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时间还剩最后五分钟。
百余名新生陷入了狂暴状态,被楚江云挨个打趴下后,由守在一旁的校医及时扎了缓释剂,拖到一边等待考核结束。
训练场上仅余顾钧孤身一人,但他的状态也是肉眼可见的差,暴起的青筋从领口爬到颌下,连太阳穴都高高绷着,鲜血从攥得过紧的掌心处缓缓淌下,渗出指缝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的响声。
“不错嘛,”楚江云独自掀翻了一众新生,此刻却仍游刃有余、好整以暇地站着,甚至还拍拍顾钧的肩膀,帮他挥走了附着的灰尘,“之前做过类似的训练?”
距离近在咫尺,顾钧几乎能感觉到楚江云说话时呼到他脸侧的热气。他压抑地喘着粗气,顿了许久,才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做过。”
燥热与困窘充斥着顾钧的胸腔,明明从前在家族中训练时用得是一模一样的向导素,他甚至还在那个瓶子上看到了分毫不差的厂标,但从没有哪一次的训练影响他至此。
等级越高的哨兵受五感困扰越深,精神海也越糟糕,但顾钧出身豪族,是将军之子,旁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向导,可他自分化起便能得到向导亲自疏导,精神海也一向稳定,抗向导素训练更是做过不知凡几,本不该被引诱成这样的……
可他偏偏在人工向导素那发腻的甜味中闻见了一丝清香,让他几乎以为面前的人就是和他百分百匹配的天命向导。
理智上明白是错觉,身体却无法不被引诱,断了弦的脑子只叫嚣着让他扑上去,撕咬他、标记他。
“你已经克制得很好了,有时候也可以放松一下,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楚江云好似在宽慰他,又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抚上他的后颈,“刚刚没注意,血都溅到你身上了。”
常年训练而略显粗糙的指腹在后颈轻柔地反复摩擦,激得顾钧狠狠一颤,“你……你……”,半晌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凝滞片刻后又抬起手似乎要发动,然而最终却只是紧闭上眼,突然一拳捶到地上,“缓、缓释剂……”
同一时间,墙上的倒计时终于走到了零,发出“滴”的一声长吟。
医护这才反应过来,抄起一根缓释剂就要去救人,刚站起来脚步却一顿。
此时顾钧已再站不稳,他单膝跪在楚江云面前,双目紧闭头颅低垂,从侧方看去,简直像是在对楚江云俯首称臣。
医护甩甩脑袋,心内呵斥了自己一句,马上又回过神来,小跑着上前。
从头看到尾的考官大失所望,没想到顾钧会输在临门一脚上,无奈地在他的名字后画下一个“a”,跟在一连串的“s”后头显得十分突兀。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温岚倒是高兴,“结果未定,不要急着下结论。”
“大校说的对,我还要好好学习。”考官咬着牙道。
功成身退的楚江云随手取了条毛巾,一边擦着脖颈上的汗一边走过来,“大校,考核结束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今天就到这里了,你做的很好,”温岚眼中满是欣慰,仿若看自己的子侄一般,“还没有分化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很了不起,比我当年要强。”
考官登时震惊:“大校,您……”
温岚摆手打断他,继续对楚江云道:“等你分化之后,红狼舰队随时欢迎你。”
楚江云想了想问:“如果我分化不了呢?”
“我看过报告,你的身体素质已经达到了a级哨兵的平均水准,分化是迟早的事,”温岚注意到楚江云有些执拗的眼神,又补了一句,“即使一直不能分化,红狼舰队也不会拒绝像你这样的人才。”
楚江云这才露出几分真切的笑,但很快又淡了下去。
而后没聊几句,温岚简单给楚江云介绍了一番红狼舰队的情况后,楚江云便告辞离开。
温岚见他神色略显匆匆,于是也没多留,等人走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他落下了外套,正打算找个人给他送去,已经缓过气来的顾钧却突然自告奋勇,话都没多说几句,抢过那件衣服就往外跑。
追上楚江云时,他正被一群哨兵拦住去路,顾钧不假思索地挡在了他前面,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实战水平未必能强过他,倒也不知是谁保护谁。
蹊跷的是,直到顾钧把这群人赶走,楚江云竟也一句话没说,只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任由他保护似的。
顾钧没多想,只以为他不屑于和这群垃圾动手。他挠挠头,递过楚江云的外套,“我是来给你送外套的,你刚才把它落在训练场了。”
楚江云道了声谢,却迟迟没有接过外套,看了顾钧托着外套的手好一会儿,微微皱着眉,好似有点为难。
“怎么了吗?”顾钧不知所以,又往前一递。
“没什么。”楚江云犹豫片刻,不似平常那样信手把外套揽过来,反而很有几分小心翼翼,用两根手指从最顶上勾住了衣领,将外套提了起来,“谢谢了。”
顾钧有点傻气地摸了摸鼻子:“不客气。”
他也不知道,明明只是给人送件外套而已,自己为什么那么雀跃?
是向导素的后遗症吗?他是把楚江云当成自己的向导了吗?
顾钧想要克制自己的冲动,可等到人转身走了,心头又不免失落,打眼瞧见楚江云耳后有块黑色的东西,下意识便要帮他拍掉,谁知刚一碰到人,接触之处突然感觉一片火热,进而有些麻痒,未及细细品味,整个人已被楚江云掀翻在地。
顾不及身上疼痛,顾钧单手撑地抬起头:“对不起,刚刚你身上有脏东西,我只是想要帮……”
“够了!”楚江云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神色却很冷酷,“管好你自己,别来碰我。”
顾钧不由有些委屈,可没来得及自辩,楚江云已经快步走远,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他不知道,楚江云一到家反锁上门,就从怀中掏出一支针剂,往手臂上狠狠一扎。
如果顾钧能看到这一幕,他就能认出来,这是一支本不该出现在楚江云手中的向导用抑制剂。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楚江云竭力压制着自己呼之欲出的结合热,唇舌都被咬破,血珠洒落在锁骨上,衣服也在挣扎摩擦中被蹂躏得满是折痕。
最终还是脱了力,瘫软的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下,倒在了地上。
学校贯来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新生入学考将将结束,正式公报尚未发布,最终成绩却长了翅膀一般,已在学院内传了个遍。
楚江云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聊着相关话题,一到教室更不得了,严商头一个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追问他昨天的考核过程。
旁边的哨兵也一个赛一个八卦,纷纷围过来,瞪大眼睛翘首以盼。
楚江云在学院里的人设是强大却温和的平民之光,自然不会拒绝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要求。
简单复述完后,迎来一阵阵惊叹。
严商激动地拍大腿:“以一敌百,还各个都是暴动哨兵,楚哥可真他妈牛逼啊!”
“就是!隔壁那群人还老说是我们这届太弱,才让楚哥出了头,真该叫他们来看看,这届新生可一个全s级都没有!”
“而且还是楚哥亲手打败的!”
“没分化又怎样?还不是照样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分化了肯定更了不得!”
“……”
星际时代阶级分化严重,贵族世家子弟幼年便受到精心培养,早早有机甲实战经验,偏远星系的平民却连一支基因进化液都买不起。
不同,教育方式便也不同。
在哨兵学院里,学生分班的一个重要考量标准便是家世背景。
在这种制度下,贵族派觉得平民学生弱、能力差,平民派觉得贵族学生除了出身一无是处,鼻孔长在天上。
两派互相敌视,彼此之恨也是由来已久。。
起初楚江云入学时,因着普通人的身份,是被所有哨兵排斥的,但他很快便发现了学院中的派系之争,巧妙将自己出身的劣势化为优势,在平民学生中建立了威望。
事实上,如果他没有和萧问荆决裂,如今贵族派的学生也该对他抱有好感,至少不会三天两头来挑衅才对。
可惜没有如果。
“对了,你们听说校医室出了事吗?”
话题突然转换,“校医室”三字引起了楚江云的注意。
“什么事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像丢了几支向导用的抑制剂吧。”
“估计是把缓释剂和抑制剂拿错了吧?咱们可是哨兵学院,哪儿来的向导啊?”
“也是。”
“啊?真的没事儿吗?那可是禁药啊。现在政府不是一直在打击野生向导,禁止抑制剂流通吗?”
“向导还有野生的?”楚江云故作好奇,“不是一分化就要上报政府,送进向导塔的吗?”
提起向导,血气方刚的哨兵们登时来了兴致。
“怎么没有?有的向导就是自私,明明能救很多人,非要藏起来追求狗屁自由!”
“前阵子好像刚抓了一个吧?”
“我听说了,他被抓后一直反抗,还打伤了其他向导,所以直接送前线当军妓了。”
“呵,活该!”
“他反抗也没关系吗?”
“你傻啊!身体接触就能疏导了,他不乐意有个鸟用?绑起来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现在可能都被肏烂了吧!”
“楚哥,你说是不是?”
楚江云勉强扯了扯嘴角。
如果他没有分化成向导的话,大概也是能随口附和几句的,可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对向导的了解一向不多,唯一的印象来自于从前的邻居哥哥。
那是他出生的星球,编号s80257,距离首都星七千两百亿光年,是已知星系中最偏远的地带,连中央星系的垃圾都不会运到那里处理。
不见天日的星球上不会有向导这种珍稀资源,连哨兵也只有寥寥几个,都是犯了罪又精神海暴动,流放到那里等死的。
没人能想到,他那个胆小怕事的邻居哥哥会突然分化成向导。楚江云也是某天在矿产撞到他被几个哨兵堵在墙角轮奸,才知道这件事的。
他从来不是个好人,只是厌恶那几个作威作福的外来哨兵,见不得他们垃圾一样的生命由此延长,才找到机会把邻居哥哥分化的事情上报了。
当天,s80257罕见地迎来了一艘外来飞船。
那些垃圾哨兵还以为自己有救了,一个个上赶着要往上冲,但飞船最后只带走了邻居哥哥一个人。
那之后,楚江云便没再见过他,只听说他被送进了向导塔。
楚江云不知道向导塔是什么地方,但总不会比s80257更烂了。
直到去年,他借着崔晚宁的关系进了一趟向导塔。
时过经年,每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不是邻居哥哥小时候在暴乱中被炸掉的半边耳朵太有辨识性,他大概也认不出人来。
因为邻居哥哥的状态太差了。
他穿上了比幼时更好的衣服,享用着比幼时更好的食物,眼神却空洞无物,一团死气,完全瞧不出从前歪着失聪的半边耳朵,还要把仅有的半个馒头掰一块给楚江云时的傻气。
手腕上密密麻麻爬着丑陋的疤痕,骨肉都因为被割了太多次而有些变形,是自杀多次留下的痕迹。
崔晚宁说他运气不好,前一任哨兵为了匹配向导花光了所有功勋点,本身家境又差,所以带走人后,干出了私下出售向导使用权的事情。
财迷心窍时,一天卖上十几回,哨兵们轮不过来了就一起上,向导要自杀就把人绑起来,总有办法的。
好不容易有人看不过去,把那个哨兵举报了,向导塔才知道这件事,刚刚把人带回来。
楚江云听出他语气里的几分怜惜,问:“那现在怎么办。”
崔晚宁说:“已经给他找好下一任哨兵了,这回肯定是个好的。”
楚江云沉默良久:“不能别找哨兵了吗?”
崔晚宁很是惊讶,理所当然道:“可是帮助哨兵净化精神海,是每个向导的使命啊。”
楚江云便没再说什么。
从那以后,他对向导塔的印象就一直很糟糕,只他那时还以为自己会分化成哨兵,迟早也会需要向导,所以也维护了表面的和谐。
但从分化成向导的那一刻起,楚江云就想,他绝对不会进向导塔,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可眼前就有一个大问题。
楚江云刚分化不久,状态不稳定,很容易被哨兵的信息素影响,勾引出结合热。
他不能让自己的向导身份被任何人发现,手里的抑制剂却只剩下两支。
不久后就是学院实训。他和萧问荆角逐学院首席之位已久,不分上下,只等着在这场大型实训里见最后分晓。
如今这种身体状况下,他倒不求强压萧问荆一头,但至少不能被哨兵信息素影响导致在实训里当场发情,同样成绩也不能太差,不然也会被发现不对劲。
如此,抑制剂便尤为关键。
可这毕竟是禁药,去哪里能弄来更多呢?
校医室已经偷过一次了,肯定不能有第二次,否则也会被怀疑学院里藏了向导。
认识的人里还有谁能帮忙?
平民派的哨兵肯定不行,根本没有渠道。
贵族派的哨兵大都和他对立,唯独一个胥辰仍然来往着。可胥辰性子跳脱,成年了还被父母严加看管,即使他能弄到抑制剂,也无法完全阻隔消息,届时仍会出问题。
萧问荆倒是掌了家族的部分权力,绝对有能力半点不透风声地拿到抑制剂,但两人决裂已久,萧问荆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不能指望他突发善心。
还有谁?崔晚宁吗?
虽然他和崔晚宁一个月也不一定见上一面,但名义上总归在交往中,找他帮忙肯定是会答应的,崔晚宁又是向导塔主席之子,肯定也有渠道能接触向导抑制剂。
可崔晚宁也是个没分化的普通人,和他这个公认的“未来s级哨兵”在一起,本就很敏感,若是崔晚宁问他找抑制剂做什么用,他该怎么回答?
他已经见识过崔晚宁对向导的态度了,如果崔晚宁知道他分化成了向导,会违背信念帮他隐瞒吗?
楚江云不知道,但他从不赌人性。
手里的筹码一点点算下来,竟没有一个能用的,楚江云凝眉许久,轻吐一口气。
看来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入夜后,首都星逐渐静寂,唯独黑市陷入狂欢。
杨秉仞仔细核对完邀请函,恭恭敬敬地送客人进入会场,不成想一回头瞧见个熟人。
“哟,稀客呀,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他阴阳怪气道。
楚江云诚恳道:“对不住,杨叔,辰光的课业太重,进出又有限制,一直找不着时间过来。”
他刚到首都星时身无分文,连体检的费用都拿不出来,是靠着在黑市打拳挣钱,攒够学费和生活费后便没再来过。拳场骤然失了他这块场场必赢的活招牌,也没提前打过招呼,态度不好有怨气也很正常。
“你进辰光了?”杨秉仞面上带了几分慎重。
辰光虽远不及哨兵学院,但在首都星也是知名军校了,学生里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哨兵,实力很强。
楚江云笑了笑:“我好歹是个a级哨兵,能进辰光也很正常吧。”
他实力媲美s级哨兵,但从前打黑拳时一直有刻意压制,每回来黑市都会提前喷上伪装的哨兵信息素,连面容也上了心思化过伪妆。
这种地方,没什么比隐蔽身份更重要的。
拳场选手的身价和背景息息相关,有个军校生的身份当然会更值钱,于是杨秉仞提起几分重视,讲话客气许多,“以你的实力,进辰光确实不稀奇。可惜今晚有拍卖会,拳场暂时不开了,你明天赶早来吧,我先帮你把代号报了。”
“杨叔,我今天是为拍卖会来的。”
“拍卖会?”杨秉仞声调提了几分,“你有邀请函吗?”
楚江云把裤兜翻了个面,空空如也,连块星币都没有。
杨秉仞:“……”
楚江云最后还是被放进了拍卖会场,条件是接下来帮拳场守一个月的擂。
他心知肚明今晚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拍卖会上没出现抑制剂,二是出现了但他买不起,那就只能用抢的。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会再来黑市第二趟,因此他应杨秉仞的守擂条件时毫无压力。
在一个月前,楚江云就听说了这场拍卖会会有与向导相关的拍品,因此拍卖会过半还没等到时,他也不着急,反而仔细观察会场情况,琢磨着如果一会儿他抢了东西,该从哪里撤退。
不料一直无惊无喜,一等就等到了压轴拍品,一个巨大的有两人高的铁笼被四个身高体壮的哨兵抬上来。遮盖的红布一揭开,里头赫然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
楚江云登时瞳孔一缩——
那竟是一个向导。
向导珍贵,平常人根本见不到,每每出现在新闻中,也端的是一副高傲矜贵的姿态。
眼前这个拍品却不同。
细密的红痕从脚踝爬到颈侧,是鞭打调教的痕迹,却注意着没有留下伤疤,只添情色。
他看上去年纪还小,骨骼尚未完全发育,下体也很青涩,粉嫩嫩一根,一看就知道没有用过。
大概是被注射了安定剂一类的东西,即便四周人声鼎沸,他也一动不动,唯有缓慢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一盆冰水突然泼到身上,瞬间惊醒的小向导一下子坐起身,仓皇地左右四看,眼睫扑闪扑闪,在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后,压抑不住恐惧,破碎般低低吸气。
原本喧哗纷闹的拍卖会霎时一静,包间里却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炙热非常。
拍卖师满意一笑:“向导是作什么用的,想必不用我多说,相信只要是个哨兵,就没有不了解的。我们拍卖场费了好大工夫,才弄到这个宝贝,让在座各位无需通过向导塔,也不需要军功,只需要花点钱,就能拥有自己的专属向导……”
“别废话了!这向导什么等级!?”很快边有人坐不住。
“别急呀,各位,”拍卖师面不改色,十分自信道,“我不怕实话告诉大家,这位向导的等级是c,但……”
话音未落,底下便有人连番发出失望的嘘声。
拍卖师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向导的好处,大家都听说过,却未必有亲身体会过,才会觉得c级太低。我也不费口舌,讲得天花乱坠都不如让各位亲眼见见效果,便真正知道一名向导代表什么了。”
说着拍拍手,台边便押上来一个肌肉虬结的壮年哨兵,被径直推进那禁闭向导的囚笼。
这名哨兵也赤身裸体,意志昏沉,脊背到脖颈若隐若现的青黑线条彰示着他糟糕的精神海状况。
几个针头分别扎在他四肢和心脏处,随着稀金导管链接到不远处的一台仪器,检测出的身体数值实时被公映在屏幕上。
【哨兵等级:a】
【精神海波动指数:983】
“波动指数快到一千了!他马上要暴动了!”
“你们拍卖会在搞什么!?为什么把暴动期的哨兵带过来?还是个a级的,要害死我们吗!?”
“快给他打缓释剂啊!你们疯了吗?”
“……”
a级哨兵的五感本就超常,台下的喧嚣更是让他头痛欲裂,波动指数刷一下跳到了995。
他的精神海已完全陷入狂乱,视觉功能不再,无法分辨出近在眼前的向导,只凭着最原始的哨兵本能嗅到了一丝清香,并竭力向那抹清甜爬去,有如沙漠中久旱的人望见了绿洲。
小向导自然是能看见的,他死死捂着嘴生怕泄露出一点声响,仗着身形娇小四处躲避,无奈囚笼高却窄,空间狭小,最后躲闪不及,还是被抓住了脚踝。
【精神海波动指数:966】
小向导不是个胆大的,乍一下泄出了呜咽泣声,更是叫哨兵抓住机会,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下紧紧贴合。
哨兵的神智早已不清醒,但触碰带来的快感令他战栗不已,精神世界里终年不息的风暴也好似暂停了一瞬。
他饥渴万分,迫不及待把人圈在怀里死死按住,胸背紧贴,像懵懂孩童抱着自己的人形玩偶不肯撒手。
【精神海波动指数:918】
“跌了!跌了!”
“快下九百了!马上脱离濒危线了!”
“磨磨蹭蹭干什么?快上了他啊!”
“别演示了,我知道向导多有用了,快开始拍卖吧!”
“看!他身上的恶化丝也变淡了!”
“我出两亿星币!没人更高的话这向导就归我了!”
“我出三亿!”
“……”
【精神海波动指数:882】
一瞬间,许多买家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们不再想观看现场表演,只想着怎样将那个向导占为己有,可随着“啪”的一声,所有灯光一齐熄灭,大厅突然陷入无边黑暗。
本就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意外顿时给现场带来了更大的骚乱。
原本自觉掌控全局的拍卖师也急了,全力大喊:“都留在原地!我们有应急光源!”
这时候可没人听他的了。
能拿到拍卖会邀请函的都不是傻子,没人觉得突然停电是一场意外。
他们一边觉得耍手段的人真是龌龊之极,一边又恼恨出手的不是自己。万一那向导就这样被人暗中抢了去,他们哪怕把幕后黑手追杀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人抢回来!
而另一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楚江云正抓住后勤管理人员,扼着他喉间要害:“抑制剂放在哪里?”
“在走、走廊倒数第三间的仓库里。”
“撒谎!那里存放的都是新酒!”锋利的尖刀向前一抵,在颈项划出一道细长裂口,“我只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抑制剂放在哪儿?”
对方两股颤颤,被自己的血腥味吓得几欲跪倒,终于惊恐道:“禁、禁药难得,都被赵经理收在他的办公室里,但具体放、放在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
刀柄猛然在后颈一砸,人便昏了过去,楚江云连扶一把的心思都没有,收了刀就往前跑。
好在他曾经在拳场干过活,今晚又花时间认了地形,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地方。
翻箱倒柜一阵寻,抑制剂没找到,却瞧见了一个球形的透明仪器。这是用来给向导测试等级的,想必是寻来给外头那位拍品用的。
楚江云曾在向导塔见过这个仪器,也知道用法,心念一动便划破手掌,将渗着淋漓鲜血的双手覆了上去。
球体逐渐亮起光芒,从浅浅一层莹白过渡到透亮的金橙,最后又变成浓郁的深紫。
“吱嘎——”
紧闭的门突然被推开,响起一声了然的轻笑,“这里果然有只小老鼠。”
来人说着便看到那枚光芒四射的紫球,顿时眉头一挑,“还是只了不得的小老鼠。”
身份已被撞破,今天肯定是不能让这人活着离开了。
楚江云毫不犹豫,一拳砸碎测试球便向着来人冲去,染血的尖刀直指要害。
对方没料到他如此果决,一时不防被划破了侧脸,很快收起轻视之心。
两人全力交战,颇有些势均力敌。楚江云仗着武器优势在他身上多划了几道口子,但也只是皮肉伤,不及根本,而对方也找到机会,仗着气力优势把楚江云抵在墙上。
“身手不错,”他摁着楚江云的手腕,感受着从肌肤相贴处涌来的热流,“怪不得一个s级的向导,竟然能在向导塔的眼皮底下藏着。”
“你要把我交给向导塔?”楚江云抬起眼,锐利的眉峰在黑暗中掩去了锋芒,“你的精神海很不稳定,不想要一个自己的高级向导吗?”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说着下身就向前顶了一下,撞在楚江云的胯骨上。
楚江云挨过打挨过骂,吃过苦受过累,却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辱,心头火烧一般,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可他到底不是莽撞的人,知道对方看似轻浮随意,实则牢牢把控着他所有可能的反击路径,毫无破绽。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头往前倾了些,在对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又转而在他嘴角抹舔,舐去了对方挂在嘴角的血渍,“是这样的表现吗?”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唇舌相碰时净化强度又是前所未有的大,于是怔愣了片刻,先前无懈可击的防守姿态也出现了破绽。
楚江云当然没放过机会,长腿破空横击,直接将人扫到了一旁的书柜上,并着零零散散的书和歪斜的柜子一同砸在地上。
然而夹在书本撞地的闷响声中,竟还有几道清泠泠的脆响。
竟然是抑制剂!
楚江云伸手就要去夺,不料被那人占了距离便宜,先一步抄起所有抑制剂揽进怀中。
“原来你是来找抑制剂的。”他手上捏着一支抑制剂,故意在楚江云眼前摇晃,“你刚分化?还没真正体验过结合热吧?也对,要不是这样,任你身手再好,也藏不到现在。”
“给我!”楚江云恨得咬牙切齿。
那人现在握着砝码,却是不急了,即便面对楚江云越来越激烈的进攻,也只是刻意躲闪,在这小小一间办公室里兜起圈子。
“这里一共就四支抑制剂,你手上肯定也不多,加在一起也用不了多久,何必这样苦苦支撑?不如跟了我,你想要多少抑制剂,我就给你多少。”
没等楚江云回应,他自说自话地接着道:“不对,你要是跟了我,也用不着抑制剂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淫亵之意,楚江云愤怒非常,朝着他所在处全力一蹬,竟将实木桌子踢了个粉碎。
“啧,小小年纪,火气真大。”
受够了他的轻蔑和凝视,楚江云满腔杀意,可对方的身手并不在他之下,此刻又一心避战、见招拆招,竟叫他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楚江云冷哼一声,“你自己都还要来黑市买东西,是个什么身份,就敢说能随意弄到抑制剂?”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你是星盗?研究员?向导塔的私卫?军部……”
注意到对方神色的瞬间波动,楚江云立刻冷笑,“原来是军部的,你的上司知道你还是个黑市买家吗?”
对方不曾想楚江云到了这时候还见缝插针地获取信息,见身份泄露,一时有些松动,露了破绽。
楚江云见状立刻扶杆直上,抄起一把椅子向他扔去,想要趁他格挡时抢回抑制剂,不料对方果断又狠辣,直接排出四支抑制剂,扔飞镖一般击中了破空飞来的椅子。
脆弱的玻璃管一个不落,纷纷破裂,碎片洋洋洒洒撒落在地,像是下了场小雪,浇得楚江云心底一片冰凉。
“咚、咚咚……”
门外响起脚步声,想来是他们这儿激烈的打斗声引来了拍卖场的注意。
“现在一支抑制剂都没有了,你一个刚分化的s级向导,单凭自己是藏不住的,”那人一派胜券在握的架势,“我的承诺现在依然有效。”
楚江云满眼恨意,“就算要被向导塔抓去,我也一定先把你杀了!”说着便持刃击来。
那人不想在最后一刻横生意外,于是仍只做了防御之姿,后退两步打算再兜兜圈子,谁知楚江云只是虚晃一枪,转头便跑没了影。
他匆匆追出门去,却只见到自己一脸紧张的副官:“谢将军!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望着副官身后空空如也的走廊,“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人?”
“谁?”副官挠挠脑袋,“那个向导吗?”
谢见潮十分讶异:“你知道?”
那小家伙不该那么不小心才对。
副官有点心虚:“我们的人已经把拍卖场端了,买家卖家都抓起来了,只是那个被当作拍品的向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现在还没找到人,但您放心,我们一定……”
“不是,”谢见潮摆摆手,准备解释时突然想起小家伙那防备非常,一被发现向导身份就想要杀人的紧绷状态,于是话音一止。
“算了,”他说,“先把正事办了,收队回去之后,你帮我找一个人。”
“需要正式下达命令吗?”
“不,不用通过军部……走我私人渠道。”
“别再跟着我了。”楚江云转过身。
他其实没受多少伤,但看上去很有些狼狈。
单薄的衬衣被他自己撕下来几条碎布,在手掌上胡乱卷了几圈,也没能完全止住新鲜划破的伤口,由内而外洇出湿漉漉的血痕。
肩颈处伤口不多,但细碎密布,是测试球和抑制剂飞溅的碎片划伤的。
随着时间流逝,腰腹被重击过的地方也渐渐露出大片青紫。淤痕尚未尽显,却已足够骇人。
唯有一张脸是完好的,轮廓分明,先前糊上的妆被汗水打湿后也清透了几分,再遮不住俊秀逼人的三庭五眼。是很锋利的长相,像一把开了刃的尖刀。
外套不见了踪影,此时正披在亦步亦趋跟着他很久的小向导身上。
“可是……”小向导犹犹豫豫,不大敢看他,“是你救了我。”
“但我不会对你负责,”楚江云说,“我不是个好人,你不要指望我。我没有地方可以给你住,没有钱供你吃喝,也挡不住来追你的人。英雄救美是电影里才有的童话故事,一旦对此抱有期望,你这辈子就完了。”
小向导眼睛红了,本就沙哑的嗓音带上几分强忍住的呜咽涩意,“我会很有用的,我可以给你净化,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出去给你赚钱,我……”
他生怕自己就被这么丢下,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能力,小跑几步就扑上去环住了楚江云的腰,却迟迟没有感受到净化时应有的热流涌动。
“怎么、怎么会……”他不相信,又踮起脚去搂楚江云的脖子,努力释放尚未掌握的思维触角,可从前能轻易窥探的精神海,此刻却怎么也探寻不到。
楚江云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我不是哨兵。”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小向导眼里溢出细碎泪光。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用处也没有了。
楚江云微微低垂着眉眼,冷酷道:“我不指望你能帮到我什么,我也不会帮你。在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人永远只有自己,要么被别人压下去,要么自己站起来。”
小向导终于松开他,面色仓皇,“可我还能去哪里。”
“往前走两条街就是向导塔,天快亮了,再等一个钟头就会开门。你是向导,向导塔不会拒绝你的。”
“向导塔会比黑市更好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邻居哥哥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楚江云沉默了片刻,“也不一定。”
闻言,小向导突然笑出了声,只是笑声颇有些凄厉,像滩涂边快要渴死的鱼。
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楚江云,到了这时候也没说谎来宽慰他。
人到绝境大抵都有点自暴自弃,先前对救命恩人的敬和怕也都丢到脑后,破碎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申斥,“都说向导珍贵,到底珍贵在哪里了……”
楚江云只静静看着他。
珍贵如瓷器往往易碎,岁月中恒久的唯有砥砺不灭的砂石和嗜血破境的刀锋。
他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他深切地体会过,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下位者,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此刻能做的也只有情绪宣泄。
至于从沉疴中破茧的是雄鹰还是负鼠,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终于,小向导断断续续的哭啜渐渐止住,他用力擦了把脸,“我叫陈雪然,你叫什么名字?”
楚江云没回答,是无言的拒绝。
“我走了,这次别跟上来,不然我不会留情。”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背后响起几声细碎的脚步,很快又停下,不久,一道匆促又坚定的声音随风飘来。
“如果我以后足够有用了,再见到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沉默的背影逐渐远去,融入暗夜之中,唯有摇动的枫叶沙沙作响。
楚江云的身体状况其实很糟糕,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那个和他鏖战一场的哨兵。
他没有经受过系统的向导知识培训,在向导塔的严加封锁之下连很多信息也无从查起,只隐隐知道有匹配度这件事。
那个哨兵的等级肯定达到了s,大概和他的匹配度也很高,仅仅是打斗时的信息素外泄,也对他造成了很大影响。
浑身的血都像是被点燃了,皮肤滚烫,只能在暗巷中打了一支抑制剂,等身上的温度下去了,才翻墙回到学院。
此时天边已经亮起鱼肚白,却还远不到晨训时间,宿舍区仍然安静着,只偶尔冒出几阵呼噜声,大多也被厚重的隔音墙挡住。
年轻的哨兵们仍在沉睡,不知道夜间的学院外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们是未来的军部高官,是人类的顶尖战力,是基因搏杀中幸运的进化者,在为学院的课程和训练烦心之余,还有闲心关注八卦和派系争斗。他们不需要在意向导的生存空间,只需要在意自己精神海恶化时能否及时得到疏导。
楚江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
他身手利落,娴熟地避开监控器,从外墙爬回自己寝室里,落地时却突然僵住,关到一半的窗也霎然而止。
“学长!你终于回来了啊!”顾钧从床边探出半截身子,因为太过匆忙而差点掉在地上。
楚江云定睛看看对面的另一张床,十分眼熟,是他的床单被褥,理论课的书也从中间翻开,倒放在床沿,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这是他的寝室没错。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江云皱着眉,“我一直是一个人住的。”
顾钧手忙脚乱地下了床,怕自己太不庄重,还特地整了整衣领和下摆,“宿管说今年新生比往届招得多一点,宿舍不大够用,正好多出一个人,就把我分到这里了。”
楚江云知道,自己能够一直单独住双人间,也不是什么特别优待,只是考虑到他是个还没有分化的普通人,才把他和其他哨兵分开罢了。如果宿舍不够,分进来一个人倒是也合理。
要是以往,楚江云肯定不会多说什么,可他现在分化成了向导,和哨兵住在一起,朝夕相对,就很容易暴露。
“你们今天刚分寝室?”他琢磨着明天找宿管谈一谈,尝试再争取一下单间。
顾钧很老实地点了两下头,像是被老师点了名的好学生乖乖答话,“昨天入学考结束,今天根据考试结果分了班,然后安排寝室的。”
楚江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以为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想准备去洗漱时,顾钧还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学长,你晚上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楚江云头也不抬,“打工。”
“哇,学长是自己赚的生活费吗?好厉害!”
“……”
顾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没话找话,鬼使神差似的。
下午也是,本来宿管已经给他分了宿舍,可一听到有个幸运儿被分去和学长同住,他一下子就急了,直接找上人,许以重利换了寝室。
大概是学长那天身染向导素的味道实在太好闻,自己潜意识一直忘不掉?
他悄悄偷看一眼学长的脸,觉得也有很大可能是自己色迷心窍。
正好楚江云洗漱完了,顾钧非常自觉地给他递毛巾,不料“啪”一下被拍开手,“别碰我!”
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顾钧立刻连声道歉。
楚江云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小心,以后一定多注意!”
……
长夜将尽,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晨训了,两人都躺上床,争取赶上最后一点休息的时间。
身体已经很疲惫了,神智却始终清醒,楚江云尝试了很久也睡不着。
辛苦跑了一趟黑市,不仅一无所获,连仅剩的两支抑制剂都搭进去一支,怎么算怎么划不来。
寝室里还多了个没有边界感的哨兵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再过不久就是学院实训,因着分化成向导的缘故,他还没有找好队友,眼下也要提上日程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亟待解决的事情,塞满了楚江云的脑海,挤走了睡意。
思来想去之际,隔壁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楚江云睁眼看去,只见顾钧的被子团成了一个包,整个人都埋在底下,稍有动作,被褥便像山峦般动荡起伏。
“你在做贼吗?”楚江云不解。
那团被子蠕动了几番,不一会儿,一个脑袋从闷得死死的被窝里探出来,“学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就是香香的……”顾钧鼻尖翕动,想了想说,“好像雨露过后的空气……也有点像刚刚晒过的书本……”
初晨的阳光透过未遮上的小半窗户洒在他脸上,耳朵有点红红的。
楚江云顿时有了猜测,心里说着糟糕,声音却仍然平静。
"外头桂花开了,可能是花香吧。"
翌日晨训,有人拿着本子,按照寝室对学生挨个问话,瞧着像是在找人。
一路问到楚江云和顾钧时,他对着本子多看了楚江云几眼,才问:“你们昨晚几点回的寝室,有没有离开过学校?”
楚江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不料顾钧抢先道:“我和学长晚饭后就回寝室了,没有出去过。”
楚江云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那人见回答的是顾钧,又看看本子,很快打消了疑虑。
等人走后,楚江云才问:“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顾钧左右看看,怕人听见,想要附到他耳边,又担心他洁癖,最后稍稍隔了点距离小声道:“晚上离校打工是违反校规的。”
“所以你是在为我考虑,怕我违规的事情被发现?”
顾钧像小仓鼠一样频频点头,浅金色的头发伴着一摇一晃的。
楚江云面不改色:“可我会怀疑他们在找的其实是你,你在拉我作遮掩。”
顾钧一下子傻了:“啊?这个、我……”
一时间手舞足蹈地胡乱比划,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楚江云噗嗤笑出了声:“逗你的。”
“哦哦哦,”顾钧连连拍胸口,“吓死我了。”
“……”
这一遭过后,楚江云倒没有那么排斥新室友了。
不过他铁石心肠,行事只考量利弊,午休时还是去找了一趟宿管。可惜好话说尽,宿舍不够就是不够,最终也没有搏回单人寝的权益。
出门后经过宿舍楼外的绿化区,顾钧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
顺着一排排新开花的桂树,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凑近了去闻。
楚江云一瞬间便想起自己昨晚瞎编了什么鬼话,铁石般的心肠也难得的心虚起来。
和学长住在一起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开心,反而很有几分煎熬。
顾钧毕竟是顶级哨兵,五感超脱于常人。
同在寝室,他总能清晰听见一旁的翻书声,夜间钻进被褥的窸窣作响,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衣物摩擦过皮肤渐渐褪下,还有熄灯噤声后,学长浅淡的、舒缓的呼吸声。
还有那股香味,淡淡的却十分好闻,并不是外头传来的桂花香。可那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似的,每每询问学长时,总是得到否定的答案,倒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
可他真的很喜欢那道香气,即便它有着很大的“副作用”。
顾钧怀疑自己正处于躁动期,不然怎么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趁着学长外出时偷偷在寝室里打手枪?
上次学长问他为什么会丢那么多纸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好在他说有点感冒应付了过去。
每次看到学长一无所知的平静的脸,他都深深怀着负罪感,只能在其他地方多用些小心思,试图弥补。
他想过好几次,是不是搬出寝室会比较好,然而下意识的行为总是更能证实真正的想法——
听老师说实训需要全校参加,并且可以跨年级组队时,他第一时间就跑去找了学长。
楚江云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看着顾钧溢满期待的双眼,他想了想说:“我过两天再给你答复。”
楚江云是有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因为他发现顾钧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应下温岚的请求,去给入学考帮忙之前,他其实对这批新生做过调查,而顾钧作为各项成绩的第一名,更是他的首要调查对象。
顾钧是公爵之子,正经的爵位继承人,母亲也是侯爵长女,出身显贵。更难得的是,他父母感情甚笃,在联邦中也是有些出名的。今年度蜜月时也一点没藏着,途中遇到的好些路人都有把合照和相遇经过发到星网上,佐证了这场百年难遇的贵族真爱。
因此,顾钧可谓是在两家人的蜜罐中泡大的。
楚江云不是没和贵族打过交道,毕竟学院里就有一大波贵族派的哨兵学生,萧问荆更是其中翘楚,他非常清楚贵族出身的高阶哨兵都是副什么德行。
豪门望族,家人溺爱,顾钧本也该眼高于顶,用鼻子看人才对,可楚江云怎么看都觉得他傻里傻气的。
幼稚天真,说什么谎话都能信,没找他帮忙就能自己先跳出来,也不防着点人。
晚上会趴在桌子上画画,几天工夫就给墙上门后都贴上了花花绿绿的贴纸挂件,每天早上还会给自己这个室友捎一瓶热牛奶。
不像个哨兵,像个烂好心的小艺术家。
楚江云冷酷地想。
既然顾钧是这样的性格,如果实训和他组队的话,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他必须要藏着向导身份,抑制剂却不够用,如有万一,到时候得有个能帮他的人,顾钧就很合适。
他是s级哨兵,又是贵族出身,有能力有势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心性天真。如果是他的话,楚江云有一定把握,即使他知道了自己是向导,也不会把自己出卖给向导塔。
这么想着,楚江云几乎要说服自己了,不料注意力先被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临近实训,学院的气氛愈发紧张,贵族派和平民派的学生在校园各处都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学院不是培养良善学生的地方,甚至对哨兵们的“野性”乐见其成。逞凶斗狠无人制止,很快就愈演愈烈,终于在一天午休就餐的时候爆发。
起因不过是一个平民学生撞翻了另一个贵族学生的餐盘,但事件升级得很快,不久就演变成聚众斗殴。等楚江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学生伤重,打了空间车送去急救。
他是被当作外援喊过去的,到地方时双方已经休战,气氛却仍然凝重,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对峙着,互不相让。
楚江云打眼一看,便瞧见好几张熟面孔,头都打破了正在流血,没有包扎,只用袖子捂着,看样子随时准备冲上去再干一架。
有人也看到了他,立马开始欢呼:“楚哥来了!”好像突然有了底气一样。
贵族学生则嗤笑不已,“不是吧?你们拉来一个没分化的垃圾当救世主吗?真没出息!果然是没见过世面。”
“你说的厉害,有本事和楚哥比一比啊!当全科第一是随便拿的吗?真是菜狗乱吠!”
“我……我有什么不敢,倒是你自己不敢上吧?天天楚哥楚哥的,不知道以为他是你爸爸呢!有种你和我打一架!”
眼看矛盾又要激化,贵族学生不知往外瞧见什么,突然也纷纷激动起来,“萧问荆!萧问荆也来了!”
楚江云一怔,下意识回过头,目光不期而遇。
时移世异,他分化成向导,生活天翻地覆,眼前这人却好似从没有变过,还是穿着一身四季不改的作战服,眉如横星,目似点墨,身躯挺拔。
楚江云还记得自己当初问他,为什么一直这么穿,他说战士不能临阵磨枪,备战不可以分时间和场合。
一晃竟已大半年了。
萧问荆素有威名,一路走来身周的人都自动让道,他却没什么好脸色,“千辛万苦求我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
正欢呼喧闹的贵族学生们霎时一静,好一会儿才有人站出来,“是他们先惹事的!打不过还要去喊楚江云,我们也是没办法!”
“所以就让我来给你们出头?”萧问荆神色冷峻,好似完全没听到那个名字,“真是出息了,以后上战场也要打不过喊人吗?”
“我、我们……”
“精力过剩就再加三组训练,”萧问荆冷笑一声,“再让我听到谁聚众打架,学院实训的时候,我亲自陪你们打!”
实训弥足轻重,关系到军部推荐名额,没人想一入场就被淘汰,顿时全场噤若寒蝉。
萧问荆扫了众人一眼,便要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道:“等等!”
萧问荆置若罔闻,犹自前行,楚江云不得不大声喊:“萧问荆!”
他这才停下脚步,冷眼看去。
过于密集的哨兵信息素让楚江云很不好过,他暗暗吸了口气,努力克制指尖的颤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和你谈。”
“我没有什么可谈的,”萧问荆言语如刀,“即使有,也不会是和你。”
“那么在实训里狼狈地输给我也没有关系吗?”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问荆冷冷道。
可楚江云远比别人对他更了解,也敏锐地注意到他说话前停顿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其他人却毫无所觉,只以为楚江云是故意挑衅,没有注意到他垂在身旁的手悄悄比了个特殊的手势。
训练室楼顶天台。
冬日苦寒,楚江云吹了一下午的冷风,终于等到了人。
“为什么要比那个手势?”萧问荆合上门,“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
楚江云说:“但你还是来了,那么就是有用的。”
萧问荆眉头一紧,像是压抑着怒气,“我倒忘了,任何人任何事在你眼里都只分有用和没用两种。”
楚江云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惹怒他,话题一转,谈起正事,“你上一次做精神检测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暴动期了吗?”
萧问荆五指仍按在门上,是随时准备离开的姿态,闻言一怔,终于把手放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赌对了。
其实他掩饰得很好,奈何楚江云如今分化成向导,对躁动的精神丝分外敏感,而萧问荆的状况已经差到精神海外溢了。
两人远远站着,仿若隔着楚河汉界,楚江云却似乎遥遥望见了一片苍茫雪原,他猜测那是萧问荆的精神图景。
“这不重要,”楚江云不动声色道:“重要的是,我能帮到你什么。”
萧问荆冷笑一声:“你又不是向导,难道还能帮我疏导精神海吗?”
楚江云眼睫一颤,“我当然不可以。”
缓了缓,又道:“但是我可以让你拿学院实训的冠军,如果你想要的话,首席之位也可以让给你。”
萧问荆的眉紧紧拧起来,他咬着牙,深深看了楚江云一眼,好半晌才道:“你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说吧,你想要什么。”
“不是什么难事,”楚江云瞧他脸色难看,但自觉筹码已经足够多,于是也没多想,“十支抑制剂,我知道你有办法弄到的。”
“抑制剂?向导用的?”
“对。”
“前段时间校医室的抑制剂失窃,是你偷的?”
“是。”
到这个份上,除了自己的向导身份以外,楚江云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
他之所以敢直接向萧问荆提出交易,也是考量到萧问荆不多话又讲原则,凡事并不寻根究底。
可他这次显然判断失误了。
一贯冷漠的萧问荆不知被触到了什么霉头,突然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楚江云使劲抵着他胸腹,头向后仰,才能勉力避免两人皮肤相碰。
萧问荆因为气急而喘着粗气,热腾腾扑在他脸上,“当初利用我搭上崔晚宁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才交往多久啊,这么快又找新人了?楚江云,你还没有分化吧?现在就迫不及待找向导,你是有多急?”
“和你没有关系!放开我!”
楚江云抬腿要去踢他,却被先一步别住,受力时膝盖一软,整个人下滑了一些,绷成弓形。
作战服单薄简易,皮肤暴露的地方多,楚江云不敢碰到他,畏首畏尾,一时便落了下风。
萧问荆额角绷着青筋,怒极反笑,“是,你需要人脉需要资源的时候可以利用我,有了向导需要抑制剂还要来找我,现在和我说没有关系,呵,冠军让给我,首席让给我……我需要你让吗?啊?”
信息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潮水一般往楚江云身上笼。
他难受极了,腿也发软,强撑着站立,唇却抿得死死的。
萧问荆:“说话!”
楚江云头昏脑胀,身上热得快要炸了。
憋了半天,突然打了个喷嚏。
萧问荆一下子松了手,低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谁,“现在连装模作样都学会了。”
楚江云扶着墙慢慢站稳,指节扒在青灰的墙上显得十分苍白,“是冷风吹的。”
“你的体质是a级,体能是s级,谎话也不编得像样一点。”
“随便你,爱信不信。”
如果不是自己分化成了向导,楚江云也不会相信,原来次生性别还会影响到体质。
萧问荆看样子也是不信的。
他整了整袖口和下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刻板冷漠的样子。
“不需要让,学院实训,我会亲手打败你。”
再次见面已是学院实训。
萧问荆的学号是一,排在所有二年级学生的前面。他穿着终年如一的作战服,一动不动,像一杆笔直的长枪。
楚江云还没往他那边看几眼,顾钧先凑过来担心道:“学长,你感觉身体好一点了吗?”
楚江云收回视线,点点头说:“好多了,这几天多谢你。”
那次从天台回来后,不知道是被萧问荆暴动期的信息素影响,还是吹多了冷风,他一回宿舍就发起了烧,人事不省,是顾钧照顾的他。
楚江云思虑重,脑子都烧蒙了嘴里还念叨着别碰他,顾钧竟也真的听话,顾虑着他的洁癖,从头到尾至多只隔着衣服碰到他,以至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学长其实是一个向导。
楚江云很多年没生过这么大的病,连着几天饭都不想吃,直到顾钧不知从哪儿弄来些清粥,是掺了姜草黄,混着星雪兽肉丝熬的,带了些鲜甜味儿,他才勉强提食欲,能慢慢吞吞咽下半碗。
等到身体终于好了些,顾钧蹲在他床边,碧绿眼眸恳切又期待地望着他,“学长,后天就要出发去实训了,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登记队友,不如就和我组队吧?”
说完又撇撇嘴,很不情愿道,“当然啦,我也没有借机逼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另外也给你找了几个候……”
“好。”楚江云打断他。
顾钧一愣,睁大了眼睛:“你答应和我组队了?”
楚江云点了下头。
顾钧兴奋地整个人蹦起来,然后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不庄重,于是故作镇定说自己去教委那里登记一下组队情况。
等门一关上,没隔几秒,外头就传来顾钧高兴地嗷嗷乱叫的声音。
楚江云没忍住笑意,大病初愈的苍白脸庞终于添了几分神采。
……
回转当下,楚江云抬起手腕看了眼记录表带。
上头的两个红点分别代表他和顾钧的实时位置,而眼下,这两个红点是粘在一块儿的。
这就是正式组队的证明之一。
等到实训的时候,他和顾钧获得的积分都会自动平分一半给对方。
顾钧端过来一杯热水,试了水温才递给他,“学长,星船还要开很久,你身体刚好,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谢谢,”楚江云并不渴,却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微微抿了几口,“你这几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顾钧目光亮亮地应了。
可他看着楚江云戴好眼罩,呼吸渐渐绵长,自己却没有依言睡去,反而如临大敌,谨慎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以确保他们不会惊扰到正在休息的学长。
……
实训地点是一处废弃已久的荒星。
当年变异星兽如潮水般涌进这里,而原生住民大多是未分化的普通人,自然不敌。
为数不多的哨兵护卫高官贵族,及时退走其他星球,其余平民没有消息没有渠道,大多死在了这里。
后来,联邦政府经过评估,认为这颗星球价值有限,不值得穷兵黩武,于是就此废弃。
如今,也不知道上头得了什么消息,竟有了夺回这颗荒星的想法,于是学院的精英哨兵们便成了马前卒。
根据实训通知,凡是在荒星上斩杀变异星兽、清除变异植株,以及带回资料、资源的学员,均能根据实际价值获得数额不等的积分。实训成绩以积分排名,而回到首都星之后,还能将积分兑换成所需资源。
楚江云不知道所谓的“资料”代表什么,为什么一颗荒星上会有单列出来代表积分的“资料”,但他敏感地察觉到,这次实训并不简单。
……
全校上千名学员都参加了这次实训。
一块儿挤在星船上时,看起来乌压压全是人,可等到所有人分散了,随机降落到荒星各地时,人便显得少得可怜了,往往方圆几十里也未必能遇到第二个人。
楚江云和顾钧也被打散了,只能按着记录表带上的定位走,争取尽早汇合。
行至五分之一左右,楚江云先遇见了几个有点眼熟的平民哨兵。
荒星处处凶险,这几个平民哨兵的实战水平也不算出色,所以一见着楚江云就大喜过望,主动提出把所获积分分给他一半,只求在实训前几天能和他结伴同行。
楚江云没有理由拒绝。
他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借力的时候。
然而他们运气不好,结伴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只幻影蜘蛛,
这是一种将将达到s级的变异星兽,战力本不如楚江云的,却因为移形换影的能力而变得十分难缠。
楚江云的能源枪好几次差点射中它,下一秒又消失在了原地,只能凭借空气中仅存的能量波动寻找它移动的轨迹。
几十个回合过后,楚江云终于摸清了它的能力使用频率和空间移动规律,卡住节点和退路,用长刀狠狠劈下它的小半截身体。
随着一声嘶叫,濒死的幻影蜘蛛向楚江云喷出毕生积蓄的黑绿毒液。
长刀劈落时楚江云便心知不好,此刻却来不及退,只能甩着花刀尽量遮挡毒液,心下考虑是否要弃权呼叫救援时,侧旁突然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甫一落地便化作一圈光壁,将楚江云笼罩其中。
这是弥足珍贵的一次性小型防护仪。
“你变弱了。”萧问荆提着杆特制的长枪,从密林中信步走出来。
楚江云撩起衣服擦了擦汗,一边仔细检查身上是否有被毒液溅到,一边头也不抬道:“你倒是能打,可你的状态能维持多久?不知道你是怎么藏住的,但你的精神波动值早就过一千了吧?我现在随便呼叫一下巡逻队,举报你精神海紊乱,你就要被退赛了。”
萧问荆瞥见那片腰上白花花的皮肤,觉得他行止随意有伤风化,很想亲手帮他把衣服扯下来,奈何没有立场,“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害我生了一场病,又救了我一次,算你功过相抵吧。”
楚江云向来很会算账。
“你生病了?”萧问荆眉头一皱,目光往他身后投去,“身体不好还要带着这群累赘,迟早拖累死你。”
那几个平民哨兵顿时脸色涨红,支支吾吾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法反驳。
他们当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才a级,方才楚江云单独和幻影蜘蛛厮杀,他们的确没能帮上什么忙。
“五十步还要笑百步?”楚江云提刀往他身后点了点。
在萧问荆身后,赫然也跟着三两个贵族哨兵。
“他们不是我的队友,”萧问荆回头看了眼,“我只是没有赶他们走而已。”
“那这些也不是我的队友,顺路捎一程而已。”
不料萧问荆听了,脸色反而变得更难看,“是,你的队友是那个顾钧。这些人知道你和一个贵族组队了吗?”
“什么?”那几个平民哨兵纷纷惊呼,“是真的吗?”
“是又怎么样?”楚江云眉目如刀,横了他们一眼,“看不惯的话,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众人顿时讪讪地息了声。
是他们求着楚江云结伴,不是楚江云求着他们。
战力悬殊的情况下,轮不到他们提条件。
萧问荆见他们三言两语便被镇压下去,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走近楚江云,长枪往地上一插,微微倾身似乎想要摸楚江云的头发,然而最后只是附在他耳旁道:“那么顾钧自己知道,当初入学考时你是故意把他的成绩压下去,就只为了保持自己的学院记录吗?”
楚江云眯了眯眼,“你大可以告诉他。我既然敢做,就不怕谁知道。”
“哦?是么。”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不和他组队,难道和你吗?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
楚江云伸手擦过他的腰,似乎想要环住,然而最终绕了过去,只握住了那把长枪。
萧问荆的枪是特制的,重达百斤,可楚江云却轻而易举地将其从地里拔了出来。
他拍拍枪头沾染的灰土,然后扔回萧问荆怀里,“还有,我想警告你很久了。”
“你是有皮肤饥渴症吗?别动不动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