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来固砾更迟,三月已至,眼中仍难见绿色,从城池到郊野,无不散发一股肃杀之气。要论规模,固砾城算不上大,但因着城外军队的驻扎和南部化宁山脚的凝云堂,威严气势并不输于主城觐坞。
阿廖出示凝云堂令牌,将前桥等人送入固砾城内。
“还有需我效劳之处吗?”
听她意思又想置身事外,前桥奇道:“我若说没有,你就可以去躲清闲了?”
阿廖不悦道:“我们火霞旗肩负锄奸使命,不是某个贵女的亲随或奴仆。你若不需我跟着,我就回去执行命令了——旗内还有一堆活等着我干呢!”
前桥瞧着她不耐烦的样子,心道明明没给她重任,怎么好像宁愿去雪地里趴着盯梢也不愿跟随自己?闹脾气罢工也得有个限度,索性不去理她,对控诉也佯作未闻,把阿廖气得不行。
彼时前桥尚不知晓凝云堂诸人为何不愿配合,直到在固砾选好根据地,率人去街上采风,才渐渐了解缘由。
——
2.
固砾距吉江不远,两地民众口音差异却很大。印象中吉江人国语生疏,魏留仙当年费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路,然而固砾人口音同京都标音几乎无二。
她问施克戎为何如此,对方解答道:“觐坞府城中居民,大多并非本地人,而是以六十年前羽光将军麾下军属之后代为主。昔日羽光将军讨伐兴贼,拿下觐坞、固砾、玉龙等地后,以丰赏命属下就地落户,休养生息,十三万军人及其家属组建新城,诞育新民,乡音文化亦得传承,与吉江本地语言便不同了。”
原来又是这个羽光将军。前桥想起在皇舅爷府中,她还玩过羽光将军设下的玄门奇阵,当时已为阵法玄妙震惊,不料觐坞府的重建和发展也有她的首功。
“羽光将军命军中文官设下学堂,教导野民,移除陋俗,同时也将肃帝恩典推行至北方,以示化民之政。绥宁元年,原征北大军整编,组成固砾军,至今仍镇守东北国境,凝云堂也迁至化宁山,同固砾军相互配合,整理北境江湖势力。”
以官吏教化民众,以新民带动旧民,这是肃帝朝抚远之法,如此一来,无论是新组建的固砾军,还是新搬来的凝云堂,都成为觐坞府的中坚力量。随着新城拔地而起,它们也变为帝王在北境的手足耳目。
“虽受教化,固砾到底还是粗野之地。阿廖快言快语,多次冲撞殿下,其实无心,还请殿下见谅。”
前桥冲他挑眉:“得了吧,阿廖对我的不满就差写在脸上了。她不是因没礼貌才冲撞我的,就是对我有意见,或者说直白点,她不喜欢我。”
施克戎没有料到她这么直白,脸一阵青一阵红:“绝非不喜欢殿下,而是……凝云堂听从圣上吩咐已成习惯,殿下来此之前,我们是从未听从她人命令的。”
“可是让你们配合我,也是皇姊的命令之一啊。”前桥道,“我是真不明白,你们配合我和忠心事君并不冲突,为何要拆开来呢?”
施克戎沉默了,似乎在琢磨如何解释,不久之后,他指着固砾正北和偏东的两座大山道:“殿下请看。这是玉龙山,那是高天山。高天山上曾有‘飞凰’盘桓的往事,殿下可听说过吗?”
前桥摇头。
“昌会五年时,高天山顶曾出现巨鸟盘旋。凝云堂一小旗至高天山采药,恰睹此景,颇感神奇,回门派后便向诸堂主讲述。当时出任固砾城尹的是位外放的京官,知道先帝信奉神明祥瑞,便拟了道章奏,谎称高天山头有‘凰’盘旋不去,为大荆祥瑞之兆。
“章奏抵达京都那日,正逢先帝诞育大帝姬,先帝闻之甚喜,以此为天意,还为大帝姬取了圣名。”
想到先帝的迷信和皇姊的名字,前桥不禁哑然失笑:“凰邻——竟是这么来的?”
魏留仙的母皇迷信不要太离谱,二女儿的名字就和神仙有关,怎么大女儿名字也是这般来历?
亏得是“凰”,还可入名,若祥瑞是“灵龟”“彩爵”“白狼”啥的,取了名也不好听啊。
“昌会六年,圣上满周岁时,先帝携女巡视固砾,还特意去了高天山,听固砾城尹诉说去岁‘神迹’。城尹以为飞黄腾达始自今日,不料先帝又移驾凝云堂,着目睹‘神迹’的几名堂众当面细禀。”
施克戎说到此处,笑了起来:“江湖人哪有那么圆滑?亦不会溜须拍马。那几名堂众诚实相对,称去岁采药时的确偶遇兀鹫捕猎,贼鸟太多,还被她们张弓射下几只。”
“啊?”前桥哭笑不得道:“我母皇那么迷信,听闻真相,不会将这几人杀了吧?”
施克戎摇头道:“先帝宅心仁厚,知晓实情后,罢免了谎报祥瑞的城主,却奖赏了说真话的凝云堂人。又将时在襁褓的圣上引给众堂主看,说长女与凝云堂有缘,要凝云堂日后担负护卫之责,尽心辅助幼主。凝云堂以此为荣,其后精选亲卫数名送往宫中,佼佼者即当今穆皇卿。我也曾有幸被选入近卫之列——可以说,当今圣上是凝云堂几位老堂主看着长大的。”
施克戎提及女皇时神色带着向往,前桥见了,恍然大悟道:“凝云堂不喜欢我,难道是这个缘故吗?”
施克戎尴尬道:“凝云堂哪有不喜欢殿下……”
少来了,这大女儿“神迹”是假,二女儿神迹是真,真嫄赐女一事当时可谓轰动朝堂,多少人以此为由劝先皇改立储君,耿介且誓死效忠大帝姬的凝云堂怎会不介意?
“就因为皇储之争?天呐,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皇姊当帝王以来,哪有人说过半个不字?她都不介意往事,待我如初,你们竟然还要翻旧账,给我使绊子?好小的心眼啊!”
“我们……”施克戎百口莫辩,“我们没使绊子啊。”
“没明着使绊子,但拒不配合。”前桥毫不客气地揭穿道,“忠君是好事,可我又不是皇姊的敌人。你们不知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还觉得我俩是对立关系,当真狭隘得很。”
施克戎本意是解释阿廖的不配合,洗清凝云堂不喜欢她的猜测,谁知把自己也卷进去了。前桥哼哼着走远,面上不悦,心里却松了口气。
凝云堂的敌意更多源自对帝王的忠诚,正因极端忠君才会排除异己,这反而让她欣慰。自己没想革女皇的命,凝云堂怎么看她无所谓,一心向中央就够了。
由此看来,当初先帝是真想给皇姊铺路来着。可为何还考虑改立皇储呢?当真是因为神赐之女吗?
凝云堂对她的成见这么多,都是从这件事而起,迷信思想果真害人不浅啊。
——
3.
或许是自“小屋事件”后,前桥如同打通任督二脉,性观念更加开放,也不再坚守所剩无几的节操余额。待在固砾的日子里,白日里常与梁穹、成璧一处,到了夜晚,又自动唤宁生和子昂相陪。
两位男子尽心服侍,为保持雄风需日日饮服补药,张策连着煎药数天,终于忍不住问宁生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是方向错了?或许不是你们需要进补,而是公主需要开个方子。”
“什么?”宁生没听懂。
张策舔了舔嘴唇:“你们夜夜侍寝,公主都没身孕……大概是她体质偏弱,需要开个助孕的方子吧。”
宁生语塞,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不孕是我们的问题,不是公主的问题——我和子昂已滞势了,本就无法让她有孕。”
张策闻言,半是震惊半是慌乱地“啊”了两声,他自然知晓“滞势”何意,却没想到宁生承认得如此坦然。
宁生又道:“公主目前不想有孕,公卿、庶卿和江公子身体完好,无法侍寝,故而我和子昂相对劳累一些。”
说罢,宁生瞅向药炉,意思很明显:你煎补药就好,本职之外的事别想太多。可张策在第一日煎药时就已经在多想,如今更是想得满脸通红。
放弃生育资格,享受恩宠和荣华富贵,这到底值得吗?
“怎么了?”
“我、那我……”张策张口结舌。
宁生问道:“你?”
张策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我……”
宁生看了他半天,皱眉道:“想滞势为奴、讨贵女喜欢者不在少数,你若有此想法,也不必遮遮掩掩,承认便是。你已经是奴仆,只要体质经过考核,升任公主使奴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张策结巴了半天,察觉到宁生是很认真地和自己说这些,不好意思道:“还要考核啊……都考核些什么?”
“身体素质、健康程度、阳物硬度和尺寸,身体敏感度……”
宁生一边说,张策一边不自在地清嗓子,最终廉耻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又问道:“由谁来考核?”
“从前在府里是有专人负责的,现在出门在外,大概由公卿代为执行吧。”
“公、公卿?!”张策惊道,“让男人来?”
宁生道:“有何不妥?”
要让男人测试自己的私密之处,张策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不妥,更何况那人是公主正夫。宁生却道:“不让男子来,难道让女子?万一桃蕊姑娘对你有所企图,岂非欺负了你?”
怎么还有桃蕊的事儿啊?也是,公主随身只带了一个丫鬟。张策一时语塞,这已是他无法预测的话题了:“……会吗?”
“唉,你若决心走这条路,就要做好把全部献给妻主的准备,让她完全占有你的身体,直到厌倦为止,”宁生说到此处也不免叹息,又问道,“你是处子吗?”
张策局促道:“是。”
“最好是处子,但也不要太过懵懂。”宁生道,“你可以没操练过,但基本的能力和知识是不可少的。”
张策又在脸红,随后问道:“怎样才算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