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悬溺
朱温被毡毯裹入含嘉城。时逢盛夏,躯体很快腐烂。尸水长流,蛆虫乱爬。贼父可以无情,朱友裕也恨之入骨,但给了最基本的身后体面。将朱温盐腌后封进梓棺沉入深井保鲜,等待班师下葬。
随后清洗老狗党羽,排除异己,李振、寇彦卿、李铎、何絪、王檀、殷铁林、贺德伦、王重师、王晏球等一大批文武被押赴洛水斩首。安史权力更替,动辄火拼数月,百官、将士死伤上万。朱友裕只宰这么几十个,该说他宽厚,还是汴军团结?
平定乱局后,朱友裕开始部署军事。十余万众,从河阳城到河阴桥,从京西昭觉寺、大月陂到京北邙山、天津桥,从洛城到金墉城。
为什么不集中洛城?
还是那句话,守城战是个技术活,不是人马往里一缩就万事大吉,没那么简单。
人心不齐,守着守着门就开了,将帅脑袋就失踪了。石、火药、耗材、锅碗瓢盆、木料、箭簇、水源……守城之具不充足,辎重线不安全,拿什么守?
河南府屡遭兽兵荼毒,户口亡佚过半,剩下的在这次开战前夕就逃遁一空,洛阳一带几成鬼蜮。王敬尧进了汴州,巴不得朱友裕死在洛阳,补给也不能抱期望。即使愿送,也难到手——洛东大片平原,王师骑卒众多,容易当运输大队长。
另外,洛城太大,城垣毁坏严重,就像个四处漏风的房子。
圣人当初为什么守长安?没地方跑了。再者,神策军废归废,中官坏归坏,还不至于抓他出降。京城士民整体算协作,兵甲粮食不愁。加之长安辽阔,围不了城的叛军只能挑那么一两个门。叛军也是貌合神离。整个一菜鸡互啄,比烂。
朱友裕唯一有的,就是之前朱温拉到洛阳的粮草了。带到弘农的便宜了李某人,但洛阳还剩下许多,足够他在此和王师对峙两月。
“少帅!”
朱友裕已颠覆老子,但出于战争结果未知,他尚未自封官职,是故汴军仍以少帅相称。
朱友裕点了点头,摆手道:“入宅说话。”
他很镇定,毕竟巢乱期间十几岁就从朱温征战,见识过诸多大场面。
“昭觉寺镇遏使氏叔琮、西面游奕使张慎思、北面朱友伦、南面高季昌来报,李皇帝先头人马西凉兴国天骑正往京西搜索。驻怀成德军以萧秀率万人渡河赴邙山。魏博发兵三万强攻河阴桥。荆州军、夔军、湖南长林军等七万余众亦对龙门石窟进薄。观察态势,李皇帝将大举上洛。”与诸将坐下后,朱友裕直言道。
“敢问少帅,唐军到底有几何步骑?”
“至少一倍。”朱友裕干脆道:“李皇帝自有大军十余万。荆、夔、楚、赵、魏、蒲、凉、党项、回鹘九路诸侯合兵十数万,三面合围而来。”
诸将闻言一窒。
他们和朱友裕现在是合作关系下的从属关系。赢了一切好说,一起分润好处,各达所愿。但如果所部损失过重,事后可能会被翻脸,排除在分蛋糕之外。输了,来自腹背的威胁可能会让在座许多人头颅不保,包括朱友裕。
既要试图击败李皇帝,又要尽量保全实力,还要控制战败风险,尽可能避免威权流失、被大头兵、野心家做掉,这是叛军诸部彼此心照不宣的作战纲领。
而现在对方的情况听起来,胜算不高。
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盯着脚边地面,好像那里长着美女。
这些个武夫,打个仗哪有这么多算计、腌臜、狗屁倒灶哦。
朱友裕也明白这些,但又没法不打。
最起码的,你畏敌如虎,部下、其他将领怎么看?大头兵怎么看?魏博留后赵某人畏战不敢出,被衙军斩首示众。河东节度使窦翰畏战,在城外挖壕沟,被杀掉马步都虞侯示威。后世李克用被朱温打得狼狈,打算筑城,被幕僚劝谏——别找死!
这是个什么变态年代,可想而知。李某人为什么在重阳谷、潼关、首阳山……一次次逼自己冒险?他不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贱得慌?非也。被武夫藐视,你就不是千金之子,别搞错了逻辑。
汴军是不服朱温,朱温的威望无法驾驭他们了,大部分也确实对李皇帝产生了一定惧意,但还没到听见他来了就集体阳痿的地步。汴军走南闯北十余年,没那么随便垮。
更遑论外交、地缘、人事上的种种因素。
打吧,赢了或者哪怕是小胜、相持、小劣,局面都还有进退空间,还可以盘。输了,各走阳关道去也。
见满座沉默,朱友裕也懒得洗脑,起身沉声道:“都是老军伍了,既没话说,便散去了,将部众收拢到昭觉寺、邙山、洛城、龙门石窟,准备迎战。成败”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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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紫薄纱之内,水汽蒸腾,热雾氤氲。圣人坐在马扎上,盯着那道若隐若现的高大丰满的鬼斧轮廓:“有我在,一只苍蝇进不来。”
淑妃,确实有些下垂了。贤妃、孟才人、郑昭仪尺寸没得说,可豪门不好混,容易窒息。
柔奴、杨可证很翘,一巴掌下去跟抽鞭子似的,缺点是不够对称,腚上有久坐导致的茧痕瑕疵,看着不舒服。
赵如心、武令仙的符合圆审美,但站着时不知是重力效应还是怎么,摸起来有褶皱,手感不好。
……
唯独天后,是如此恰到好处,巧夺天工。透过紫纱可以隐约看到,秀发披散的天后身上仅剩抹胸和亵渎之衣。
她是真没想到,行在的浴堂居然在李圣人的寝室。上当了!
想走,身体不洁是不可忍受的。
想换地方,除了这,也没更合适更安全的场所了。
想洗,却被那鸟人坐在帷幕之外目不转睛。虽然有帷幕遮挡,天后还是被盯得浑身极度不适,精神非常纠结、折磨、羞愤、耻辱、不自在,迟迟脱不下抹胸和亵渎。
一个大男人,居然用半透薄纱。
“天后,水凉了。”
“圣上转过去。”
“已转了,决不偷窥,我发誓。”
“以何为誓?”
“额…那还是不发了。”
哗啦啦,圣人刚装模作样转过身捂着脸,就听到一阵清脆的水荡漾,宛如被强人追赶惊慌失措跳河的小姑娘。声毕,室内安静的只有圣人急促的咚咚心跳和天后的轻微喘息,和身体入水的哗啦。
无声转回身:
升腾的渺渺白汽,有如仙灵吐息,给迷离热雾中的天后添加了不可亵渎的圣洁。同样吸引眼球的,还有披在宽广肩背上湿漉漉的亮丽黑发、宛若按在王座上搭在桶沿的两只手臂。
再往里,便是一对夜下脱水而出浸满了水珠正颗颗徐徐滴落的茂密腋毛。
好想,好想……埋头其间狠狠嗅一通。
比起视觉上的模糊,嗅觉接收到的信息更清晰。和孟才人、郑昭仪身上的气味别无二致。准确说,是少妇的独特味道。
圣人不禁气血翻涌。
我会一直偷偷地视奸你…永远永远…永无天日的视奸着你…我会一直偷偷地视奸你…永远永远…永无天日的视奸着你…我会…
圣人突然感到愧疚。
赵妃、洛符把他当弟弟宠,柔奴对他忠诚无比,淑妃对他百依百顺,贤妃把他视若生命。有这么多好女人,还这么变态,着实有负。但他这具身体毕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正处于精力最如日中天的阶段,对孟才人、天后这种女人的抵抗力聊胜于无。
纯出。
一颗正人君子之心,为什么会污染至此。
正待闭眼回忆和赵如心、柔奴、韦懿的快乐对冲反省一番。
“哗啦啦……”
天后似乎转身了。
隔着朦胧的紫纱、水汽,天后看着和弟弟差不多同龄的男人。
确实英俊,美,比她以前见到的男人都长得好,说一句“雍凉之美丽者也”并不过分。
眼神清澈温和而有神,和他的声音一样,蕴含着一种让人放松、安心、愉悦的神奇力量。
指关节如鹰爪一般突出变形,比四十多岁的朱温还糙。
坐如山岳巍然,站似通天长虹,很在意行为举止。
……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世界,没有诸侯逐鹿,有的只是小心翼翼的被动乞活。
没有上位者一贯的逞凶快欲,有的只是转身吞咽再闭眼的一再克制。
没有一个正常天子、欢乐少年该有的逍遥、恣意、轻浮、迷茫,有的只是与年龄、形貌不契囊的沉重、压抑、坚定、神秘——在他不调戏自己之外的时间。
一个相当孤独,背负着很多事情的人。
一个仿佛不属于脚下大地,置身于时代之外的……异乡人。
和自己,像一类人。
隔着帷幕、水汽的朦胧对视。
长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