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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归程_92.死局(2 / 2)

在遥遥的天边,能看见一线连绵的雪山。

后一峰骆驼背着货物箱子,前一峰骆驼上坐着一个高大的人裹着葛袍,胸前却“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裹着白色裘皮,露出脸来,却有仙人般的五绺长髯。正是鱼又玄。

鱼又玄眯着眼望着沙漠深处,伸出小手掐指而算,半晌,开始摇头:“还是不成。”

骆驼开始转向,面向雪山而行,行进中传来鱼又玄压抑的咳声。鱼又玄咳得满面潮红,平息下来:“我的身体恢复七分了,可惜师叔你……”说着就摇了摇头。

“班超兄妹这一路到底带了什么?”

两峰骆驼,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犹如芥子。

沙漠里却有三骑在百里外遥远地跟随着鱼又玄。

那是班超兄妹和格泰。

沙漠里的人已经四散。多股马贼分了宝物各回巢穴,让格泰看着心疼,而他的老冤家隼王翁赫,却并有拿多少,一律均分,不免让格泰有了点敬意。

而班超却从隼王,以及于阗铁骑的活口里得到了几个重要信息:一、与隼王打交道的龟兹特使,正是一个身材矮小、病恹恹的人——不用猜,班超也知道是鱼又玄。二、那支于阗铁骑并不是从于阗城出发的,而是从昆仑山下的采玉场映玉营调出来的。映玉营一直控制在于阗丞相私来比手里,调军的军令实际是私来比的手书。早在使团从莎车出发时,隼王就替鱼又玄传信到于阗的隼舵,送密信给私来比。也就是说,这一环围杀,看来还是班家这个一生之敌鱼又玄的手笔。而于阗王未必反了汉,可能只是丞相私来比在暗中参与。班超想起大巫死去时,私来比的悲怆莫名,隐隐觉得大巫的这笔冤债,只怕远没有完结。

“你可知这鱼又玄在何处?”班超脸色阴沉地问隼王。

“他说他会在沙漠之外远远地跟着我们。他有我的隼笼,可以跟我传信,我的隼随时也可以找到他。”隼王一震臂上的隼,“需要我帮你找到他的位置吗?”

“不用了。”班昭在马上仰头闭着眼,指向南方,“我已经看见他了。”

隼王惊骇莫名,这才明白几天前自己小心翼翼地在四十里外跟踪使团,怎么就被发现了行藏。心道,这些汉人,竟都是些异人——鱼又玄能点过去、断未来;班超单人能敌百骑,还自称会隐身秘术;连班昭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也身手不凡,竟能看见百里之外……

班超兄妹和格泰来到了沙漠边缘,遥遥能看见左侧于阗城墙的一线影子。但班昭却望向东南的那座雪山:“在那边。”

“就两个人?”班超问。

“是。”

两骑出了沙漠,就加起速来,远比鱼又玄的骆驼要快。一口气追了三十余里,昆仑山在雪中的巨大轮廓,开始清晰起来。

“应该就在前面四十里内了。”班昭道,“二哥,那鱼又玄既然是炼气士,是会隐藏气运的,怎么会让我这么轻易地看见他?”

“他前面一直在隐藏啊,后来你能看见他,应该是他认为自己的盘算已经成功了,以为我们已经命归大漠。刚才在出发前,我让隼王传信给他,说事已成,他应该更没什么忌惮了。”

“他身边那个铜手……”

“不用担心,我那一战,敢说他们还没恢复过来。不然沙漠里的围击他们会亲自参加的。现在正是机会,反杀他们。”班超想起那两个人,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恨意,内心一阵躁怒。

“仙奴姐姐说,你在贵霜妄动武功,可能伤了根基。”

“杀他们还是够用的。”

雪原辽阔,能看见远方有一棵孤零零的树,在地平线上。慢慢地驰近,能看见树下卧着一头骆驼,在风雪中默然不动。班氏兄妹来到近旁,发现骆驼被拴在那里,背上还驮着行李。格泰上前将行李的幔布挑开,见是一只隼笼,笼子已空。

“鱼又玄弃了隼笼?”班超一惊,“难道他已知道隼王背叛了他,所以斩断了鹰隼可能带来的追踪?”

“他怎么会知道?”格泰奇道。

“他会许多方术,很难琢磨。”

“那是不是也知道我们来了?”班昭问。

班超沉思半晌,缓缓地摇头:“不好说。但有一点很清楚——他自断行踪,是因为不愿意被发现。说明他害怕。”

班昭笑道:“那还等什么?追上去,杀了他!”

班超定定地看着妹妹:“听着!就算追上了,你和格泰兄主要负责望气望风,出手是二哥的事。”

班昭被二哥的神态和语气吓了一跳,好像一涉及鱼又玄,二哥就阴沉得可怕。她只好嘟囔道:“你这一路都说了好多遍了。”

三十里外,已经临近山脚。

山边的天气,竟然不同原野,飘雪陡然大起来,仿佛从山里吹来。

鱼又玄好似坐在葛袍铜手的怀里。两人一骆的身上,都落满了白雪。

“师叔,他们追上来啦。”鱼又玄合眼掐着指,“班家小儿竟然会点隐藏气运,但只要他舍不得丢掉他们班家的陶印,我就能通过残存的符意感应到他。这几战,我也摸清了他的脾性,杀伐果决,最善借局反杀,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但裹在葛袍里的铜手一声不吭,鱼又玄还如往常般地自言自语。

“他们兄妹合起来才是角宿!这次去而复返,不知带来了什么。”鱼又玄抬头努力地看向灰蒙蒙的云天,“以我的修为竟看不出所以然。云下的气运没什么特别,云上却好似有异象汹涌,孰不可解。总之不是好事!”

“所以这对兄妹一定得死!可惜啊,师叔,现在你我都是半残之身,只能把他们引到这里。”鱼又玄一指山谷,眯眼而看,“这里面据说是于阗千年来藏玉的所在,但气运怪异,好像是大巫当年出山的地方。里面青气逼人,平常人可能还好,却好似专克制我这样的炼气之人,所以我也不敢进入。但我能感到里面大凶之意境,定能毁了他们。”

风雪越来越大,骆驼竟有点举步维艰。铜手抱着鱼又玄跳下骆驼,动作却显得僵硬。鱼又玄从怀里拿出一个微型的小弩出来,一按扳机,弹出一支三寸的弩箭,钉在骆驼的屁股上。骆驼痛极而呼,向山里奔去。

铜手却抱着鱼又玄朝另一侧徒步而去。铜手的葛色斗篷极大,拖在地上,正好抹平了他在地上的脚步。风雪正盈,只怕不过一顿饭的工夫,那斗篷的拖痕,便会被风雪遮盖,再不露痕迹。

铜手弓着背,裹着家主,身体前倾像一杆斜刺的长枪,逆风在雪中僵硬地行走。风将袍帽吹落,露出铜色的头脸,那只独眼竟是浑浊的琥珀色,没有一点点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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