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都举着枪不敢动,黎朔声音干哑,轻轻地唤:“锦辛?”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此刻的情形比刚才还要危急,张队死死拽着邵群的袖口,生怕他上前刺激到赵锦辛,他悄悄打着手势,让警员绕到开着门的主驾驶,计划从背后夺枪。
警员蹑手蹑脚爬上车,动作很轻,但狭窄的座椅要想不惊动后备箱的人,还是太难了。
赵锦辛双目无神,听觉却很敏锐,后方发出了一点响动,他立即举起枪转过头去看。
“就是现在!”张队低声下令,几个警员冲上去夺枪。
但赵锦辛反应比他们还快,回头一个转身就把冲在最前面的警员踹了出去,黎朔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脏狂跳,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的恐惧达到了此生的顶点。
赵锦辛在美国有合法的持枪证,他不止一次对黎朔说过,他的枪法很准,真枪实弹的训练玩过很多次,闭着眼睛靠感觉都能正中靶心。
赵锦辛对着冲上去的警员举起了枪。
旁边待机的警员也同时对准赵锦辛,拨动保险栓。
“别开枪——”
不知道是谁喊的,可能是邵群,也可能是张队,黎朔已经无暇辨别了,他只知道这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赵锦辛射击的动作定格在他的眼中,他的身体穿过了人群,扑向坐在黑暗里无光的赵锦辛。
“砰!”
又一声枪响。
众人汗流浃背,张队都觉得呼吸困难,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毫无动静,邵群急得要往上冲,张队用尽全身力气才拖住他。
“快!检查人质安全!先夺枪!”
“咳咳咳——我没事,”黎朔费力咳嗽着,疼得差点休克,用手艰难支起上半身,从身底下掏出一把沾血的土枪丢了出来,“医生医生,快来、咳咳咳,快来检查锦辛的伤口。”
警员立即收起地上的土枪,等待救援的医生很快抬着担架过来了,人群顿时乱糟糟的。
黎朔觉得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赵锦辛那一枪离得很近,冲击力巨大,他喘气都疼,但他还是挣扎着说:“散、散开点,让他透透气。”
他声音太小了,都没人听见。
还是邵群发觉人员太密集,用力拨开人群,新鲜空气才涌进散发着恶臭的后备箱。
老刁的尸体被抬了下去,医护人员想上来挪动黎朔,赵锦辛却死死搂住他,不肯放手,医护们想尽办法也分不开两人。
赵锦辛好像被自己开的那一枪吓到了,冷空气灌进来时他才恢复了一点理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居然开枪打了黎朔,他打了黎朔!
长时间的黑暗幽闭,让赵锦辛精神过度敏感,他生怕黎朔就这样在他怀里死去了,这种恐惧比关在箱子里三四个小时还要吓人。
他哭了出来:“黎叔叔,黎叔叔,你别死,你不能死……”
黎朔艰难地摸着他的头发:“我咳咳、我没死,有防弹衣,乖,锦辛别怕。”
但赵锦辛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只是不断重复着:“黎叔叔,你别死,你别死……”
黎朔心疼难忍,比肋骨断了还要疼。他只能摸着赵锦辛的脸安慰:“乖,先让医生看看你的伤。”
赵锦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失血过度的症状,黎朔怕他休克。
邵群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宽大的手掌按在赵锦辛头顶:“别闹了锦辛,快点让医生检查。”邵群弯腰双手穿过黎朔腋窝,把人抱了起来。
赵锦辛露出迷茫又委屈的神情,看着头顶的邵群,默默松开了手。邵群打横抱起黎朔,给医护腾出空间救人,他怀里的黎朔突然咳嗽起来,神色很痛苦,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邵群皱眉,赶紧把人轻轻放在另一个担架上,周围的医护都过来帮忙。
“小心,让病人平躺,尽量不要移动。固定胸带拿一个过来,病人目前意识清醒……”
赵锦辛和黎朔先后被抬上救护车,黎朔的担架经过蹲在地上的徐大锐时,对方本来老老实实抱着头,看到奄奄一息的黎朔,突然神色激动地扑过来,金属手铐砸在担架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黎朔、黎朔,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看守的警员也没想到瘸了腿的人还能折腾,慌张地跑过来拨开手舞足蹈的徐大锐。
徐大锐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扒着担架不松手,警员怕伤到黎朔和医护,也不敢太用力。就在两难之际,担架旁的徐大锐突然惨嚎一声,飞了出去,肥胖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缩成一团。
警员都愣住了。
一个身影冲了过去。
黎朔被抬上了车,医护给他带上呼吸机,他看到最后的景色是外面乱哄哄的人群里,被张队拦腰抱住的邵群,愤怒地踹着地上伤痕累累的徐大锐。
一边踹还一边骂道:“操你妈的,你敢动老子的人!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救护车关上了门,黎朔疲惫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陷入了昏迷。
黎朔感觉自己昏迷了很久,这期间他做了很多噩梦,一个套一个,连环梦,醒来后又是另一个噩梦。他梦到赵锦辛为了他,死在老刁枪下,那么多的血,流都流不完,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成年人居然可以流那么多的血。
“锦辛!”
黎朔尖叫着醒来,发现眼前空白一片,空旷的病房里只坐着一个人。
那人用手指堵着耳洞,语气恶劣:“他妈的,醒就醒了,叫什么叫,吵死老子了。”
黎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才看清坐在床尾悠闲削着苹果的人是邵群。削苹果的姿势多少与邵公子的气质有些不符,但他本人似乎不在意,穿着西装翘着二郎腿,用小刀一截一截地摧残手里的水果。
黎朔两眼放空:“锦辛呢,他怎么样了。”
“没死。”邵群放下水果刀站起来,“你挨了一枪,也没死,肋骨就断了两根。”
听这轻松的语气,黎朔就知道,赵锦辛大概率已经脱离危险。他不想看见邵群,索性闭上眼:“没什么事,就不劳邵公子费心了,再见。”
“你敢赶我走?”邵群声音拔高,两三步窜到床头,居高临下盯着他,看到黎朔还惨白的脸,语气又软下来,“我姑父姑母来了,我在不方便。”
黎朔一听,睁开眼挣扎着就要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给我老实躺着。”邵群一巴掌就给他按回病床上。
黎朔疼得咳了出来:“他们、我……”
“他们已经来看过你了,你没醒。”邵群一屁股坐在他床头,把那块破烂的苹果塞进他嘴里,黎朔嫌弃地别过脸,邵群接着说,“放心,他们还没想找你兴师问罪,看在你……替锦辛挡枪的份上,而且那臭小子本来就是咎由自取,活该。”
邵群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当时暴怒发狂的人也是他。
言不由衷。
黎朔撇撇嘴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坐了一会,邵群看了眼时间:“行了,你自己躺着,有事叫医生,没事别烦我,adrian那个小娘炮要来看你,叽叽喳喳吵得要命,被我挡了,等你能坐起来再说。”
黎朔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温小辉,看来这一枪的后遗症挺大。
邵群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抬着下巴看黎朔:“你快点好起来,锦辛那个傻逼天天吵着要见你。”
邵群再没来过,黎朔有护工陪护,病情好得很快。也就是他还有常年健身的习惯,能在三十多岁挨了一枪后,还硬挺地站起来。
好多天没见赵锦辛了,他真的很想念,他现在闭上眼就是赵锦辛哭泣的脸,要么就是赵锦辛浑身浴血向他走来。
他再看不到赵锦辛,可能就要疯了。
他让护工把自己挪到轮椅上,问清赵锦辛的病房,然后独自上了楼。
护工告诉他,赵锦辛伤得很严重,血小板无法凝结,失血时间过久,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周才出来。
黎朔心里发堵,他好想抱抱那个因他而脆弱的生命。
他来到赵锦辛病房外,门虚掩着,里面是邵群的声音。上次被爱人背叛的情形突然涌进他的脑海,这记忆陌生得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黎朔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