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治打量着他说,“而且你这发型还是太纯情了,要更乱一点。还要攒一把胡子,才有艺术家的感觉。”
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乔沉将饭盒全都收进包装袋里,叠好报纸一起塞进袋子里扔到厨房,最后洗了手擦干才出来,重新坐回位置上。
他说,“不是说让我看你的大作么?还不拿出来。”
“给你看给你看,”像是哄小孩一般,方治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一边说,“我是不满意嘛,就不想给你看。“
乔沉也毫不客气,“不满意你还带过来。”
“在不满意也要挑一份出来参赛不是么。帮我看看。”
档案袋里还有三个信封,方治将它们倒在茶几上。
乔沉随手拿起一个信封,抽出里面的照片。
这一叠是一组风景照。和国家地理杂志的图片一致,拍摄雄伟的山间风景。虽然风景极美,也选择了十分巧妙的拍摄时间,只为展示最独特的美。
只是这类主题还是太常见,乔沉将它们放在一边。
从第二个信封里了抽出的是一组人像。
从背景看,是在同一个地方拍摄的,主角是一群少数民族。连续的多张,都是灿烂真诚的笑容,乔沉猜是相片的主角主动邀请方治拍的。
其他的便是经典镜头:在农田上耕作,坐在牛车上聊天,抽烟斗;一位老人,眼球发白,仿佛要翻出来一般,像是旧社会的农奴。
照片极多,估计是希望乔沉从中选择最好的。但拍摄经典题材,无法自选满意照片,只能说摄影人灵感枯竭、急于求成、毫无目标。
乔沉皱眉。
第三组是一组城市掠影,拍摄的主角就是这座城市里的打工者。
漆黑的天空和由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及车流表示,这是拍摄于深夜、关于特殊工作者的特写。
一面阴暗的巷子,一面却是明亮的不夜城,一个女人站在明暗交界处,凸显她的迷茫是无奈;她的脸上迎战这霓虹灯绚丽的光彩,微仰的头像是在仰望太阳一般。
乔沉仔细地看过一张张照片,虽没有看别人,却知道方治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对这些照片都不满意。
很明显,方治至今都只是将摄影作为一种晋升的手段。他像很多人一样,特意去寻找与教科书经典照相似的场景,却不明白,摄影的本身,其实是光的艺术。
就像是误入歧途的写作者一般,他们以为,只有描写苦难的作品,才是受人青睐的,才是有意义的。他们拼命跑到世界上最敏感最痛苦的地方,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见证苦难中的人群。
但是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揭露这世界仍存的恐怖,不是为了唤醒麻木人群心中仍存的温柔,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是以别人的苦难为生的。
他们努力地去寻找这些苦难中的人,并不希望不幸从这人世间消失,不然他们就没有题材可写、没有画面可拍。
世间的疾苦,却是他们的生存之本。
最后乔沉选出城市掠影主题里的几张,任由那个被霓虹灯画了文身的女孩注视着自己,说,“相对而言,这几张拍得最好。”
他将另两组照片叠好,放回信封里。
“既然拍了,就要认真对待。这两组也以投给地理、风光杂志,是很好的作品。”
方治叹气。
“本来想多拍几组,可以分组投稿,提高命中率嘛。”
明明是靠实力的比赛,却被方治说成是买博丨彩般的投机取巧之事。
“但这样又怕评委会觉得我是对自己的作品不自信。”
说是这般说,但最后方治还是惋惜道,“还想再拍一组,就是没有时间了。”
乔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