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也是那德行,明明有四个儿媳,偏偏光逮着老二家的,也就是你二婶,光逮着她说不是。”
“你二婶在给你奶奶分稻子上没紧巴,可你奶奶照顾条件差点的老四,她把稻子给换了,拿着老四给的瘪的小的稻子,非说是你二婶给的。你奶奶满村的叫,让大家出来给她评评理,说她老二家媳妇良心让狗吃了。”
陈子轻听得目瞪口呆,梁津川的奶奶跟爷爷都不在了,省得他接触。
“就这样,你奶奶病倒以后,给她端屎盆子端得最多的,还是你二婶。”老太“哎”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陈子轻点点头。他试探地说二婶看起来不怎么喜欢自家闺女。
老太语出惊人:“闺女长得像你爷爷,性格像你二叔,没一样像你二婶的,她能喜欢才怪。”
陈子轻:“……”
“其实说不喜欢,那也不至于,好歹是自己生的。”老太给陈子轻递青葡萄,“前两个儿子都没生下来,就女儿活了,还想生,生不出来了身体不行了。”
“怎么不行这事还要搬出你奶奶。”
“那一年你二婶生下闺女坐月子,你奶奶在屋外嚷嚷哪个生了孩子不下地干活的,当自己是小姐命啊在床上躺着。”
“你二婶哪受的了,拎着锄头就取地里了。”
“后来你二婶结扎,村里补贴两斤肉,她没舍得吃,给你二叔跟闺女吃了,你二叔偷偷拿去给你奶奶吃,被你二婶知道了,好一通闹,锅都砸了个动。”
“你奶奶要去跳水不活了,你爷爷抽你二婶大耳光,几个儿子儿媳都说你二婶的不是,她结扎就没养好身体,下田干活的时候子宫掉□□里了,每天垫卫生纸。”
陈子轻没想到是这个走向,他放下送到嘴边的青葡萄,表情严肃:“那要看医生吧,去县里看。”
老太笑他天真:“看医生不要钱啊?”
“你二婶一年攒的积蓄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了,她给闺女攒大学学费呢。”
“她闺女马上就是高中生了,中考成绩说是那什么前茅,真假谁知道呢,你二婶嘴里的话,十句有九句不真,剩下一句可能是真的。”
陈子轻嘀咕:“我二婶的脸总耷拉着,没见她开心过。”
“你二婶过得来气啊,闺女跟丈夫一个孬样,老实巴交没什么话,亲戚过来了她都不叫,亲戚不就在她妈面前说她。她妈把火气往她身上洒,她又不吭声,像个死瘪,那她妈火气就洒不顺了,攒心里头了。”
陈子轻听着听着,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老太叹气:“闺女不理解,丈夫不心疼,婆婆不待见,她又是个不愿意接受现状的人,不就跟自己过不去了吗。”
“你看你二婶回回吵嘴,你二叔跟闺女别说帮着她了,头都不伸的,嫌丢人呐。”
“这你二婶能不知道吗,她能不怨吗。”
老太找到个爱听自己说话的人,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气都上不来了。
“她为家操劳,没一个站在她身后的。”
“老话说,周围人都不喜欢你,都觉得你有毛病,那就是你的问题。”
“真这样?”
“我寻思不一定。”
陈子轻给活得很通透的老人家顺顺气:“老太,你会长命百岁的。”
老太笑得合不拢那口没牙的豁嘴:“活那岁数干什么,讨人嫌,狗都嫌。”
“能活就活嘛,多看看大山小河也是挺好的。”陈子轻吃掉快被他搓破的青葡萄,酸得一张脸皱起来,上一个百年有几户死里逃生,这个百年无人生还。
递进的啊。
不过,他来了,下庙村肯定是会像庙会求的那样,子孙繁衍。
如果他任务顺利,不失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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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把老太搀到村口就去地里找二婶,他帮着二婶锄草。
村里人的怨气背后没血海深仇,都是小事情。
可是小东西买穷人,小事情压死人。
那些鸡毛蒜皮柴米油盐日积月累,会变成一座大山。
陈子轻撑着锄头呼口气,他望了望从他过来到现在都没停,一直弯腰拔草的妇人:“二婶,你也不容易。”
尾音还在他嘴边含着,他就看见二婶倏地背过身去,手做出擦眼睛的动作。
哭了吗?
陈子轻没绕到前面看妇人脸上的泪,他的视野里,妇人头顶的怨气色块变浅了,背后的吊死鬼身影也随之模糊起来。
他怔怔地站在地里,这个妇人只是想有人真心的觉得她不容易……
田埂上来了个人,陈子轻见是堂妹,他提醒还在抹泪的妇人:“二婶,小云来了。”
二婶忙擦干泪水弯腰拔草:“她来干什么,锄头都拿不住,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看点书。”
“劳逸结合嘛,眼睛对着书久了会疲劳,容易近视。”陈子轻见二婶听不懂就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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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不让闺女下地锄草,叫她到山里挖野菜去,还叫陈子轻陪着,帮忙挖一些。
挖的野菜不是人吃的,是为了喂猪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