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兰香走进房间问周存趣:“妈妈问你,很不舒服吗,能起来上课吗?”
周存趣看着齐兰香,从床上靠坐起来,小声说:“能。”
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刘小英往周存趣的小书包里塞了一瓶温水跟他说要多喝点水。周存趣第一次没理睬刘小英,系好鞋带起身的时候,抬头看着厅堂里的齐问迁和刘小英。很多年后,刘小英才明白过来,那是受害者看向共犯的悲伤。
她那时无知无觉的,即使退了休还埋头在自己的工作里面。下班的时候,整理干净办公室,走在实验小学的林荫道上,前后的红砖房,漂亮的荷花池塘,好像一切都是她创造的一样。她自满得不得了。自满到不知道自己的外孙在自己的学校里被孤立霸凌。
周存趣小学五年级那年,齐问迁意外去世。刘小英骑上自行车带着周存趣赶去医院。那天午后,不知道为什么十月路上塞车。附近的体育馆在办什么赛事,路两旁停满了车。窄小的街面上响满了恼人的喇叭声。刘小英跳下车,推着自行车艰难地挤过两辆车之间的空隙。地面上有谁不小心扔下的番茄,已经被压得一塌糊涂。刘小英一脚踩在番茄泥上,把着车头挤到了路口。她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管,忽然哭了。
她那天就边哭边跳上车骑去医院。周存趣抱住了她的腰,把头轻轻贴在了外婆的背上。
其他人都还没赶到之前,就只有刘小英和周存趣两个人坐在太平间门口的走廊上。空气里有一阵冰凉的消毒药液味。就在今天早上,齐问迁还好好的一个。他退休前是国药的药剂师,退休后也三不五时会回单位一下。今早刘小英催周存趣吃早饭背书包出门的时候,齐问迁突然从背后拉住周存趣的包带。刘小英在玄关穿好鞋,骂道:“你干嘛,都要迟到了,真是。”
她自顾自走出了房门。
齐问迁蹲下身子,摸了摸周存趣的手臂说:“外婆不在了,我问你,昨天你的作业本真是自己撕破的吗?”
周存趣看着齐问迁,没说话。齐问迁说:“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告诉外公外婆。”
周存趣盯着齐问迁的眼睛,盯了很久。他后来居然像个大人一样,半叹了口气问:“有用吗?”
齐问迁讶异了一下,然后捏住他的小手,和他保证:“有用。”
周存趣靠在刘小英身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哭了出来。他没说过什么,因为他以为生活之艰难,对每个人都是相同的,对每个像他一样的小学生,也是相同的。但他那天决定信任外公一次,把自己艰难的生活告诉外婆。
刘小英处理完齐问迁的丧事,回了学校就开始发疯,冲各种人发疯。她满怀自责,同时也责难所有站在周存趣身边还沾沾自喜觉得培养了一个神童的大人。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校园霸凌”的概念,但她满世界找专家学者来做反对校园欺凌的讲座,在自己的办公室门上挂一块小牌子,上面写:有人欺负你,请告诉刘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