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李翊一颔首,眉头蹙起,雷厉风行地下达命令。
“既然诸将中,国让最熟《备穴》之法,便将汝麾下部曲,临时编为工兵曲。”
“趁夜掘土开道,攻打东平陵!”
“喏!”
田豫拱手领命。
其余诸将也各自接了军令,按部就班的准备袭扰东平陵。
……
一切的谋划算计,终究是要付诸实战的。
不管规划上吹得有多天乱坠,若是实战不过关,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李翊在赵云、陈到等将的陪同下,亲自领军来到东平陵城下。
但见城头之上,张郃领兵排开阵势。
旗帜鲜明,枪刀森布,严整有威。
张郃本人亦未受到战败影响而显得蹉跎困顿,反倒双目有神,威风凛凛的立在城墙之上。
陈到见此,亦不觉感慨:
“张郃新败,然河北人马依旧如此雄壮有威。”
“这张郃的确是一个将才。”
李翊想起上次与张郃见面时,还是在五年前。
这五年,早已物是人非,两个人在各自阵营的地位有都有所变化。
念及此,李翊乃催马上前。
左右便问李翊何往,李翊答道:
“今日来此,非是为了攻城。”
“乃是许久没和老友叙旧,待我至城下,以正言感之。”
“且看张儁乂心动不心动。”
左右之人听了,亦暗自好笑。
这哪有靠阵前数语,便使敌将倒戈来降的?
像赫赫有名的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故事,老罗只为了爽,忽略了一个重要逻辑。
这世上哪有在两军阵前,劝降敌军主帅的?
纵然人家主帅真的想投降,难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投了?
那我不要面子的吗?
李翊倒也没想就在城下劝降张郃,只说叙旧。
于是,赵云领了十数骑,陪在李翊身边,驱至城下。
在走至一定距离后停下,遣使高声呼喊:
“请张将军过来说话!”
张郃闻得喊声,探头去看,见是李翊,自己的故人。
又听他喊自己出城讲话,人马又带的不多,便欲出城,
临了又觉不妥,暗道如今两军交战,正是多事之秋。
自己曾经为徐州军所擒,但终被放回。
彼时可以解释说,当时的刘备忌惮袁绍实力,未敢轻动袁绍大将。
故将袁谭、张郃等人一并放回。
虽然如此,张郃这“旧俘”的身份还是太过敏感。
张郃也不敢在此时冒头,于是打消了打算出城去和李翊相会的念头。
只在城上大声呼喊:
“张郃在此!未闻李郯侯找吾何事?”
李翊见张郃不下来,倒也不恼,只笑声问道:
“……未有他事,特来与张将军叙旧耳。”
听得李翊如此优哉游哉的话语,城上其余诸将纷纷过来看热闹。
他们大多只听过李翊名声,并未见过李翊本人,
只知他善用谋略,深谙用兵之道。
并且还是徐州重臣,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河南两大强权的共同谋主。
着实后生可畏!
今日见着本人,生的倒是眉清目秀,五官端正。
披一件淡蓝色的鹤氅,丰神飘洒,器宇轩昂。
在仅有十数骑的护卫下,来到城头之下,全无半点惧怕。
确实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冷静……
张郃并不能理解李翊为什么要专程来看自己,但此时的他已经远远比不得李翊了。
这位可是真正的河南谋主,节制四州一司隶兵马的人物。
今肯念旧情,专程跑城下来跟自己叙旧,着实难得。
张郃遂礼貌的拱手一礼,朗声回道:
“多劳君侯挂念,诸事安好。”
“遥记当年在乐安时,君侯只是轻摇羽扇,便使我军闹哄哄,去匆匆。”
“夺路而走,弃甲骂青骢。”
张郃先表达对李翊的敬意,又接着道:
“自别君侯,倏忽数载。”
“不想君侯风采依旧,已名震天下矣!”
“忆昔相从之时,多蒙教诲,感谢不忘。”
“今君侯节制四州人马,权倾天下,使故人闻之,不胜叹羡!”
“兹幸得一见,深慰渴怀。”
张郃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
李翊此人温文尔雅,待人和善,没有任何官架子。
也没有瞧不起他这种兵子的意思,这一点令张郃颇为感动。
“一时虚名耳,不足为道。”
“倒是张将军,君仪表不俗,奈何失身于贼?”
张郃闻言一惊,左右将领亦陡然色变。
怎么聊得好好的,突然开始人身攻击了?
指臣骂其主,跟人身攻击没区别。
“袁公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
“天下独得其六七,奈何说我为贼?”
张郃当即反驳。
“吾等奉诏讨贼,岂能有假!”
这时候便体现奉迎天子的好处了,李翊再次搬出汉家四百年的金字招牌。
“袁术叛逆,私藏玉玺,已为刘将军和曹司空所灭。”
“今袁绍侵占四州之地尚不知足,还要无端侵我河南领土。”
“此非反贼,又是什么?”
这便是沮授之前所提到的,河南是义兵,曹刘是有舆论优势的。
“公等听好了!”
李翊将矛头猛然转向城上守军,“袁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
“汝等若是不早做决断,必为其所害。”
“倒不如投我河南来,夫以刘将军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
李翊在拉票环节中悄悄将曹操摘出去,大肆吹捧徐州的工作环境有多好,薪资待遇怎么这么样。
刘将军本人更是世之明主啊云云……
“将军,这李翊是来劝降的。”
岑璧在旁侧提醒张郃。
张郃又岂听不出来,正欲开口回复。
李翊已经先自说道:
“张将军且听吾一言。”
“如今山河黎庶,悉毁兵灾,良知仁善,皆没战祸。”
“今刘使君仁德著于四海,正欲匡扶汉室,保君济民。”
“然常叹一人之力有穷,恨无志同道合者并肩。”
“以张将军之人中俊杰,何不与吾一起辅佐玄德公,共做忠臣?”
“上可以匡君济民,名垂竹帛。”
“下可以荣妻荫子,光耀门楣。”
“张将军莫要执迷不悟,袁绍此人外宽内忌,好谋无断,终不是我河南对手,早晚败亡。”
“张将军乃深明大义之人,切莫失身于贼。”
“不若保全有用之身,与我等一同光复大汉河山!”
李翊一口气将自己的劝降词全部说出。
丝毫不拖泥带水,几乎是一气呵成。
他这段话的煽动性很强。
不仅在意识形态上抬高了自己,贬低了袁绍。
还为张郃规划了未来的人生道路。
然张郃却并没有被说动,只抱腕一礼:
“多谢君侯美意,然如今各为其主。”
“君侯还是先破我城池,再谈将来之事罢!”
被张郃拒绝的果断,李翊反倒笑了,接着说道:
“若我果真破城,将来必不为难将军。”
张郃亦笑着道:
“若将来袁公扫平河南,使天下重归一统。”
“张某也一定在袁公面前求情。”
话说到这儿,使李翊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那就是此时的张郃,并不是适合招降。
显然,目前仍旧是河北强,河南弱。
现在袁营大部分将领高官,都坚信袁绍最终会取得胜利,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即便袁营内斗,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分赃不均”,争夺日后如何瓜分河南。
莫说袁营内部这么想了,便是历史上曹操自己麾下,都有大量的人与袁氏暗通款曲。
现在要张郃投降河南,对他而言无异于是慢性自杀。
历史上的他虽然是带兵临阵主动跳反。
但彼时战况已经十分焦灼,两边的厌战度都很高,民间怨声载道。
此时的张郃虽然屡遭败绩,但整体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即便失了整个青州,也很难撼动袁绍的根基。
念及此,李翊撂下了最后一句话。
“张将军可还记得当初在徐州时,李某对将军说过的话?”
“我说,将军将来但有不如意处,尽管来徐州找我。”
“不论何时何地,李某一定扫榻相迎!”
言讫,李翊催马离去。
张郃闻言默然,不知该如何以对。
所谓真诚才是必杀技,张郃被李翊如此器重,自己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儿。
投也不是,不投也不是。
那边岑璧见此,乃小声对张郃提醒道:
“将军适才如何不以箭射之?”
张郃闻言一惊,“为何如此!”
话一出口,又觉失言,忙找补说道:
“适才之距,箭矢难至。”
“纵然过去,彼身边猛将如云,也难伤他。”
张郃这句找补倒还勉强能圆的过去,因为适才的距离确实隔得挺远。
纵然有善射之士能将箭簇送到,威力也会大减。
而岑璧想表达的却不是这个意思,叹道:
“将军岂不知,祸将近矣?”
张郃又是一惊,“我有何祸!”
岑璧叹了一口气:
“袁公近年愈发多疑,将军与徐州有旧,袁公遣将军来时,便有人建议袁公莫用将军守青州。”
“袁公虽然力排众议,然仍旧遣吕旷、张南两位将军过来监视。”
张郃一怔,吕旷守平原,张南守乐安。
这两人都是袁绍安排过来的将领,张郃只道他二人就是单纯来辅佐自己守青州的。
哪里有想过那么多,两人还有监视之意?
“吕旷是三公子的心腹之将,张南则是二公子的将领。”
“将军既督青州军务,袁公又遣这二人来,分制平原、乐安两个重镇。”
“其意如何,将军心里岂不明白?”
张郃默然,如何不明白?
一旦自己有变,张南、吕旷马上就会领兵南下,将自己擒住呗。
难怪之前汇报军情时,居然还得先过平原、乐安,才能到袁绍之手。
现在看来……
“袁公疑我也!”
张郃仰头一叹,心中万般无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