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疲惫一拥而上,我洗掉在夜店沾染的烟酒味,倒床睡觉。
明天依旧是私人时间,我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安排。
以往我要么在家处理下一周可能用到的文件,要么去健身房,要么看,午饭晚饭自己动手,也算是我放松自己的方式。
相比起这些,我更期待新的活动。
期待的情绪在见到石周住的一瞬间停止了。
也许我的表情变化太过迅速且明显,石周住撅了一下嘴:“假gay哥干嘛啦,见到是我不开心哦?是这样啦,我本来今天放假的,但是你约的李老师今天家里有点突发情况,和我换班啦,我是来加班的。”
我:“……”
我什么都不想说。
石周住:“我比李老师帅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要是你,我哪里都不会满意。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评价道:“今天你也很帅嘛,外面那辆奥迪a8是不是你开来的,好有品味的男人。”
我:“……”
我今天是休闲裤和休闲衬衣的打扮,开了自己的车来,本意是图方便,不是来显摆的。
“你和每个人都会说这么多废话?”我深感头痛,“这次我还准备用石塑黏土,你去拿吧。”
“多和你聊聊天都不行。”话虽这样说,石周住还是出去拿材料了。
这是第二次上手做,也只有我一个人,进展比上次快得多,小人很快有了雏形。
石周住频频点头:“你真不考虑在这一行多发展嘛,或者来上我们的兴趣课也可以呀,你很有天赋的。”
“不考虑。”我小心翼翼地卷耳环,沾了水,粘到小人的耳垂上。
“你是不是工作比较忙啊,不对,你这都是第二次来这里了,应该也不是特别忙吧。”
我一句也不会回答的。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投资证券。”我确认耳环黏好后,看向石周住,“石老师考虑投资吗,千万级项目我都可以直接负责,如果是百万或者几十万几万块,我给推荐我们公司的员工。”
这次轮到石周住闭了嘴。
半响,才说:“怪不得买得起a8。”
“你很有天赋”是我常听的一句话,尤其是在小时候,陪同少爷探索他的兴趣时。
不仅是我,少爷也听过许多次。
可惜天赋不等于有兴趣,学到最后,我和少爷都没找到自己喜爱的活动。不同的是,少爷学了钢琴,直到高二,才不再学了,转而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业上。而我则为了少爷的安全,被送去学散打,直到去往国外,课程才停下。
天赋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兴趣才是。
我没有兴趣,就不必要在这上面多花费时间了。
我没有代政的联系方式,代赋又一直没有回我消息,电话打不通,我和石周住约好,过几天会抽时间再来一次。
晾干上色都需要时间,也来得及。
但我没想到的是,少爷决定了自己和梅馨领结婚证的时间。
六月一号,下周六。
据我观察,领证这件事始终是梅馨头上悬着的一把铡刀,现在,铡刀落下了。
不知梅馨是否有所发现,少爷的许多举动,抛开婚姻,是在追求她,希望得到她的喜欢,甚至不惜利用上了我。
幸好梅馨和少爷的感情有些许进步,少爷不声不响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对于梅馨来说,远远不够走到结婚这一步,感情仍是杯水车薪。
少爷没有逼迫梅馨,领结婚证,是两个人和两个家庭的交互,结婚典礼,就是两个人社交圈的交互。
结婚典礼,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行,少爷没有透露任何口风。
我知道,这是少爷给梅馨的缓冲时间。
少爷领证的日期都决定好了,代赋才回了我消息。
代赋:“什么事儿啊,一口气给我发了……在吗,很忙,有空了给我回个电话……十三个字,还打了两通电话。”
现在是周日上午九点多,代赋语气中难掩疲惫。
按照我对他弟的了解,我有理由怀疑他昨晚没做正事。
可他从昨天下午就没回消息。
不等我说什么,他又发了条语音来:“刚饿醒了,你等我先吃饭。”
沉思一瞬,我道:“你和你弟弟住在一起吗?方便给一下地址吗?我有东西寄给他。”
代赋:【???】
“不是,你和我弟到底什么关系?”
代赋的语音听起来口齿不清,像在吃东西。
刚听完语音,代赋便打来了视频电话。
想到我有求于人,还是接通了。
代赋头发凌乱,不知怎么睡出个奇形怪状,眼下黑眼圈浓重,面前的碗挡住了大半张脸,筷子上挂着几根方便面。
我:“……”
他此时的形象和我们初次见面差别很大,和代政相似的脸上是完全不同的神情,加上代政每次出门都收拾妥当,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也给了我一些冲击。
代赋:“……你怎么接了。”
“我不该接?”代赋这句话说得我愣住了,他打电话来,我接了,他很意外?
“不是,算了,不说那些,你和我弟,怎么回事?这都两次了。”代赋边说边吃,看起来饿得狠了,“也没加上个微信?”
我摇头,思考着措辞,道:“下次有机会见面再加也不迟。”
代赋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次见面?你俩见过几次了?”
“巧合遇到而已。”我摇头,追问,“你们住在一起吗?方便给地址吗?”
“是住一起,但是凭什么我得当你和我弟的传声筒?”代赋把筷子拍桌子上,“越想越生气,我今天刚好休息,出来陪我逛逛,你把东西带上,我给他。”
这是挟恩图报。
我有些后悔没找理由加上代政微信了。
我没必要调查代政,从调查结果上交给他这本用来缓和关系的物件。
随意调查一个人的隐私怎么都是不礼貌的。
但……
“东西目前不在我手里,还是半成品,没办法下午就拿给你。”
代赋:“……”
他的脸迅速地扭曲了一下:“你自己做的?”
我否认:“不完全是。”
“操……”代赋看起来很想摔筷子,“那等你拿到再找我吧。”
我点头:“谢谢,麻烦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对代政的哥哥进行一些简单的关心:“你怎么就吃了泡面?”
“懒得等外卖了,这是最后一包泡面,一会儿代政回家让他订外卖吧。”代赋放下筷子擦擦嘴,“还有事吗?”
“怎么不做饭?”
“不会。”代赋道,“也懒得学懒得做,想吃饭了回家吃,还能看看爸妈。”
这时背景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代赋立刻道:“没事挂了吧,我去刷碗了。”
“等等……”我阻止不了代赋挂电话,再打过去,代赋没有接。
代赋代政住在一起,能不需钥匙就能开门的,除了有钥匙的代政,还能是谁?
出了口气,算了,挂断就挂断吧。
周一上班,上午还好,一切正常,而下午,不正常的地方来了——发现同事看我的眼神很怪。
所有人都很正常地和我打招呼,眼神却是无法遮掩的好奇和探究。
不对劲。
坐回工位,我摸出手机,点进了公司的大吃瓜群。
吃瓜群的建立非常招摇,某天公司内网头条公布了一条连接,点进去后便是吃瓜群,需要输入工号和姓名才可进入。
进入后,这条消息就消失了。
而群则会真实地存在于手机中。
所有人统一默认头像,看不见微信号,无法截图,无法分享记录,每周一零点随机重制所有人群内昵称,销毁本周内的所有聊天记录,技术部后台看不见姓名和工号,也无法恢复聊天数据。
我私下调查过技术部的同事,但大家嘴都很严,互相包庇,我没能问出结果。
思考过后,我作罢了。
工号和姓名让这个群不会向外部公布,而每周更新的机制让所有人的马甲悟得严严实实,我混在里面偶尔说话,大家也没发现端倪。
这是一个探查公司动向的好地方。
当然,少爷对技术部的“突发奇想”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每个人当月的工资都被扣了一半,但群却没有被取缔,甚至群里还冒出来几个吃瓜分群。
这也是我怀疑少爷也在群里的原因。
aaa批发皮带:【大总管——】
炫酷的一条:【卧槽,原来大总管是闷骚啊!】
手机侠:【我以前以为大总管是闷,原来他只是没骚给我们看……大家都是同事关系了,骚给我看怎么了?】
银白的黑:【谁说不是呢,我从来想过大总管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天上星:【我本来不信同事说的,直到他发来了链接……我才发现,大总管火咯!】
newng:【所以跟大总管跳舞的那男的到底是谁?】
aaa批发皮带:【是男同——】
淘汰狼:【爱上大总管了怎么办?】
名侦探嗑男:【所以说,真相只有一个!】
轮回不停游轮还在海上:【我终于可以大声说出我爱大总管了!爱上大总管根本不需要理由!大总管就该有人爱!】
一碗水杯:【等等,难道我的cp要be了?我之前一直觉得大总管和少爷特别好磕……】
名侦探嗑男:【是的,我也……】
东厂厂公:【大总管和少爷?为什么?他俩不是挺正常的同事关系?】
九五之尊:【我觉得也是,他俩分明是俩直男】
aaa批发皮带:【你们俩怎么回事,他俩,竹马竹马!管家!少爷!助理!总裁!全能管家和霸道总裁!这不都是嗑点吗?你怎么知道他们从小到大没有同吃同睡?你怎么知道他俩没背地里偷偷上床?你怎么知道他俩演得像直男就真是直男了?】
炫酷的一条:【不懂他俩嗑点的有难了,你俩才是男的吧?】
东厂厂公:【直男是没有社会地位了吗?】
兴欣之火:【……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还有这种关系?】
图书馆之光:【你是不是新来的同事?】
银白的黑:【周五之前我也没想过大总管还有这一面啊!】
newng:【周五之前我也没想过大总管还有这一面啊!】
轮回不停游轮还在海上:【周五之前我也没想过大总管还有这一面啊!】
九五之尊:【……】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楼上兴欣之火别说了,注意这个群别说任何能透露自己身份的话。】
名侦探嗑男:【大总管抛弃少爷,投入新男人的怀抱了!这一出戏,叫做天降打败竹马!】
下午两点:【可是大总管和陌生男在迪厅跳探戈,真的很那个……】
我修多情道:【男同不男同的,不如再来欣赏一下我大总管的美貌!】
我想把群封了。
我和少爷有不了一点床上的关系。
我是直男,少爷也是直男,少爷下周六就要和梅馨领证了!
我点进去群友发来的链接,跳转到了另一个app,号主我不认识。
镜头离得很近,应当是靠近中心的人拍摄的。
镜头里,两个身材高大,面目英俊,风格迥异的男人正跳着探戈。穿着西装的男人看上去攻击性很强,双目近乎失礼地盯着衬衣男,完全没有舞蹈要求的礼貌性回避,双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兴奋,穿着宽松卫衣的男人则豪不示弱,无论是抬腿做一字马还是反复勾起小腿在对方双腿间进出,无处不是撩拨。
我:“……”
里面这个满脸兴奋的人是我?
西装男捞住卫衣男的腿,像要控制他,紧接着卫衣男借势而起,西装男略有错愕,却仍稳稳不动,带着人转了半圈,才顺着力道把人放下。
我:“……”
没眼看了。
我拒绝承认这是我。
除去代政开始时的撩拨外,整个视频几乎从头录到尾,包括我立刻松开手,离开人群。
我这才看见,那一瞬间代政脸色骤变,从亢奋得意变得失望尴尬,愉悦骤而转向愤怒,全然无法掩饰。
两个人肢体语言丰富,触碰摩擦无数,我在今天却完全无法回忆。
回忆那晚,只记得舞蹈时的征服欲和小包厢里的解释。
视频点赞几十万,我犹豫了一下,点开了评论区。
【他们看起来像上了八百次床但其实互相暗恋的炮友】
【本人探戈跳了十多年,这俩人跳的挺菜,但是性张力好足,表现力拉满了……诚邀前往本人主页围观舞蹈练习视频】
【帅哥,帅哥,给我帅哥……】
【已经一晚上了,怎么这两个人的联系方式还没有送到我手上?】
【夜店跳探戈,谁教你俩的?】
【在现场,这里有一段没录上,穿卫衣的哥们还撩了西装酷哥,上面衬衣扣子是他解开的……】
【最后那一幕好像被老公气死的老婆】
上了八百次床的炮友?性张力?撩?老公老婆?
这都是什么词。
我知道现在年轻人用词喜欢夸大其词和语义乱用,但这么说还是有点过分了。
我和代政只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但是没有解释的必要。
按照这些人关注重点的能力,他们大概只看得见“我和他只是认识而已”中的“我和他认识”,进而想象成“我和他很熟悉”,等于“我和他已经上过床了”。
我揉了揉眉心,还不如视而不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到公司总群发了一条消息:【马上要到儿童节了,今天下午下班之前,家里有孩子的同事可以到总裁办找鹿鹿登记,我送大家一些小礼物。】
公司大群立刻不断闪现出“谢谢智哥”的留言。
唯独鹿鹿含泪说收到。
鹿鹿尚未结婚,仍是单身。
我又点开鹿鹿的私聊:【明天中午之前把统计结果给我,喝什么奶茶?】
总裁办-张小鹿:【芝芝莓莓,谢谢智哥!】
我:【一会儿自己下去拿】
总裁办-张小鹿:【好嘞,收到~~】
再点开吃瓜群,果然风向已经变了。
aaa批发皮带:【从未想过没有孩子居然也会成为我痛苦的根源……】
图书馆之光:【+1】
轮回不停游轮还在海上:【+1】
银白的黑:【+1】
音乐之癫:【不过没关系,大总管的恩情是一时的,孩子的痛苦是一世的!】
壮哉民乐:【嘿嘿,本人就笑纳大总管的礼物咯~不知道今年大总管送什么礼物,好期待。】
空荡荡的卫生纸巾:【还是大总管好,没事就喜欢送员工福利,上次还是过年呢,大总管发好多红包】
名侦探嗑男:【我强烈怀疑大总管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太上老君说全都杀了:【卧槽……哥们你……】
东厂厂公:【大总管会做这么明显的事?】
银白的黑:【都很有道理……】
扮演的王子:【别想了,送到大家手里的礼物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我松了口气。
刚处理完这次的舆论风波,少爷过来敲我办公室的门,满脸写着八卦:“周五什么情况?”
我:“……”
别人我可以糊弄,少爷却不能。
我无奈解释道:“一个见过几面的朋友,在开我玩笑。”
少爷不信:“之前追你的人那么多,也没见你和谁关系走近过。”
我和少爷一同长大,我见过少爷许多故事,反过来少爷也是一样的。
我道:“普通朋友,我们谁也没有追谁,他还小,孩子心性。”
少爷仍不信,但已不再追问,而是道:“儿童节礼物的钱你从我账户划,算我送的。”
“好的。”
由于各家孩子年纪不同,我想了想,决定送西点屋代金券。
这样具体送给孩子什么东西,就不需要我来想了。
就在我以为夜店探戈事件就要过去的时候,代赋对我进行了私聊轰炸。
【?????】
【886复制打开链接,看看〖暴雨倾盆谁没带人的作品〗最潮的帅哥都在夜店跳探戈!夜店探戈帅哥cp……https:……】
【你跟我弟】
【到底是】
【什么关系!!!】
【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都在首页刷到你俩的视频了!】
【你不说话我就要去拷问代政了】
我装作没看见。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拷问代政和我有什么关系。
直到此刻,我都没想过,这一周会有多少事等着我。
先是周三,柳燕发来了居总同意合作的消息,周四居总会来公司签正式的委托合同。
少爷这段时间的忙碌终于有了确切的结果。
我们都松了口气。
老爷还特意打电话来夸了少爷,让少爷周末回家吃饭。
老爷知道少爷定下结婚日期的事,在电话最后,说:“这次小馨身份不同了,你多照顾她点,别让人家心里不平衡。”
少爷满口答是。
梅馨身不由己,我们都知道。
可自从她母亲病重时开始,她就身不由己了。
我叹气。
随后是周四。
上午居总来签约,下午居总还有别的安排,只和我们在一起吃了午饭。期间我和少爷没时间看手机,以至于下午回到公司,一切都来不及了。
卡斯马中法混血,长得精致又漂亮,安静坐着时,是个完完全全的芭比娃娃,但只要他有肢体动作和语言……
唉,毁了。
卡斯马:“美女,虽然我现在久居法国,但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个纯粹的中国人,你看,我中文说得特别好吧,都没有口音……我和邵烨的关系也非比寻常,比如我今天可以直接把你带到他办公室,前台和总裁办都拦不住我。”
少爷办公室的门没关,我们才走进办公区域,卡斯马清朗的声音便已经填满了整个区域。
总裁办也能听得很清楚。
尤其此时他们为了听八卦,没有关门。
卡斯马说得投入,没发现我和少爷回来了,边夸边打听对方的八卦:“唉,美女,你真的太美丽了,我在法国见过了太多的黑人,此时看到你,我感觉我被治愈了,你的肤色就是最洁净的白雪,双眼是最纯正的黑曜石,还有你那瀑布一般的青丝……哦天,居然是邵烨得到了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方便告诉我吗?”
卡斯马头发是深棕色,带着自来卷,留得偏长,加上他身上图案鲜艳的衬衣,完全是一副浪荡公子哥的形象。
起初我不知道卡斯马口中的美女是谁,只能确定这是他从楼下带上来的,不是总裁办的员工,很大概率是他搭讪的成果。
可在卡斯马向我们打招呼的瞬间,这位美女回过了头。
是少爷的前任,钱子莹。
坏了。
梅馨还在公司。
我立刻转头看向少爷,果不其然发现少爷的脸色极其难看,显然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是谁。
我和少爷的脸色变得太快,卡斯马想看不出来都难:“呃,怎么了?我已经知道她是你的宝贝了,我不会……”
“闭嘴!”少爷打断卡斯马的话,没有和他纠缠,而是对钱子莹道,“你过来做干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理论上来说,我应该把卡斯马拉走,顺便再关上门,再差也得把总裁办的门关上。
但我不能。
总裁办还有人得听解释。
钱子莹泫然欲泣:“邵烨……你说分手的时候,我没有同意……我正在你给我安排的剧组里拍戏……我出不来,你知道的……你说这个机会特别难得,我也想好好把握……”
少爷断然道:“我有随时终止关系的权利,无论你是否同意,我们关系在我通知你结束的瞬间就结束了。卡斯马带你来我办公室,那是他不清楚你的身份,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去!”
“邵烨……”钱子莹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你当时明明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会一直喜欢我……”
我:“……”
据我所知,少爷虽然需要床伴,但从不做出承诺。少爷十分清醒,他始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可能对她说“一直喜欢你”。
况且,当时少爷希望钱子莹陪他,是因为她是演员,哭戏一绝。
就连她刚刚所谓的剧组,也是我联系的。我看过剧本后,认为她可以饰演好那个角色,才告知少爷,把她安排进组。
卡斯马满脸错愕,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几句话的时间,他回过神,对着我疯狂挤眼睛,让我把门关上,别让人听八卦了。
我装作没看见。
我不能看见。
我看见了,就得有人听不见了。
那少爷就要不好过了。
少爷深吸一口气,保持着自己仅剩的风度:“我没说过。”
少爷的态度太坚决了,卡斯马和钱子莹都是一愣。
少爷接着道:“这种话我不会乱说,你骗了卡斯马,骗了我,别再把自己骗了。”
钱子莹脸上有一瞬间的难看,谁想少爷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喜欢谁,想要谁,早就有人选,不是你,也不会是你,更不会是其他任何人,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什么?
卡斯马和钱子莹可以不知道,我却不能不知道。
是谁?为什么我从未听少爷提起过?
“钱子莹,你的资源是我给的,我随时有收回的权利。”少爷让开门口,“现在,我最后再说一遍,离开。”
这番话大概真的伤到了钱子莹,她的表情带着些许茫然:“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少爷拳头握紧了,那些话像是很难开口,“因为我从未想过,我还有再遇到她的一天,她是我当年没追到的人,她拒绝过我不止一次……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过了,所以有就可以,凑合就行……如果我最终谁也不会喜欢上,爱上,那么我会找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可……可现在给了我机会,我不会放弃。”
这是……少爷说给梅馨听的。
可是……少爷什么时候……等等……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钱子莹:“……”
少爷继续说道:“我……爱她。”
说出这句话后,少爷全身都卸了力,眼睛里又不自觉透露出几分期待。
少爷把藏了这么多年的情话说给梅馨听,是对今天以及非她不可的解释,也是对自己内心的一次剖白,是少爷鼓起莫大的勇气才敢说出的话。
如果真的是梅馨,那么我能理解少爷为什么这么做。
甚至也明白了少爷为什么要得到她,为什么那么签合约,那么急于领证……
这些年,我从未见少爷追过谁,只有他高中时代短暂追求,却又很快结束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是唯一的。
她给了少爷很多难堪,让少爷知道追求一个人并不容易,时至今日,少爷仍在追求她,并且看起来任重而路远。
卡斯马这一次,只会让少爷处境更加艰难。
卡斯马毕竟不是傻的,他也从这些发言中看出了猫腻,震惊之余难免用眼神询问我,但我却少有地无法回答。
毕竟这是少爷藏了很多年的秘密。
钱子莹这次落下的眼泪大概有几分真实,呆呆地看着少爷:“我以为我会是最后一个……原来只是我的臆想……”
少爷闭了闭眼睛:“走。”
钱子莹这才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少爷要说的都说完了,我这才道:“钱小姐,别把自己也骗了。”
钱子莹:“……”
我做出指引的姿势:“我送您出去。”
等电梯时,梅馨从洗手间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和我们撞了个正巧。
我:“……”
坏了。
与此同时,我无法避免地发现,梅馨的眼睛和钱子莹是如此地像,不过两人眼中是完全不同的神色,能让人立刻将她们区分出来,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钱子莹和梅馨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应该看清了对方。
因为钱子莹的目光在一瞬间的征神后,涌上来一股怜悯,梅馨则是完全控制不住的震惊和厌恶。
彻底完蛋了。
钱子莹忽然轻笑:“哦,我明白了。”
我试图打断她的话语:“不要说了!”
“可怜的替代品。”
随后钱子莹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拒绝我的送行。
“梅小姐……”我急着开口,“少爷……”
梅馨:“闭嘴,你不用为他辩解。”
“刚刚少爷……”
“我去卫生间了,我不想听,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地很清晰了。”
“……”
我们的交流小声且迅速,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区走去。
我徒劳地跟了几步,和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少爷对视。
少爷表情绝望,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事——梅馨一句解释都没听见,她只知道少爷的前任来了。
少爷身后的卡斯马满脸茫然,完全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沉默着路过办公区,总裁办的门被梅馨顺手带上了,我走进少爷的办公室,同样把门关上了。
卡斯马看看少爷,又看看我,干巴巴道:“怎么回事……”
少爷心情很差,臭着脸坐回老板椅:“怎么回事你看不出来?回国不提前跟我说?”
“想给你个惊喜……”卡斯马悻悻,随后开始解释,“我到楼下的时候,美女……呃,你的前任,正在楼下和前台说找你,前台说没预约,我就说我带她上来,前台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进来了……”
这话不假,因为卡斯马的国籍和长相,加上他也常回国来公司找少爷,前台是认识他的,既然他发话了,前台不敢不放人。
“谁知道……你们早分手了……”卡斯马揉揉鼻子,“我问前台,前台说她是你女朋友……我还说呢,你女朋友来找你都得预约,你挺不是东西的……”
少爷长出了口气,靠在老板椅上揉眉心:“她说你就信?”
“……她长那么好看……”
少爷也许不知道,但我知道。
我冷静道:“钱女士在芭比人生做过不少项目,鼻子垫过,下巴削过,还有……隐私美容。”
卡斯马:“……”
少爷:“……”
面对少爷震惊且无语的表情,我点了点头:“是的。”
少爷有时能看出谁在脸上动了刀,但隐私美容……唉。
卡斯马嘴硬:“她至少有美商。”
我:“……”
但梅馨没做过任何美容项目,我在她的记录里,甚至没找到任何美容机构的消费记录。
想来也是应该的,她……如果真是高中少爷追过的那个女生,她不会有任何闲钱花在外表上。
我在调查梅馨的背景时,是从她大学时期开始的——她已经二十八岁,调查她太早的经历没有用。
说来这是我的错。
如果我调查了她的高中,我早就该发现她和少爷的关系了,这样有许多事情我就可以暗中帮助了。
找机会补上。
卡斯马知道自己办错事了,嘴硬完了,岔开话题说:“我刚看若智和你公司的美女说悄悄话,怎么回事?”
“替我跟我老婆解释误会。”少爷冷笑,“她不想听了,你要不去替我解释。”
卡斯马瞬间瞪大了双眼:“啊?你老婆?你女朋友?”
“我老婆,周六去领结婚证的那种老婆。”少爷总算缓过神,低头拿起手机发消息。
卡斯马满脸不可思议:“我去道歉?”
“别去,公司的人不知道。”
“卧槽?”卡斯马脸色一会儿一变,震惊之后,又是玩味,“邵烨,你好会玩……这么搞办公室恋情?”
少爷:“……”
我:“……”
少爷头也不抬:“从现在开始,你闭嘴,晚上下班我带你见她。”
卡斯马做了个把嘴巴拉链拉上的动作,又对我摊摊手,意思是他不会再说话了。
我叹气:“少爷,那我也先回去了。”
|w?
第一件事,找行政,让行政加强前台和安保部门的培训,尤其针对来访人员登记的部分,这次是扣工资,下次将是开除。
这对前台来说也许是飞来横祸,但行政部门在员工任职的第一天,就做过相关培训。
公司许多奖惩制度是我定下的模板,为了减少陌生人进入大厦的可能,我在来客登记方面着重强调过。
像居总这样的,我会派总裁办的人提前下去等候,为确保人员正确,体现出我们的重视,也无需居总屈尊纡贵亲自登记。
今天是卡斯马刷脸带人进来,以后同样要杜绝这种情况。
没有登记,没有获得许可,不能上楼。
除非是卡斯马自己女朋友。
这非常难,他是典型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都是美女帅哥,谁都可以是床伴,谁都可以是他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更新换代速度非常快。
可他从来不会郑重和我们介绍这些人,私下朋友聚会见面,他从不带人。
他玩得开,也分得清。
第二件事,找人收集梅馨的所有资料,只要是能记录在案的内容,连幼儿园的我也需要。
我知道,这依旧很失礼,但是我不得不做。
梅馨那边有少爷自己解释,我无需多嘴。
且我和少爷立场一致,带有天然的立场错误,我多说多错。
下午对我来说还好,但对少爷来说,大概会有些煎熬。
少爷:【我找梅馨到底是不是错了?】
嗯?少爷怎么了?
z:【出什么事了?】
少爷没有回复我,对话停滞下来。
我又想叹气了。
少爷,追求喜欢的人,怎么会有错呢?
少爷:【到水云之南定个位,晚上去吃饭】
水云之南是一家浙江菜馆,老板是宁波人,做得海鲜一绝,菜品也偏向清淡,招牌和slogan是“吃食物的本味”。
我回复收到,心里有些疑惑。
卡斯马是个无辣不欢的人,他母亲是川渝人,家里做菜从小到大从不缺辣……
对了,应该是为了梅馨。
她母亲身患尿毒症多年,她的饮食口味肯定和大多数人不同,大概非常清淡。
卡斯马要被牺牲了。
我心里忽然闪出几分怜悯。
晚上我们先走一步,到停车场等梅馨。
少爷上班和日常出行更喜欢商务车,低调但奢华,看上去还稳重,比较容易给客户留下成熟可靠的好印象。跑车偶尔也会开,但那也是半年多前,少爷去见钱子莹的事情了。
少爷很清楚自己能给那些女人带来什么,也明白她们想要什么,少爷不介意在这些方面多给予施舍——她们大多喜欢跑车,既拉风,又是二人座,充分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而卡斯马不同,他的生活重心从来不在工作上,开车从来只看喜好,而他的喜好……
我看着眼前深灰色的法拉利f8,真好,他没开那辆变色荧光绿的兰博基尼svj。
少爷当时见了卡斯马的svj,言辞很犀利:“喜欢学拖拉机叫的绿豆蝇?”
卡斯马当场脸色也绿了,哼哼唧唧地说:“这颜色会变,角度不一样颜色有区别……再说了,发动机的声音能说是拖拉机么……多好听啊……”
少爷没听他的解释,满脸不认同地摇头走了。
梅馨很快下楼,找到少爷的车,坐上后排。
我从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正常,和以往没有区别。
卡斯马的车从旁边的车位开过来,降下车窗,二话不说先抛了个飞吻:“美女你好!”
梅馨:“……”
少爷冷着脸催促我:“开车。”
我忍着笑,摆摆手,示意卡斯马出发。
谁想到卡斯马居然说:“重色轻友~”
少爷:“……走!”
卡斯马不该长嘴。
交通状况一如既往地糟糕,卡斯马的f8跑不起来,一样堵在马路上动不了,还要接受其他车主的偷看和围观。
卡斯马非常受用,还降下车窗开始放歌,显摆他的音响。
梅馨脸上也带了些好笑,只有少爷脸色越来越臭。
又忍了十分钟,少爷给卡斯马打电话:“把歌关了!”
卡斯马脸皮厚得恐怖如斯,他没答少爷的话,而是说:“对不起啊美女,我下午说的话你别当真,邵烨要结婚了都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我绝对不会带那位美女上楼。”
梅馨诧异地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少爷,没有答话,脸上表情依旧不妙。
“美女叫什么?”
少爷把电话挂了。
卡斯马立刻调小歌声音量,对着我手舞足蹈:“若智!若智你开一下窗户!”
我决定当听不见。
卡斯马成功引起周围车主的注视,但见我没反应,又把音量调高了。
这下好了,我们车上陷入一片死寂了。
我的头隐隐作痛,打破寂静,道:“不知道会不会有车主看不惯卡斯马的行为,骂他几句。”
少爷咬牙:“最好马上有!”
顿了顿,我打开音响,开始播放音乐。
希望古典乐可以战胜流行乐。
遗憾的是,我们磨蹭到水云之南时,也没有人出声制止卡斯马。
下车后,卡斯马的目光就没从梅馨身上放下来,探照灯似的把人从上看到下,在梅馨看不见的角度对少爷挤眉弄眼,比了个大拇指。
为了避免少爷忍不住脏话,我率先开口:“卡斯马,今晚的餐厅口味比较清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卡斯马不以为意:“能有多清淡?没事,好吃就行。”
等进入包厢,开始看菜单时,卡斯马才意识到“口味比较清淡”只是我的说辞,对他来说,大概是“嘴里淡出鸟了”。
——卡斯马通常情况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呆滞和龇牙咧嘴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少爷把菜单递给梅馨:“想吃什么就点。”
卡斯马难以置信地问少爷:“你不问我?”
“问你干什么?”
“这有我爱吃的?我刚回国!你知道在法国吃正宗的川菜和川渝火锅有多难吗?”
“不知道。”少爷冷漠地回答,转头对梅馨语调瞬间温柔下来,“不用管他,他一会儿多半还有第二场,让他去那边吃吧。”
卡斯马声调都变了:“我有第二场怎么了,我这顿不能吃饱?”
梅馨始终没有开口,做出一副服从的样子,但她淡淡的表情却让我觉得,这只是疲于反馈,而非真的服从。
这不对劲。
不知道少爷发现没有。
在这种较为私人的场合,尤其少爷在追求梅馨,我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他们。
可卡斯马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准确地说,是不知道梅馨对少爷来说,有多重要。
而解释为何选择水云之南,还是交给少爷来做吧。
少爷大概等这句话很久了。
少爷果然解释:“能,但你作为我的好朋友,我要把我的未婚妻介绍给你,由于我未婚妻口味清淡,要求你委屈一下,有什问题?”
少爷反复强调未婚妻,梅馨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默认了。
卡斯马终于意识到:“我刚刚说你重色轻友是开玩笑,没想到你来真的?”
“有什么不对吗?”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不说别的,我头痛。
少爷往后坐,胳膊随意搭在梅馨身后,像搂着她,说:“那是你,不是我。”
卡斯马气急败坏:“还是不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了!”
“是,所以我要求你尊重我的未婚妻。”
卡斯马噎住了。
这时候梅馨推过平板:“我点好了。”
少爷扫了一眼菜单,丢给我:“智哥看看吃什么。”
我低头点菜。
梅馨点了几个素菜和一些海鲜,还点了四分小料——水云之南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需要顾客自己去大厅调制小料,是椒盐是调味汁还是白吃,都随顾客。
我叹气,对卡斯马道:“这里可以自己配调味料,川渝口味也有。”
卡斯马一愣,忽然意识到少爷此举的目的,正要开口时,我率先对他道:“你也看看吧。”
卡斯马明白了我的用意,恶狠狠接过平板电脑,看过菜单,交给了服务生:“就这些。”
服务生:“好的。”
待服务生离开,少爷才说:“给我未婚妻解释下午的事情。”
卡斯马冷笑:“我还不知道你-未-婚-妻叫什么呢,怎么解释?”
“梅馨,梅花的梅,温馨的馨。”梅馨主动道,“名字是我爸取的,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过平凡温馨的生活,算是梅家温馨的意思吧。”
“好名字啊,简单质朴,都是家里人最美好的祝福,等你和邵烨结婚,我要和你爸……”
不对!
我立刻踢了一脚卡斯马,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啊!”
事发突然,我们的动作都太大了,且我忘了一件事情——至少明面上,我不该让梅馨知道,我调查过她。
这一脚,暴露了。
但我阻止了卡斯的后半句话,疑似“我要和你爸喝几杯,认识一下叔叔”的话。
包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卡斯马的质问卡在嘴里,没能说出来。
我正要解释,梅馨轻轻笑了,很难说那是苦笑还是嘲讽:“你们少爷么,提前调查未婚妻的履历很正常。”
“哦,是吗,跟我出来。”少爷被这句话惹恼,语气上带了几分真火气,“是命令。”
少爷说完,起身拉住梅馨的手,几乎是拉着她往外走。
少爷步子迈得大,梅馨踉跄了一下才跟上。
卡斯马:“……智哥,怎么了?邵烨这么在乎她?”
卡斯马有事求我问我才叫智哥,听他这么开头,我就知道,他是真有点慌了。
我叹气:“从你把钱子莹带来,就步步错。”
他一愣:“啊?”
“你,我,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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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马表情更迷惑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那就多了。
我迟疑着是否要解释给卡斯马,他脸上藏不住事,如果知道真相,一会儿肯定露馅。
露馅这个事……我不好说是好事坏。
不过少爷已经把梅馨喊出去了,想必今晚有新的进展,这些还是让少爷自己说吧。
我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猜测,不确定,需要证据,不方便和你说。”
卡斯马没有多想:“好吧……”
等待少爷和梅馨回来时,服务生逐渐上菜,看着都清清淡淡,卡斯马瘪着嘴拍照,不知道在和谁诉苦。
这顿饭……从口味来说,确实委屈他了。
我问卡斯马:“你要什么调料,我去调。”
“辣的,超级辣的。”卡斯马立刻抬头答话。
小料台在大厅,期间我向外看了一眼,光线昏暗的院子里,什么都看不到。
卡斯马的喜好,我大概知道,先给他加小半碗小米辣再说别的。
少爷的我放了少量小米辣,梅馨的我只给她放了点酱油。
至于我自己,放进来的小米辣没比卡斯马的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