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甲山城头一片狼藉。
攻城的兵士终于又一次丢下众多尸首退了下去。
谭智坐在城头,肩头被一支冷箭射中,此刻已经包扎好了伤口。
谭家老三谭文在敌军撤下之后,立刻亲自带人给王城头送来酒肉。
守城的将士们人手一小坛酒,几十口大铁锅抬上来,羊肉、牛肉、猪肉可以任意选择。
要打仗,就必须保证体力充沛。
谭家家财百万,如今家族存亡之时,那可是再也没有半点吝啬。
“二哥,伤势如何?”谭文见得谭智肩头包扎着绷带,关切问道。
谭智摇头道:“无妨,被射了一箭。”
谭家三兄弟,谭勇是家主,但实在谈不上勇悍,而谭智虽然名讳之中带着一个“智”字,却也实非运筹帷幄的智略之人。
但三兄弟中,谭智却算得上最为勇武。
这次守城,谭智就是守军的主心骨,麾下八百部曲跟了他多年,对他倒也还算得上忠心耿耿。
谭家也知道这八百部曲是谭家的命根子,也从来没有亏待过。
除了在辽东军那边争取到准时足量发放军饷,谭家也会时不时地给这些将士以赏赐,收住其心。
而且这八百部曲中的一些将领,也在甲山县境内有不少良田土地,家眷也都在甲山城内,与谭家利益捆绑,生死相依。
谭文走到城垛边,俯瞰下去,看到城下尸积如山,也是骇然。
“看来他们是不准备撤走了。”谭文望向远
方的辽东军,脸色难看,回到谭智身侧,脸色凝重道:“二哥,这样打下去,咱们是否能撑住?”
谭智脸色也是不好看,道:“汪兴朝是肯定下令要攻破甲山城,不破城,他们不会退兵。咱们现在还能撑得住,但如果他们迟迟不退兵,一直打下去,破城也是迟早的事情。”
谭文眼角抽动,眉宇间显出惊恐之色。
“你害怕了?”谭智瞥了谭文一眼,皱眉道:“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现在这副表情,会影响士气。”
谭文有些尴尬,低声道:“二哥,你给皇甫云昭去了求援信,按理来说,他如果出兵增援,也应该到了,可到现在也没看到他们的影子。”轻叹一声,四下看了看,将士们都在吃肉喝酒补充体力,身边倒也没有其他人,轻声道:“皇甫家和咱们谭家没什么深交情,这次皇甫云昭是不是要坐山观虎斗,不会派兵增援?”
“皇甫云昭不是蠢人,秦逍更不是蠢货。”谭智道:“秦逍是肯定要打到辽东,如此大好良机,他们若是错过,那就是愚蠢透顶了。”想了一下,才道:“也许是天气恶劣,他们途中耽搁了。又或者他们正在调集兵马......!”
谭文苦笑道:“二哥,你这是往好了想。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秦逍觉得这时候不宜杀到辽东,要整军备战,等待开春之后再进兵。如果现在出兵,太过仓促,打乱了他们的部
署,所以他们很可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不会救援甲山。”
谭智想了一下,才道:“也有这个可能,那又如何?”
“如果他们真的要开春才进兵,咱们如何撑得住几个月?”谭文神色凝重,低声道:“虽然敌军损失不小,可是三天打下来,咱们也死伤上百人,照这样的伤亡消耗,连半个月都撑不住。”
谭智没好气道:“他们的死伤是我们的十倍,我带人打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你还在这里说些丧气的屁话。我让你在城中招募青壮协助守城,你召集了多少人?”
“都是小民百姓,敌军兵临城下,就全都躲了起来。”谭文道:“好不容易才召集了三四百人,林教头正在抓紧训练他们,总要让他们学会如何用刀。”
谭智低声骂道:“难怪老大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不是又舍不得拿银子了?你让人抬着银子一家家去找,只要出人就发银子,重赏之下,还有不出力的?现在别管银子,要是破城了,不但粮食和银子会被敌军抢掠一空,就连咱们谭家老少也一个不少全都要死。”
“二哥,你......你说咱们真的要打下去?”谭文道:“本来我想着如果龙锐军派兵来援,咱们自然是拼死守城,等着援兵赶到。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援兵不可能来了。你也说了,甲山城迟早要被攻破,一旦破城,咱们谭家老小确实活不了
。”顿了顿,才低声道:“胡胜之前到城下喊话,说只要咱们开城,如数将该缴纳的家财补上去,大将.......汪兴朝就既往不咎......!”
说到这里,见得谭智眼中显出冷厉之色盯着自己,谭文后面的话就不敢再说。
“他们说的话你能信?”谭智冷笑道:“咱们谭家家财丰实,辽东军中那些东西有几个不眼红?咱们杀了汪兴朝派来的人,守城到现在,也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你觉得现在开城投降就能幸免?你是不是猪脑子?从大哥被杀那时候开始,咱们就根本没有退路。最好的结果是倾家荡产全族去要饭,最坏的结果就是全族死光光。这两个结果,哪个结果咱们也不能接受。”
谭文眼角跳动,嘴唇微动,却没能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