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岑寂全身都颤抖着，嗓子里像吞了刀片，每发出一个声音都疼痛不已。

“我不想做了。”岑寂遮住小腹，他放下腿，坐了起来。

医生没有说什么，他让护士过来把东西收走，摘下了口罩。

“抱歉。”岑寂内疚不已。不管是准备好的手术的医生，还是肚子里的孩子，他都为自己感到愧疚。

岑寂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程斯行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岑寂摸着肚子，一脸苍白，身边的医生摘下口罩。

手术结束了？程斯行觉得此刻像乌云密布，岑寂真的好狠心，再如何讨厌他，也不需要用一个无辜的生命来告诉他。

“回去好好休息。”医生对岑寂嘱咐。

岑寂不知道程斯行为何会在这里。他躺在床上时，心里出现了很多小人，叽叽喳喳的说着，告诉他这样做是正确的、这样做是不对的，有的还说应该要告诉另一个父亲，他不能一个人决定，甚至听见了一句“爸爸，你不要我了吗？”。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想他可以好好照顾他，他不会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他也会告诉程斯行，如果孩子生下来，程斯行不接受这个孩子也没关系，愿意来看孩子他也会同意。

他想笑着和程斯行说出这些事，正好他出现了。

“我……”

程斯行拉着岑寂的手腕把他带出病房，岑寂居然还敢笑，打掉了孩子让他这么高兴吗？就算以前不喜欢自己，难道这几个月的感情都是假的吗？既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家，为什么同意让他叫他老婆，为什么同意和自己发生关系，为什么说让他负责任的话，又为什么和自己买了那对戒指，为什么？

“痛。”岑寂的手腕快要被碾碎了。程斯行疯了么。

手术应该很痛吧，既然怕痛又为什么要去做。程斯行回头把他抱了起来。这么轻的人，对，他还拿走了一部分重量，那个孩子，那个曾经想让岑寂怀上的孩子。

程斯行没有等电梯，经过了他打电话的楼道，如果自己没有打电话，一开始就跟着岑寂进去了，那个孩子现在是不是就还在岑寂的肚子里。

岑寂抱紧了程斯行的脖子，每下一个楼梯都觉得下一刻自己就摔落在地，他害怕地想让程斯行放自己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程斯行紧抿着的唇，两个人对视着，程斯行的眼眶通红，眼球布满红丝，岑寂觉得程斯行现在的眼睛带着他看不懂的恨意，特别冷漠凶狠。它像在无声的告诉他，你最好不要说话，否则我就会杀了你。

程斯行很快就出了医院，他走到自己的车子前，一只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像抱着一个易碎品一般，动作轻柔的把顾墨放在椅子上，但关上车门的声音震耳欲聋。他快步绕回了主驾驶那边，屈身坐了进去。

顾墨耳朵接连两次受到攻击，右边一次，左边一次。程斯行这么讨厌他的新车吗？如果是他刚买的车肯定会好好爱护，蹭了一小块漆都会让他心疼不已。

岑寂看着趴在方向盘上的人，程斯行的肩膀颤动着，他哭了吗？

“你……”岑寂不确定。

“别说话！”程斯行吼道。

我没惹你吧。岑寂想。不说话就不说话，肯定是脑袋两次受伤导致的后遗症。

岑寂等了片刻，伸手想要打开车门离开，他没有时间在这等着程斯行哭完。

程斯行伸手立马把车门锁住了。

“你到底想干嘛？”

“你就这么恨我吗？”

“什么意思？”岑寂看着程斯行的脸，没有哭，只是整个眼睛都红了。

“明明是你把我先骗回去的，是你先告诉我你是我的伴侣。”

“我，”程斯行什么都记得，“那又怎么样。”

“你就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吗？”程斯行语气痛苦，”这几个月的相处，我和你之间就没有一点改善吗？”

喜欢又能怎么样，你也不会再变回那个程斯行。“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以前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可是我也从未讨厌你。”

不讨厌我都那副态度，要是讨厌我那得是什么样。岑寂转过头，看向从车前经过的人。

“你为什么就不能离那些oga远点呢，为什么换了一个又一个？”程斯行细数着岑寂的罪行。

岑寂皱眉，难道我之前的前女友全是你喜欢的？早说啊。他相信那些oga肯定会更喜欢alpha。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在你身上留下的气味很臭，每次你一靠近我，都在告诉我，你身边又换了一个。”

岑寂觉得每个前任都很香，一点都不觉得他们臭，倒是现在整个车厢的酒味让他觉得有些刺鼻，浓度太高了，等会有交警查酒驾怎么办。

“以前我不敢出现是因为我一无所有，现在我终于可以站在你身边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快十五年了，我等了那么久，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

等等，程斯行在说什么啊，他喜欢我，十五年。岑寂震惊的看着程斯行，他又趴在方向盘上，看不到程斯行的脸。

“为什么连孩子都可以不要？”程斯行望向了让他心碎的人。

眼泪无声滴落。

“为什么？”程斯行哽咽。

岑寂满脑子都是喜欢你、十五年。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今年他才二十五，十五年前他才十岁。那年他的母亲生病去世根本没出过门。甚至休学在家，程斯行怎么会认识他。

“为什么要打掉那个孩子！”好痛苦，他和岑寂所有的联系都要断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

“我没打！”岑寂用更大的声音回答。路过的人都听到了，看了车子一眼。

“你刚刚说喜欢我是真的还是假的？”岑寂不想再让人注意到车内，他轻声问。

程斯行看向岑寂的肚子，伸手拉起岑寂的衣物，没有伤口，孩子还在。

“真的假的？”岑寂覆上程斯行在他身上的手。

“我喜欢你。岑寂，我一直喜欢你。”程斯行郑重的，一字一句说。

岑寂无法理解，他对喜欢的人都是温柔体贴，百般照顾，程斯行难道是小学生吗？喜欢谁就故意捉弄他？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给我摆臭脸？”想到以前程斯行的行为，幼稚又气人。

程斯行拉下衣服，不能让岑寂的肚子受凉，要保护好他。握紧岑寂冰冷的手，这个人就不能多穿几件衣服吗。“我没有。”

“你要不要看看你以前什么样子？”岑寂只恨没有照片让这个嘴硬的人打脸。

“因为你身上的气味熏得我难受，我不喜欢他们的味道。”

“我闻不到，这又不能怪我。”他也不知道那些人都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信息素啊，而且其实每次见程斯行他都会先洗个澡，然后喷香水才出门。

“嗯，我不怪你。”

“你说十五年，到底是什么意思？”岑寂还有一个疑问，“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你。”

程斯行看这个当初天天叫他哥哥，同吃同住了几个月的人，不记得就算了，还忘了个彻彻底底。

“为什么不带戒指。”捏着岑寂的手指，程斯行不想解答，他希望岑寂能自己想起来。

“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他真的很想知道，程斯行居然暗恋他，这太戏剧了。

“嗯。所以为什么不带戒指。”给岑寂扣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喂，我的车还在那。”他也开车过来的。

“叫人来开，为什么不带那颗戒指？是不喜欢那个款式吗？”程斯行锲而不舍的追问。

车子驶离医院，不知道往哪个地方前行。

“我不觉得这几个月是真的。”岑寂看着程斯行手上的戒指。

“虽然失忆了，但那也是我。”

“你不会和他一样。”

红灯等候，程斯行看了眼岑寂，“和谁，他难道不叫程斯行吗？你的另外一个意思是说，我一定要叫你老婆，你才能把我当做是他吗？”

“我不是。”大声反驳，程斯行在说什么啊！

“结婚吧。”

“啊？”

绿灯，程斯行掉头，本来想把岑寂带回家的，登记结婚需要证件，他的在车里，岑寂的在卧室的柜子里。

周围建筑愈来愈熟悉，岑寂看着车子是往他家的方向开。“你别开玩笑。”

“岑寂，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和你表明心意。如果一开始我回来就和你说了，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甚至都可以生两个了。”

转变太快，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岑寂脸上发烫，再说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着火了，他咬牙警告：“闭嘴。”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程斯行真的疯了。

有什么比一个五年处处不和的死对头忽然对你表白，还说喜欢你十五年了的消息更让人震惊。

岑寂闻着程斯行身上传来的麦芽酒香味，心情平和下来后，只觉醉人，未尝实物却沁入脾腑。先前医院内那番痛苦挣扎，此刻消失殆尽，四肢酸软无力，却不愿闭眼休息，不知是还在等待身旁的人停下，还是想要人多说一些。

若是前者失落涌上，若是后者，会怎样？

岑寂侧头注视短短几日就判若两人的程斯行。数月前的车祸还在脑海里，当时程斯行满头鲜血，无法否认是心慌的，带回来的一句玩笑，程斯行却深信不疑，自己不曾付出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程斯行的依赖信任和那份不问来处的爱。程斯行醒来后，开口第一句那声名字，心底那份酸涩难过，今生难忘。以为要和程斯行重新回到原先不会交叉的平行线内，孩子给他们搭建了一个桥梁，自己不敢登上台阶，程斯行就已到达这边。

好像自己每次都是感情里的胆小鬼，都是等着别人来奉上爱，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会在

某天离开，开心接受，又无动于衷送走。只是在等到程斯行要收回的时候，自己却难以承受呢。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独有时宜，为我所求。

就相信程斯行一次，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坦然接受。

“同志，你们是不是喝酒了？”交警对着摇下车窗的程斯行询问，一开窗，信息素就争涌而出，交警是一个alpha，他严肃的看着开着豪车，却危险驾驶的人。

“不是，是我的老婆情绪波动太大，我释放了信息素安抚他。”程斯行解释。

岑寂瞪着这个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真是佩服，情绪波动大的人是他吗？程斯行真是会装。

交警看了眼副驾驶，脖子上没有痕迹。

“他是beta。怎么闻得到。”居然还说谎，交警招呼了两个同事过来。

“我老婆他怀孕了，你应该懂吧。”程斯行语气上扬，好像要是人不懂，他就要给他普及一下关于ab恋怀孕后的知识。

他今早想起昨日岑寂忽然闻到自己信息素的场景，便咨询了一下自己的脑科医生，作为医生各种领域都有所涉及，医生说beta只有怀孕才能感知到，当时出门还在猜测岑寂是否时真的怀孕，就看见岑寂进了医院，后面一系列事情让人措手不及，终于在此刻心情明媚。想必传播自己的幸福，也会让别人高兴吧，他十分愿意广而告之。

可惜严格执法的交警没能体会到，他拿出来酒精检测器，示意程斯行吹口气。

程斯行失望的垂下嘴角，吹完后看向一言不发的岑寂。

不知为何岑寂觉得这刻程斯行回到了在他家时的小狗模样，被人欺负了，垂着尾巴仰起脑袋等待主人安慰抚摸。

检测正常，交警放行了他们。

岑寂站在家门口时，只以为程斯行先前误会了他做了手术不便回家，才送自己一程，看着他熟练的将车子停在自家车位上，又轻车熟路的牵着自己穿过地下车库，上了电梯，最后还十分自然的输入了自己家的密码。这是把自己家当他家了啊。

“原来你没改密码吗？”门被顺利解锁，程斯行把傻愣楞站在这个家的门口的主人拉进来，“我前几天来不敢打开，怕输错了就被当成非法入侵的小偷。”

程斯行没有换鞋就进去了，岑寂跟上去。

“你来干嘛？”地上的脚印延伸到卧室，程斯行现在就应该被抓走，不经过他同意就再他家开始翻箱捣柜。

很轻松的拿到柜子里的证件，程斯行把他揣进兜里，“我担心你。你那天从医院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我回来当天就想过来找你，但我不敢。”

岑寂没有看清程斯行拿了什么，你不敢个屁啊，现在都光明正大的抢我家的东西，还有什么不敢的。

岑寂上前想要把程斯行装起的东西拿出来，没想程斯行就势拉着他的手拥抱住了他。

“岑寂，我真的很爱你。”程斯行贴着岑寂的耳垂轻声说道。

岑寂刚想说话，就被他吻住嘴角。现在的程斯行更让他招架不住，面无表情的说着那些情话，字字句句却如同玉石珍珠郑地有声般落入柔软易陷的心中。

程斯行拉着岑寂的手，离开前还看到了那张落日合影，端正的摆在玄关柜上，程斯行没有拿起来观看，他有更着急的事情要去做，等结束后，他有的是机会和岑寂一同回味曾经的甜蜜时光。

再一次坐上车，岑寂都快要被程斯行转晕了，不让他回家还想带自己去哪，“你到底要做什么？”

“结婚。”

“什么！”虽然程斯行说想要和他结婚，岑寂没想现在马上立刻就要去做啊。他都还没来的赢消化孩子和程斯行暗恋他的事呢。

“你的戒指在哪？”

“应该在家。”忘记那天随手放在什么地方了，应该在卧室吧。

“你不喜欢？”如果是因为岑寂不喜欢这种，他可以重新买过一对。

岑寂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这是一场游戏，不能当真。

“回去戴上。”既然结婚了就要以此来向外界宣示。

“程斯行，我希望你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所以才这样做，我不想以此来要求你必须负责。”

今天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差点打掉了孩子才发生的，岑寂心里对感情的悲观又在此刻冒头。哪有那么好的事，程斯行怎么就会喜欢他十五年呢。

“岑寂，我也希望你能够自信一点，我想和你结婚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你，如果我的孩子父亲不是你，我也不会想要他。”

“可是……”

“没有可是，你特别好。好到让我看不到其他人。”

程斯行知道这个人总是缺乏安全感的，总是在害怕。小的时候那么乖，那么黏人，长大了就戴上了伪装，都是怪自己回来的太晚太迟，还钻牛角尖，才又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迷迷糊糊的看着程斯行整理自己的头发、领口、袖子。工作人员问的话他也只会点头说好，签字，按手印，岑寂觉得这应该是他写自己的名字最丑的一次，程斯行的字苍劲有力，他的软绵扭曲。来不及吐槽就又被要求靠近微笑，闪光灯太亮，岑寂揉了揉眼睛。

手里的红本崭新鲜艳，照片上的两人亲密登对。

岑寂指腹轻轻擦拭，丝毫未变，程斯行和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

戏言成真，以后他和程斯行就真的是彼此依靠，相互扶持的一对伴侣。在过几月甚至还有一个宝宝加入，程斯行现在高兴吗？

程斯行很高兴，他深情的注视着岑寂脸上每一种表情，没有出现伤心难过后悔，只有迷蒙恍然开心。

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程斯行搂过岑寂肩膀，从额头一路往下，亲过似雪温柔的眉毛，亲过藏着星星的眼睛，亲过小巧微翘的鼻头，亲过深陷酒窝的脸颊，最后停在湿润紧闭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