔开了近邻。」

老妪仍是不语,老道则是给了个结论。

「此无为有为之别,至今仍在,兵祸之乱终究起於人心,而人心便受有为所扰,终究成了灾有了害。」

恍惚之间,黎太后回过神来,身侧是另一名妇人随侍。

随侍者东方薇,不消说自然也是东方家的人物。

只是她与其他跟在皇子身边的人不同,是孀居多年後才被召入g0ng中,作为太后的近侍来工作。

此後十数年间,东方薇展现了她的能力,获得了皇太后的信赖。

也只有她能在事前就打点好皇太后的需求,更满足了病情不得外传的要求。

黎太后自然是满意的,但偶而还是会觉得有点扰心,毕竟东方家族的人与闻人皇家的距离太近了,会让位高权重者觉得有些不放心。

「娘娘不上望楼看看吗?」

东方薇的建议让黎太后心中一动,不过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你的侄孙也在行列之中吧。」

「是啊,虽说文儿x格调皮了点,但跟在七殿下身边反而合拍。」

黎太后对此没多说什麽,只是抬了手,而东方薇便明白了她的需求。

不久,太后的座前设了案,陈了书卷,更备了笔。

只是用的并非墨汁,而是朱批。

书卷一展,只见上头文字陈列,竟是当今七名皇子的名姓。

辅政闻人洛、缇王闻人泾、三皇子闻人汜。

名姓在此一断,只因四五皇子同胞双生,却因早产而夭折,是故有排行却无命名。

接着则是最後的两个名字:六皇子闻人潼,以及最後的七皇子闻人泓。

只是在此名册上有着极为不详的朱批划注,将四五六三位皇子划去,因为六皇子在十二岁时遭遇意外不幸坠崖身亡。

这回太后同样拿笔沾了朱批,却迟迟未在七皇子的名姓上落批。

又是良久,黎太后这才在闻人泓名姓上写了「临缁侯」三字,接着收拢书卷。

「若不快点的话,七殿下的车驾就要离开封京了呢。」

东方薇如此催促,但黎太后仍是不为所动,哪怕七皇子是由她亲自教育长成,却也没有因此而动心。

「你若想看,便自己去吧。」

「……娘娘身边得要有人守着才行。」

这怎麽听都是藉口,但对年少成寡,必须自称哀家的黎太后而言,这份心烦之处也不失为一份温暖。

只是人嫁入了天家,更成了皇帝之上的皇太后,这份温暖反而有些不太舒服,更别说是那些至今仍在明争暗斗的孙儿们了,在深g0ng内院中追求那份温暖,只会让失去之後更加不幸而已。

不期然,黎太后想起了自己的侄nv,今日被称为敬皇后的那名nvx。

最终,这般回忆也只成为一道叹息。

「无论有为无为,生在闻人家中便没了选择,只因他们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

黎太后又一次睁眼,望着这jg雕细琢、美仑美奂却又无b冷清的寝g0ng。

「──便必须为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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