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的黎明，一切都陷在黑暗里，田里四周有影影倬倬的雾气。这会儿已经不适合再多停留。

不需要莫遥出手，刘飞已然搬着碾成面粉的小麦装进车里。下一刻，他的人也跟着钻了进来。

“小莫~”他一进来，就扯着莫遥的衣袖，做出撒娇的表情。

莫遥一阵恶寒，拍掉他的手，说：“有事直接说。”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刘飞扭扭捏捏的，过来前他就已经被他哥警告过了，这次只是过来帮忙，不可以提任何的要求，可等他看到那细白带着甜甜清香的面粉时，他谗到快要走不动道了。

莫遥没回答他，他默默地看了眼手表，将近四点半了，这个时候回去睡觉，也没有多少补觉的时间。况且今天要不是大家把睡觉的时间用在帮他收割上，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吃到一顿他种的小麦做出来的食物。

思索一番，莫遥笑着对他说：“我们去食堂吧。”

“哈？真的？”刘飞顿时大喜。

莫遥打趣道：“看在你这么馋的份上，我打算做顿面食犒劳犒劳你们。”

“呜呜，太好了小莫！”刘飞不顾江一皙还在，扑上来就要抱住莫遥，“小莫我太喜欢你了！”

莫遥：“……”

江一皙：“……”

眼见着人快要扑到莫遥身上，他冷着脸伸出手，一把将刘飞提溜地丢到后面去。

被瞬间丢回到后座上的刘飞怔了怔，他看看江一皙，又看看莫遥扶额摇头的模样，他蓦地反应过来，他刚刚，做了什么不对劲的事。

很快，一行车队有条不紊地行驶来到后勤部食堂。

食堂的大门紧闭着，这个时间点里面可没有工作人员在，里面一片漆黑。林路沅和刘郁都有开门权限，林路沅上前输了一串密码之后。

门“哒”的一声，缓缓朝两边打开。

众人进入到里面，他们没有打开大厅的灯，等走到厨房里，才把里面的灯打开。

厨房很大，莫遥环视一圈，这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宽敞又简洁，简直是梦中厨房了。

莫遥拿下其中一条围裙系上，吩咐刘飞把带进来的面粉递过来给他。

到他手中的小麦有四百多斤，普通的小麦出粉率最高达到75%，但这批小麦脱皮之后，颗粒个个饱满晶莹，色泽鲜艳漂亮，它们的出粉率竟然达到了80%以上。三分之二都用来碾成面粉，现在莫遥的手中有两百多斤的面粉。

这数量咋听还挺多的，实际上并不多。特别是莫遥打算带着一起出勤，他们的队伍有二十来人，都不够他们吃几顿。

刘飞吞着口水蠢蠢欲动：“小莫，需要帮忙吗？”

莫遥扯了扯嘴角，嫌弃他：“你？还是算了吧。”他选择自己动手。

要是艾维尔在就还不错，艾维尔每次都能成为他的好帮手。

可惜时间不对，要不然这个时候叫他过来，还是能来得及的。

在场的都是从没下过厨房的粗老爷们，大家面面相觑，七八张嘴都在等着莫遥投喂，不由地有些羞赧起来。

下一秒，他们就看到江一皙施施然地弯起袖口，来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双手。

接着，他走到莫遥旁边，声音淡淡地询问：“需要我做什么？”

莫遥盯着一盆面粉在估量水分，他没抬头去看他：“帮我准备配菜就行，我要干辣椒、葱花、青菜和花生米。”

说完，他顿了下，抬起头去看林路沅和刘郁，问他们：“你们知道厨房里有花生米吗？”

“花生米？”

他们当然不知道。

于是，剩下的几个人，开始在厨房的柜子里各种翻找。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莫遥想要的花生米。

莫遥顿时泄气，竟然没有花生米，没有花生米的油泼面是没有灵魂的，那他想要准备的油泼面就做不成了。

面对一群面带歉意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们，莫遥无声地笑了笑，安抚说：“没事，没有花生米我还可以做别的。”

但让莫遥万万没想到的是，厨房里竟然也找不到青菜。

林路沅几不可查地叹息道：“食堂里的食材都是有数量登记的，到了收工之后，全部食材都会放回到储藏箱里。储藏箱的密码，我不知情。”

莫遥：“……”

他停下揉面的动作，喊来刘飞，教他怎么揉面，他要出去一趟。

刘郁想都不想地说：“我跟你去。”

莫遥顿了下：“不用，我自己就行。”他不是真的要去田里，那不过是幌子，他真正想要的，是从隐藏空间里拿出里面的食材。

“你一个人不安全。”刘郁摇头，态度很是坚决。

这时，沉默着的江一皙嗓音清冷地开口说：“我跟他一起去。”

他一出声，刘郁便退了回去。

……

直到走在幽静的田道里，沉默着的江一皙，再度开口：“是不是不想去田里？”

几乎是在他说完的瞬间，莫遥的脚步就停顿下来。他惊诧地抬起头去看他，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江一皙的脸色，不过莫遥能感觉到，他现在很安全，江一皙没有发火，更没有生气。

“你……知道了？”支吾半响，莫遥连“江队”的名称都忘记了喊。

江一皙挑眉，嘴角微不可查地轻勾起，他嗓音不变：“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能感知得到。”

莫遥紧抿着嘴，不敢去看他。

他怕他脸上的慌乱神色，被江一皙一一地查收到。

下一秒，他的面前伸过来一只骨指分明修长的手，那只手他很熟悉，平日里没少揉他的头发，这会儿，这只手轻抬起他的下巴，逼迫着他与江一皙幽深而冷的眸眼对峙上。

他眨眨琥珀杏眼，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江队……”

江一皙收回手，说：“不拆穿你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交代？”

莫遥飞快地撇开眼，不敢去看他，不过他还是老实地交代：“不知道。”

“我怕你把我当成怪物，你们会把我抓起来。”他深吸气，一脸地惶然不安地看向远处，视线太暗，他看不清远处的田野，他什么都看不见。

又觉得，这漆黑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朝着他奔过来，莫遥知道，这是他的错觉，而他的身体却很实诚地，默不作声地往江一皙的方向靠了靠。

江一皙轻挑眉：“没有你这么好看的怪物。”

莫遥：“……”

江一皙笑了？

他竟然笑话他！

莫遥紧张地皱起眉，小声反驳：“也许怪物都没有我厉害呢。”他身上有那么多秘密怪物有吗，还有他现在可是有武器在身的种植员了，不是那种手无缚之力的弱鸡。

“你？”江一皙微眯起眼，看着不像是相信的模样。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莫遥的小身板，这段时间少年长高了一点，看着不再那么羸弱，奈何本质上，他身形单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想要立即强壮起来，几乎不可能。就算现在好好喂养着，瞧着也就比普通人体质稍强一些。

哦对了，还有就是能提动四百斤重物了，单单这点，可不够。

江一皙在心里调侃一番，面不改色地说：“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现在是想继续往前走，还是直接回去？”

莫遥沉默。

他的心很乱，心脏在胸口乱撞着，脑海里跳出两个小人，一个在怂恿地告诉他，快趁着江队不生气，赶紧将秘密告诉江队，一个胆怯地摇头，白着脸跟他说告诉了江队，他以后的时间可能就要在窄小的实验室里度过了。

想着被关在隔离罩里，嘶吼着，撞着罩面的怪物们，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他真的可以选择相信一直帮助他的江一皙吗？他现在大脑混乱，有一部分是突然被拆穿导致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他今晚没睡觉，整个人的清醒状态快要达到极限。

以前的莫遥，没有人喜欢他，他们都避之不及，生怕被他连累到。他记得自己最长达到三年的时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他从来不跟任何人讨论心事，诉说他的小时候的事情。这样漫长的岁月里，大概过去了好多年。

后来，在上了大学之后，这样孤僻的性格好了一些，舍友们都很热情，总会拉着他参加一些校园活动。不过因为他胆怯懦弱的性格，久而久之，那些人也慢慢地疏离了他。尽管后来，他表现得好很多，能自如地和人说话，能眼睛眨都不眨地表达自己的喜悦和友好。

可他们，都再也没有回头过来找他玩了……

莫遥焦躁地揪着自己的手背，没几秒就把手背给揪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一皙目光隐晦不明地看着被揪出红印的手背，眼前的少年低着头，单薄的肩膀轻轻地战栗着，像极了强忍着奔溃的情绪。

他心里一紧。

上前一步地拉开他揪红的双手，微不可查地叹息，现在人都被他逼急成了这样，他哪里还敢加大剂量。

于是他作罢，声音放柔了些：“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他拉动莫遥的手，牵着他往回走，少年呆呆愣愣地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才清醒过来地挣脱出手掌。

看着空了的手心，江一皙轻蹙起眉。

莫遥静默了两秒，嗓音在风中抖了抖，佯装镇定地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个能装东西的空间，你会信吗？”

“隐藏空间？”江一皙神色不明地看他。

莫遥点点头，豁出去了般道：“我不知道你不知不知道空间的力量，但它很普通的，就只能装装东西。”

他紧咬着下嘴唇，抖着手指头去抓江一皙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讨好，“它没有任何危险的，江队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江一皙：“……”

他深潭般的眸眼微眯，很想告诉莫遥，这空间异能，它一点都不普通。

根据莫遥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分析，这空间还能装进新鲜的农作物，且不会腐坏。这效果简直与恒温储藏柜一致。但在出勤途中，想要带上恒温储藏柜根本不理想，他们的备用食材，都是由真空包装处理，肉食还好，但农作物就差强人意了。

等到返程时，基本吃不到几回新鲜蔬菜。

如果莫遥没有骗他的话，那他这个异能几乎是人人梦寐以求。

江一皙瞥眼没松开的手，淡淡道：“我不信，除非你变给我看。”

莫遥茫然抬起头：“……”

江队的反应，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不行？”江一皙勾唇，复又问了一遍。

莫遥忙不迭地应声：“可以！”

他没敢迟疑，紧张咬着下唇，朝着江一皙伸出了手，紧接着，在他的手心处，多出来一件密封袋。袋子里装着是新鲜的生菜。

生菜的叶片上还残留着水滴，翡翠葱绿，瞧着很是新鲜，像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江一皙挑了挑眉。

莫遥看他只盯着自己看，却不出声，他着急地舔了舔嘴唇，问道：“江队，这次你信了吗？我没骗你，它就真的只有装东西的效果。”

“你不会跟蓝博士说的对不对？”他眼里都是焦虑的忐忑。

江一皙微勾起嘴角，没有答应，反而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莫遥被问住。

看着江一皙猝不及防的笑，整个人呆了呆。

几秒之后，他猝然地瞪圆杏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刚刚江队在打趣他，也就是说，他这是答应了对不对？！

莫遥欣喜，胆子瞬间大了起来，他反复地问：“江队，是不是呀，你答应了对不对，唉，江队你别走那么快，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江一皙脚步没停，只揉揉他的头发。

……

重新回来时，盆里的面团揉好了，正在醒面中。

大家看着他们去了快二十分钟才回来，不由地心里纳闷，只有刘飞粗枝大叶地问了出来：“小莫，你和江队怎么去哪里久呀？”

莫遥眨眨眼：“……”

本来他们很快就能回来的，可江一皙说他眼眶是红的，让他好好地静下来心，等眼睛不红了再回去。他没法看到自己眼睛，只好听话地在外面吹了好一阵的风。黎明时刻的风不热，徐徐而来，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他轻咳了一声，连忙找借口：“视线不好，走得慢了。”

刘飞皱眉：“可你们不是带了照明灯吗？”

“……”忘记这茬了。

看刘飞还想再问下去，莫遥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喊道：“咦，面醒好了，可以做面条。”

果不其然，一听到吃的，刘飞没再继续问，趴在桌子对面，看莫遥把揉好的面搓成长条。

没有花生米。

莫遥打算给大家做一顿简易版的担担面。

搓好的长条，再切成小块，两只手捏着面团两端，轻轻地边搓边拉，案板上撒上一层薄薄的面粉，嗅着面粉的清香味，双手舞动，一根细长的面条在空中弹了弹。

他的动作不快，做得却很认真，每根面条粗细相似，不到几分钟，就拉好了一大铁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