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了？”

慵懒地窝在柔软宽大的羽翼中，夏云辉的精神力化作虚幻的金色树根，逐渐向包裹自己的黑色羽茧靠近。

“嗯。”

作战人型低下头，给赖在自己怀里的小向导一个安抚性的亲吻。

但即便它不这么做，夏云辉的内心情绪，也已经十分放松了。

精神力接触中，虚幻的耀金与凝实的纯黑，相互攀附融合，将他引领至异变体浩然无际的精神世界。

“……”

眼前是一片寂静晦暗的宇宙深空，夏云辉漂浮在失重的金属建筑中，怔怔地看着两侧透明的视窗外，超出了往日认知的景色。

真正的宇宙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璀璨浪漫，恰恰相反，真实的宇宙空间中没有传导声音的介质，一切事物都是无声而死寂的。幽邃深沉的亘古黑暗笼罩万物，来自遥远恒星的点点辉光，完全不足以照亮这空无的寰宇。

唯有离得最近的那颗水蓝、碧绿、金黄三色交织的星球，让孤独漂浮于深空的人类，产生了些许归属感。

“不可思议。没想到，我竟然也会怀念……”

或许是被环境所影响，此刻，他的思绪错综复杂。

成为“夏云辉”之前，他的过往经历没有任何美好可言。往日的时光，如同柴火燃烧殆尽后余留的冰冷灰烬，并不值得留恋。

然而，有一点始终难以否认——正是眼前这颗孕育过无数生命的星球，切实地塑造了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类的肉体、精神与灵魂。

“……”

在这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金属太空建筑里，夏云辉虚幻的身影四处漂游。向导的精神力自周身扩散而出，渐渐在泽塔的精神领域内，构筑出属于他的灵魂虚影。

虚幻的、金色的“树”，飘浮在浩瀚苍茫的太空中，依托于漆黑的金属土壤，向上又向下，无尽地生长延伸，形态已无枝干与根系之分。

神圣的纯金脉络流光四溢，刻印至宏伟建筑的每一个角落，与金属墙内湛蓝的能量纹路条条相接，最终凝聚成一道连接两个灵魂的双向契印。

完成双向契印后，夏云辉轻易地明晓了泽塔的真实本质。

总量庞大的银灰色纳米金属，被泽塔无穷无尽的精神能量，如臂使指般驱使着，构建成一座从行星地表直达浩瀚宇宙的宏伟奇观。

不计其数的子个体，从位于太空的集合体中分出，被无视空间距离的特殊精神力所操纵，向太阳系内的其他行星和小行星们飞去。

施加了模因屏蔽、空间隔断等多种手段保护的月面基地内部，源源不断的纳米金属自原理不明的转化熔炉里涌出，为宏伟的金属星海帝国持续添砖加瓦。

而泽塔真正的能力来源——作为异变体的污染核心，早已转换为只存在于精神与灵魂层面的概念性集合，潜藏在它一望无际的精神海中。

除非在精神与灵魂方面拥有比泽塔更强的能力，并且能一击摧毁异变体浩瀚无际的精神海，否则永远无法伤害到它那不依托于物质存在的灵魂核心。

这是多么的……美丽！强大！不老不死！

精神游荡在空无的宇宙中，已经别无所求的向导垂下头，无声地轻笑着。

他曾经清浅的褐色眼瞳，在某个瞬间，竟显露出烈阳般辉耀的熔金之色。

不为任何事物所染的夺目光芒，从世界表皮下的混沌虚无中流溢而出，带来好似能燃尽整片宇宙的熊熊火焰。然而，这等无慈悲的辉煌火光，却又在初绽形体时便停滞失色，再度归于永恒的沉寂。

从对方精神领域的无尽星海中离开后，夏云辉就一直扒着泽塔不放手——开玩笑，这可是宇宙空间耶！

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非常厉害的科学家，开发出能够载人的宇宙飞船，然后搭载着自己的造物，亲自去探索那神秘未知的寰宇。

尽管儿时那不成熟的想法，早已被残酷的现实碾作尘土。但若真的有可能冲破地心引力的束缚，飞往蓝天之外，他一定会很高兴。

某些曾经死去的情绪，此刻在心底再度复生。

“刚刚我在你的精神领域里，看到的画面是……？”

夏云辉主动上前，一双无害的浅褐色眼睛，与泽塔永远平静的、天空般的蓝色双眼相对。

作战人型半靠在床头，十二对修长的铁翼将缔结了契约的向导裹在怀中，手托着夏云辉的后腰——那处皮肤上的纹样，正是代表双向契印的现实节点。

“我觉醒的力量很特殊，与大部分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仅保有本能的家伙们不同，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精神领域。”

少年股沟上方的皮肤敏感而白皙，模样狰狞的纯黑钢铁羽翼状花纹刻印其上。泽塔冰冷的金属手甲划过，让向导刚刚满足了情欲的身体又微微战栗。

“你在我的精神领域里看到的图景，实际上，就是我身处宇宙的那部分躯壳的所见所感。”

黑发的作战人型低下头，耐心地为自己的向导解释。

“因为太空电梯和空间站都没有搭载人类的设计，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向你展示，抱歉。”

“没关系！反正我们缔结了双向契印，四舍五入，我也算半个上过太空的人类了！”

夏云辉窝在对方的怀里轻笑着，完全没觉得遗憾，相反还觉得自己赚大了——拜托，泽塔可是活体·灵能·纳米金属群的集合意识，超酷的好吗？！

“……这个给你。”

身侧的空间轻微扭曲，一枚纯黑的金属颈环从中落下，被泽塔接住后，又亲手给它的向导戴在脖颈上。

夏云辉则配合的仰起头，方便对方佩戴。

“这是？”

“一个还算方便的保护装备。用你的精神力接触这个装置，就可以查看说明，并使用搭载好的各种功能。”

“……”

已经利用精神力激发颈环的夏云辉，对泽塔口中的“还算方便”有了初步的理解。

全球3d实时地图：包含天气预报，和各大污染物、异变体和人类聚居地范围等重要内容。

足球场大、三层楼高的随身储物空间：可以贮存活物，内含时间方面的干涉，能够让物质在取出来时，与放进去那会儿的状态相差无二。

无cd的空间传送：目前已经记录的坐标点有蔷薇森林和泽塔的南方基地，可记录的坐标几乎没有上限。

各种数据资料：包括他闻所未闻的精神力使用方法，各大人类基地的人员构成，达到s级的污染物、异变体和哨兵的信息等等。

纳米金属障壁：连接着泽塔的集合意识，算是它的分身之一，能够自主进行防卫和退敌工作。

另外，作为缔结了双向契印的对象，夏云辉在遇到危险时，也可以通过契印间的紧密联系，直接呼叫泽塔，让它利用那枚s级空间类污染核心的能力赶来救场。

植物系异变体盘踞的地盘，作为“夏云辉”的初始出生点，理所当然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但仔细一看，他在地图上却发现了些许难以忽略的违和感。

“咦，为什么蔷薇森林内外的温度差异这么大？”

夏云辉观察着3d地图上，蔷薇森林周边区域的温度显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森林里是恒定的28度，可外面的温度竟然在42－56摄氏度之间？”

“看来，你进入森林后并没有计算时间……现在是炎热季，正常的地表温度对人类而言确实很高。”

“这也是除了我的南方基地外，大部分生存基地的生活区，都位于地底的原因。”

泽塔并不对小向导的无常识感到奇怪，因为大部分人类生存基地的向导们就是这样的——他们的身体无法抵御污染，所以只能龟缩在基地里，不会像哨兵一样需要外出执行任务。

“……”

的确，原主留下的记忆中，未觉醒前在基地生活的时光，多半也是在逼仄、拥挤的地下空间度过，能外出的机会寥寥无几。

“至于那座异变体盘踞的森林，那里已经变成了它的‘地盘’，就像这座海岛已经完全成为了我的地盘一样。”

泽塔指了指下方，表示整座岛屿都作为太空电梯的地基，被它所占据。

“啊……这是强大污染物或者异变体，才可能拥有的‘污染死界’？”

夏云辉的记忆中，原主曾在基地的通识教育课程里，学习过这个概念，但他从未亲自进入污染死界。

至于现在嘛……只能说，他进污染死界跟回家一样。

“嗯，污染死界，人类那边确实这样称呼我们的地盘。”

作为亲自构建过污染死界的高智慧异变体，泽塔对此拥有很高的发言权。

“我们的地盘内部，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物理规则；越强大的异变体或污染物，所构建的规则与现实世界相差越远。”

“构建死界的过程，就是……用‘污染’将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侵蚀，再把属于自己的‘规则’融入其中，然后重新卯接回去，成为嵌合真实世界的一块异样拼图。”

“所以，一般情况下，异变体或污染物盘踞的地域，污染值会很高。南方基地的污染值偏低，是我特意操控后的结果。”

“原来如此？”

夏云辉用精神力拨弄星球的3d模型，看着赤道某个海岛上向天空不断延伸的金属结构，心想……他能泡到纳米金属集群意识，就算这趟异世界穿越没有白来。

然后，某人默默在心里给泽塔起了个“小灰”的外号1。

临时老师·泽塔可不知道怀里的向导在想什么，一直在认真地为缺乏污染知识的人类讲解。

“实际上，那枚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陨星，并没有给这颗星球带来所谓的‘污染’，更像是带来了一种生命形式的强制转变。只不过，对无法适应转变的人类而言，这与致命的污染无异。”

“明白了……或许你这样拥有高智慧、能独行于宇宙空间的个体，就是此类生命形式的最高表现之一？”

好歹也是学过生物的人，虽然他曾经主攻植物方向，但对于生命进化，也有一点自己独到的理解。

“以应对灾难的存活率而言，确实如此。”

作战人型点头，给出的评价相当客观——如果地球就此毁灭，也不会对泽塔在宇宙部分的躯壳有任何影响。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这座由泽塔构建的南方基地，居住环境安全舒适，人文理念开放包容，犯罪率永远飘零——是夏云辉前世从未见过的人类理想家园。

生活在南方基地“失乐园”内的人类数量总共五十多万，消耗的食物、日用品等物资，均由多枚低级污染核心改造的物质生产平台提供。

泽塔的分意识体——居民们眼中的超级人工智能“撒旦”，负责统筹管理整座城市的维护和运行。

失乐园内的人类大多从事第三产业类工作，生产和技术岗位基本交由他们眼中的超级人工智能负责。

在生存物资充足，且没有人造消费潮流引导的情况下，人类的快乐简单又纯粹。

作为代价，南方基地的人类，无论男女都没有生育能力。泽塔似乎为了方便进行数量管理，特意从基因层面剥夺了他们的自我繁育能力。

如果他们想要抚养孩子，就必须向人工智能申请繁育资格，通过相关学习和考试后，才允许使用孕育舱培养人工胚胎，获得自己基因上的后代。

当然，拥有繁育资格后，失乐园内的人，也可以直接领养并非自己血脉的孩子。

反正财产无法继承，养老全部由超级人工智能“撒旦”的“伊甸”模块负责，小孩是否拥有自己的基因并不重要。

其中是否会有人对此不满……夏云辉并不知道，但失乐园拒绝一切外来移民，而内部的人类没有觉醒精神力的条件，根本无法推翻泽塔的统治。

那么，一个容许笑容、容许欢乐、隔绝污染、根除罪恶的“神”，大概就是失乐园住民们的最好选择。

夏云辉享受着失乐园居民开发的各种全息游戏被动精神力接驳，控制中枢为泽塔，心里大声赞美亲爱的纳米金属集群意识，达成了他的全息游戏梦。

然而，再快乐的时光，都有结束的那一刻。

这一次，却是夏云辉主动提出离开。

作战人型正在地球同步轨道的调整舱里追加神秘的新机能，夏云辉痛失人型抱枕，只能通过精神内构筑的双向契印，隔着三万多公里，把自己接下来的动向告知它。

“泽塔，我准备回森林看看。”

“好。”

泽塔的回复很快，它显然没有剥夺夏云辉自由的打算——既然是不怕污染的人类，当然可以正常地行走在遍地污染的新世界。

至于武力方面的危险，身为契约者，泽塔有义务帮对方解决这些麻烦。

“如果碰到危险，就叫我。”

通过短时间的训练，夏云辉性质独特的精神力，已经能够发挥出一定的攻击性。再加上泽塔给予的防护装备含隐藏功能，足以保护向导日常行动的安全。

傍晚时分，利用颈环的传送功能，离开蔷薇森林四天的夏云辉，重新回到了这片给予自己新生的宁静之地。

植物系异变体的反应相当热情。他才刚刚落地，一条手腕粗的墨绿藤蔓便从身边探出，动作轻柔而迅速地缠上了向导细瘦白皙的手腕。

“……”

莫名的，夏云辉感觉这场景很腻歪，像极了前世那些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小情侣。

但他的身体，倒是已经习惯了藤蔓的这种亲近——换成某个不认识的人这样拉着他，百分百会被夏云辉用精神力一把甩出去。

发现向导还在愣神，藤蔓便趁机把几枚水晶质感的赤红花苞塞到他手里，生怕夏云辉外出的这段时间饿肚子。

夏云辉接过异变体投喂的污染饵料，丢进嘴里咬碎，浓郁却不腻人的玫瑰甜香于舌尖热情地绽放，就像这片永恒美丽、永远欢迎他的蔷薇森林。

这几天苦涩的黑巧吃多了，现在重新换回香甜的玫瑰花馅料，倒也不错。

异变体耐心等待向导用餐完毕，随后，无数墨绿的枝蔓从四面八方伸来，卷起身量渐长的少年，快速在繁花盛放的赤红森林里移动。

森林中心的空气和往常一样，温暖湿润，满溢着甜蜜的芬芳，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与之交融，汇聚成向导周身独特的风。

得益于植物异变体无意识间构筑的“污染死界”的效果，森林免受外界蒸笼火炉般天气的炙烤，是植物们繁茂生长的天堂。

尽管这里只有藤蔓异变体一种主要植被，那些类似树木的植物其实也是藤蔓的分支，但仍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植物，在异变体留下的狭缝间坚强繁衍，向天空举起自己那细小却顽强的花朵。

藤蔓的阴影从上空划过，安置于森林腹地的蔷薇花床，美丽柔软依旧。

针对向导身躯，进行过特别调整的绯红花床，舒适又催眠。在上面滚了一圈后，夏云辉几乎要像以前一样，双眼一闭，沉沉地睡去。

傍晚金橙色的阳光，穿过墨绿藤蔓交织组成的密网，洒落在向导粉白细腻的皮肤上，映照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伴随精神力的多次运用，夏云辉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点细微的改变。

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

“唔——不行……没洗澡，不能睡。”

按揉着酸痛的眉心，少年从赤色蔷薇缠绵的怀抱中艰难爬起。他勾拉着一根耳边垂落的墨绿藤蔓，示意它带自己前往温泉。

作为一天能洗两次澡的南方洁癖人，他觉不容许自己不洗澡就睡觉。

落日余晖已尽，弧月赶赴天空，投下一片洁白的冷光。

白雾袅袅的水池边，向导褪去全身除了颈环之外的装备，伸出脚尖，试探了一下温泉水温。

清冷的月华之光，从少年单薄的肩头滑落，抚过脊背凸起的骨节和若隐若现的腰窝，勾勒着他线条优美的修长腿部，最终逸散在温泉表面升腾的银色雾气里。

温泉边沿的圆润石子与融入夜色的各色花丛，也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亮银光辉。

夏云辉扶着手边的藤蔓以防打滑，慢慢浸入蒸腾着雾气的温泉中。

森林的夜晚很凉爽，而泉水的温度则正好合适，是人体会感到温暖、但不会觉得烫的程度。

景色优美，环境清幽——平心而论，夏云辉相当喜欢这座藤蔓异变体为他建造的温泉。

“桑槐？”

扯下一根缠绕自己手腕的墨绿藤蔓，夏云辉尝试呼唤异变体还是人类时候的姓名，却没有得到它的回应。

随后，半浸在水里的向导，像是在呼唤什么小动物似的，试着对一米外的某根藤蔓招手。

“来，过来？”

这回异变体倒是有反应了，那根手臂粗的藤蔓飞也似的窜过来，迅速又小心翼翼地将向导细瘦的手臂缠绕几圈，轻轻蹭了蹭少年碗口湿润的皮肤。

“居然真的能听懂特定词汇……”

明明是自己开始的实验，夏云辉此时却情感复杂。

毕竟藤蔓异变体的表现，就像某些有点智商的、温顺无害的大型宠物——只要忽略它那凶残的战斗力和盘踞整个行省的总体积。

当夏云辉从温泉中走出，周围的藤蔓还会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帮向导吸干身上残留的水珠，再将挂着干净衣服的枝条伸到他面前。

这种行为，可不像是意识混沌的非智慧异变体能做出来的。

这次重返森林，夏云辉其实带着实验性的想法而来——关于藤蔓异变体的精神力强度，他或许有办法帮助它提升。

无论如何，藤蔓都是“夏云辉”的恩人。

当他突然降临到一个陌生的新世界时，是植物异变体治愈了这幅濒死的躯体，又为他那疲惫不安、迷茫无助的灵魂，提供了纯粹而珍贵的休憩之地。

所以，知道得越多，夏云辉就越担心——藤蔓会因为智能的缺失，而被污染物、异变体、人类或其他的危险夺走性命。

虽然前世已经习惯了失去，习惯了努力永远没有回报，他也将常人重视的名利、金钱、情感等事物尽数放弃，释然地奔赴一切生命应有的终局。

但至少这次，在异变体精神力强度方面，夏云辉会尽己所能地帮忙。

哪怕，最后拥有了自己智慧的藤蔓，可能会和夏云辉渐行渐远……但他还是希望这只救过自己的异变体，能自由自在地度过活着的时光。

虽然因为前世一言难尽的经历，夏云辉不知道什么是爱意，也无法对什么东西产生爱意，但唯有这份祝福，是他真心实意的祈愿。

虚幻的金色树根自体表蔓延而出，通过缔结的双向契印，他再次与藤蔓进行精神调和。

与倾向于“熵增”的物质世界不同，灵魂与精神的世界里，反而遵循着“熵减”的原则。

哨兵因污染而变得混乱无序的精神力，接触到向导没有被污染的、平稳运行的精神力后，会自发地向有序、理智的状态转变，进而脱离无意识的狂暴状态——这就是“向导能对哨兵进行精神安抚”的理论支持。

另外一个重要的理论支持——哨兵与向导，二者能够进行精神力接驳、或精神力融合的基础，是人类共同的社会生活构建起来的、无形无相的思维逻辑之桥。

简而言之，可以理解为“大家都认为自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才能基于此建立紧密的精神连接。

与之相反，异变体的诞生，原因是哨兵的精神力被严重污染，导致其混乱程度跨过了某个临界点，使哨兵现实世界的身体、思维逻辑，连同灵魂中的精神领域一起，产生不可逆的巨大转变。

发生这种转变后，异变体的灵魂与精神会进行基于“污染”的再重组，重新生成与人类时期迥然不同的身体、思维、精神和灵魂。

此时，异变体将构建自己独有的精神领域秩序，抛弃所有作为人类的认知，再也无法与人类向导的精神力互相接驳。

当然，这也意味着一件事——哨兵一旦转化为异变体，即便仍然拥有人类时期的记忆，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以上理论知识，均来自泽塔提供给夏云辉的学习资料。

在泽塔监控全球的模因网络中，有且仅有夏云辉一人，能与异变体进行精神力融合，甚至还能完成连通灵魂的双向契印。

要知道，哪怕不同异变体之间，精神力的互相排异反应也很严重，更别说异变体和人类了。

因此，泽塔一度怀疑夏云辉并非纯正的人类，而是某个小基地靠不知名手段瞒过它的模因网络，偷偷制造的、无惧污染的“人工改良向导”。

可惜，夏云辉的基因检测显示他是个“纯天然”人类，释放的精神力中也没有外界干涉痕迹，不然，泽塔又能获得一项有趣的新技术了。

“炎热季即将过去，如果想要移动，之后持续时间仅有一个月的温和季，是最好的时机。”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夏云辉躺在湖边茂密的草甸里，下方是盘成临时床垫的墨绿藤蔓。身边因为污染值上涨而显现出金色蛇瞳的哨兵，正在为他讲解这个世界的出行要点。

“海洋、湖泊与河流都非常危险，大型水体里容易诞生数目繁多的高等级污染物。如果需要渡河，一般选择从高空飞过，或借助空间能力强行跃过。”

断空垂落的白色长发光泽流动，看得夏云辉爪子痒痒，反正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么想着，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哨兵散乱的发尾。

手中发丝冰凉顺滑的触感，与初见那次的深入交流时别无二致。

被抓着头发的人并不气恼，只是无奈地看了昏昏欲睡的夏云辉一眼，继续用催眠的温和语调，介绍在这片危险大地行走的须知事项。

“……”

大概是透过枝叶洒落的阳光太柔和，又或是湖边沾染水汽的凉风太轻柔，夏云辉五指间缠着对方的发丝，一开始还精神奕奕地听着，后来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哨兵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十分敏锐，断空当然发现了夏云辉偷偷梦会周公的行为，却也没有叫醒他。

断空原本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湖边待着，和已经成为异变体的弟弟说着不会再有回应的日常话题，结果却突然碰到被藤蔓带来湖边的夏云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断空听闻这位不惧污染的向导，准备离开藤蔓的污染死界，去各地“旅行”的离谱愿望后，才综合多年外出任务的经验，将自己总结的安全出行要点告知他。

支付完夏云辉的报酬后，污染值下降的断空选择了脱离中央城，目前只是一个无所属的游荡哨兵。

游荡哨兵们穿梭在污染死界和人类的生存基地间，大多由污染值偏高、缺乏匹配向导的哨兵组成。他们把污染死界内的珍贵资源带回人类的生存基地，作为交换，基地会为这些命不久矣的哨兵们提供生存物资。

当游荡哨兵的污染值即将达到异变临界点时，便会前往某个远离人类基地的污染死界，将其作为自己的安眠地。自他们而生的异变体，将与那处污染死界的领主交战，无论哪一方获胜，对人类来说都无关紧要，最多就是污染死界易主罢了。

异变体和污染物无法吞噬权能与自己不同的污染核心，理论上，只要游荡哨兵别去和自己能力同类型的污染死界送死，人类就无需担心诞生强大的敌对存在。

“唔……你说你要和我一起旅行？！”

夏云辉在没有蚊虫的湖边睡了个漫长的午觉，艰难地醒来后，却突然听到白发哨兵的离谱决定。

“嗯，我已经脱离中央城了，现在是自由身。”

断空的语气平淡，似乎不觉得这是需要大惊小怪的事情。

“哨兵还能主动脱离基地？”

原主留给他的记忆里，可没有这回事。

“中央城的其他哨兵都拦不住我。”

s级的空间系能力说话就是硬气，用物理手段强行辞职的断空，显然对他曾经生活的中央城毫无留恋之情。

“我懂了。”

持有无cd闪现这类长距离位移技能的存在，就是如此高贵。哪怕之前隶属基地的哨兵没有辞职的说法，现在也有了。

断空那边方便的话，夏云辉很高兴能有个熟人陪着自己一起旅行。遇到需要交流的陌生人时，他还可以减少本就不多的社交能量的损耗。

第一趟旅行的目的地，夏云辉在各大污染死界和人类基地间犹豫不决，仔细想来，还是污染死界里与现实迥然不同的风景更吸引他。

“旅行的第一站，我想去靠近海边的污染死界看看，你有什么建议吗？”

前世他生活在内陆地区，还从未亲眼见过海岸线的风景，现在有条件了，自然想去游览一番。

“我想想……最靠近海边的基地是东南基地。”

对于夏云辉试图进入污染死界玩耍的危险想法，已经在污染死界内和他聊天的断空，似乎没什么理由阻止这种堪称离谱的行径。

“根据那边的最新消息，东南基地的部分海岸线，已经被一只强大的s级污染物占据。那只污染物的污染死界，在重塑了近海面貌后，甚至也开始逐渐侵蚀陆地。”

“污染物……”

虽然人类习惯将污染物和异变体分开讨论，但在泽塔的分类中，二者的精神和灵魂特性并无太大区别。

根据泽塔的预测，夏云辉既然能和异变体完成精神力融合，那么，理论上，他也能对污染物做到相同的事。

“那我们先前往东南基地，然后再进入那只污染物的领地。”

夏云辉刚好可以试试，他能否通过精神力和污染物沟通。要是不行，就让断空用空间能力带着他速速跑路，最糟糕的情况下，也有“呼叫泽塔救援”这种终极手段保底。

如果所有手段都失效了，那就趁机长眠于海底，夏云辉根本没在怕的。

“好。”

无事一身轻的断空，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担心这位特殊的少年向导被陌生人欺骗，才提出要跟着他。

早在断空和桑槐兄弟两人，都没找到匹配的向导时，他们就已经做了决定——无论谁先接近污染临界值，剩下的那个人都会将他带离中央城。最后，两人的异变体将在同一片土地上，互相埋葬彼此。

断空与夏云辉的初次见面，就是他污染接近临界值，前往此处履行约定的举动。

然而，面对自己哥哥化作的半人半蛇，诞生于桑槐的藤蔓异变体带来了奇怪的向导，让濒临转变的断空再度回归人类的范畴。

当他从浑浑噩噩中找回神志，看到怀中即使被异种性器肏得失神，却依然在向他寻求快感的向导时，因为精神体特性而一直被基地众人排斥的断空，很难不有所意动。

反正哨兵的结局早已注定——他们不是在与污染物和异变体的厮杀中死去，就是被污染成为没有人类意识的怪物。那么，在注定的终结到来前，陪着这位奇怪的小向导到处走走看看，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可惜，天往往不遂人愿，准备充分后离开森林的两人，第一次露营的晚上，便遭遇了可怕的狂风骤雨。

断空不得不显现出白蛇的精神体，用巨大的身体将两人的小帐篷盘在中间。无形的空间屏障环绕着白蛇的身躯，帮助二人隔绝外界狂暴的风雨。

“好大的雨，这真的是温和季吗？”

夏云辉看着那些大如玻璃球的雨滴，即便没有呼啸的狂风，这些从天而降的雨滴也足够对寻常人类造成伤害，更别提从远处的低洼地带中汹涌而过的泥黄色山洪。

“暴雨是由炎热季转向寒冷季的标志。”

因为精神体特性的原因，断空常年体温偏低，帐篷中的他远离了好奇的小向导，免得夏云辉在这种环境里过于失温。

“比起炎热季高达五六十摄氏度的高温，和寒冷季低至零下一百摄氏度的低温，温和季的暴雨已经显得足够友善了。”

“唔……”

察觉到断空不想和自己贴贴的意愿，夏云辉从善如流地钻进单人睡袋里，只露出个脑袋，无聊地盯着一旁席地而坐的哨兵看。

大概是使用能力的原因，断空的污染值正在慢慢上涨，反映到躯体上的变化，便是无法收回的金色蛇瞳和逐渐从皮肤中长出的玉白色蛇鳞。与此同时，在夏云辉的感知里，断空的信息素也渐渐变成了吸引人的糯米团子的味道。

“你睡吧，我来守夜。”

断空如有实质的精神力，凝聚成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球。在精神力主人的指挥下，光球优哉游哉地飘到了夏云辉枕边，充当夜灯。

“我们现在离东南基地大概还有多远？”

夏云辉将半张脸埋入睡袋中，只露出发丝散乱的头顶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按照今天的速度前进，大概三天后就能到。”

白天，他们一直在借用短距离空间移动赶路。具体的移动方向，则由断空根据地图和现有空间坐标间的距离进行计算——这个世界的空间能力和数学息息相关，脑子不好的家伙大概率是玩不转的。

可惜断空从未去过东南基地，没有那处的空间坐标，不然夏云辉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啊……希望明早雨能停。”

虽然断空能支撑起挡雨的空间屏障，可那样不加节制地使用能力，会让污染值大幅上涨——如果有得选，夏云辉不太想打野战来着，更别说还是这种见鬼的暴雨天，完全没有搞颜色的心情。

在糯米团子香气的包围中，夏云辉获得了质量极佳的睡眠。

第二天，暴雨依然未停，阴沉的天像是破了个大窟窿，无穷无尽的水滴正从中倾倒而下。

身为s级哨兵的断空，即使一晚上未睡，状态也和往常一样，完全看不到丝毫困意。

“温和季的暴雨大多会持续两三天，我们最好就这样展开空间屏障继续前进。”

“嗯，听你的。”

全程充当挂件的夏云辉，非常有搭便车的乘客的自觉。

“如果你的污染值即将超过90，就和我说一声。”

“……嗯。”

仅存的亲人成为异变体后，一直被基地高层恐惧和提防的断空，早就失去了作为人类继续奋战的理由。

如果这具人类之躯和人类的思维，对夏云辉还有用，那么他暂时延缓和桑槐的约定也无妨。

连续赶路三天，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暴雨倾盆、山海泽国的景象，让夏云辉对这个世界残酷的自然环境有了初步的认知。

根据断空的说法，如果运气不好，某些地区温和季的暴雨甚至会持续整整一个月，足以摧毁低洼地区的所有人造建筑。

就算不考虑土地和水源中的污染，只论这糟糕的气候条件，就不是人类能种粮食的环境。

原主的记忆中，生存基地配给的食物，大多是一些味道奇怪的营养膏。矿物合成的营养膏，佐以污染值较低的地下水，就是未觉醒的平民永恒不变的日常食物。

“那边就是东南基地？”

夏云辉指着迷蒙雨幕中，毫无人造建筑物痕迹的远处山峰，疑惑地发问。

“嗯，基地的主体在地下，地面上的部分很难用肉眼观测到。”

作为空间能力者，断空曾经去过几个靠近中央城的基地。无一例外，它们都选择依托旧文明留下的防空设施，在地下建立人类生存的空间。

也可以换句话说，并未选择地下城模式的生存基地，都毁灭得差不多了。

“看，来人了。”

两人坐在庞大的白蛇精神体上，感知能力更强的断空，率先发现了东南基地的警戒哨兵。

夏云辉闻声望去。只见遥远的山岭处，一条四周缠绕着清澈水流的半透明蓝色海豚，正穿越厚重的雨幕，向他们所在的地方游来。

“游得好慢。”

习惯了断空牌移动工具的夏云辉，看着远方那只在雨中慢悠悠畅游的笑唇海豚，不由得吐槽。

“稍微等一会吧。如果我再靠近，就会被他们认为是‘来者不善’了。”

断空曾经被中央城派往世界各地充当移动工具，所以他对于陌生哨兵访问人类基地的流程相当熟悉。

庞大的精神体白蛇，懒洋洋地盘踞在远离山洪的高地上，散发的精神力威压非常强，但周身的精神力波动却十分平和。

断空以此向东南基地的观察哨岗表示，来访者中有一位很强的哨兵，而他们没有攻击意图。

污染遍及全球后，现有的通讯工具，全部因未知干扰而失效。人类基地互相的信息交流，一夜之间退回到封建时代的水平。

地理距离较远的基地，甚至都没有信息交流，只是道听途说知晓对方的存在而已。东南基地大概率不知道断空曾经隶属中央城，所以他也没必要对自己的身份特征遮遮掩掩。

“唔——我是东南基地的侦查哨兵·江悦，这种精神力强度，您是a级还是、s级？”

海豚哥不是，坐在海豚精神体上的少年，神情紧张地盯着面前小山般庞大的白蛇。

“能有即将进阶的年轻b级哨兵当守卫，看来东南基地的情况还算不错。”

断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语气并不严厉，但他那双与人类迥然不同的金色竖瞳，依然给面前缺乏经验的年轻哨兵带来了威慑。

“空间系s级哨兵·断空，还有一位……a级向导，希望借道东南基地。”

“什么？a级向导？！”

少年惊讶地看向断空身后，那个披着皮质斗篷的身影。因为属于断空的哨兵信息素已经将夏云辉的向导信息素完全遮盖，江悦根本没能察觉到向导的存在。

社恐的夏云辉把半张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下，高冷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是向导。

“快跟我来。虽然s级哨兵进入基地需要通知基地长，但你们可以先到哨岗里避雨。”

没人会怀疑一位s级的哨兵能否承受温和季的暴雨，然而，珍贵又脆弱的a级向导，可不适合长时间呆在高污染的外界。

不对……传闻某些空间系分支的能力，似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污染。当然，代价是持续使用空间能力的哨兵，污染值会大幅上涨。

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江悦，偷偷瞥了一眼断空与精神体白蛇相似的金色竖瞳，心知这位的污染值绝对不会低。

水蓝色的半透明海豚精神体在前方带路，身影凝实的玉白巨蛇紧随其后，三人顶着愈发狂暴的风雨，来到半山腰一块不起眼的凸起岩石旁边。

稚气未脱的江悦轻扣这块灰白的庞大岩石，片刻前与其他岩石无异的石块，竟突然裂开，露出隐藏于内的金属电梯。

“下面就是我们的哨站，今天是我和林叔值班。”

靠近哨站后，断空收回了庞大的精神体和无处不在的精神威压。不再被压制的江悦，瞬间释放了年轻人的跳脱本质。

“我们基地的污染值不高，两位应该能好好休息一下。话说，你们是从哪个基地过来的？”

“中央城。”

回答江悦疑问的依然是断空，夏云辉将自己藏在斗篷的阴影下，默不作声地紧随着断空故意放慢的脚步。

这是两人出发前就商量好的答案——断空为中央城勤恳打工这么久，相信他们也不介意自己的名号被拿来扯虎皮用。

“欸？竟然是那个传闻中规模最大的人类基地？！”

感应到主人震惊的情绪，缩小化的水蓝色海豚精神体，瞪着圆眼睛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夏云辉的视线不由得被这只活泼的迷你海豚吸引，当然，若无断空的信息素屏蔽，他绝无可能如此靠近一位污染值较低的哨兵。光是低匹配度带来的信息素排斥，就足够让嗅觉敏锐的夏云辉，对低污染值的哨兵退避三舍了。

“啊，到了。”

电梯停止下落，娃娃脸的少年哨兵为二人打开厚重的金属隔离门，一位面有伤疤的中年哨兵早已等在门后。

“林叔，这两位是从中央城来的s级哨兵和a级向导，打算进入我们基地暂时修整。”

“中央城来的稀客啊……”

面目凶恶的中年人让开身位，眼神复杂地看向断空身后毫无精神污染迹象的向导。

“看来，你们已经从五年前那次污染物袭击中恢复过来，还成功完成了实验？”

“不，在我看来，所有的结果都很难被定义为成功。”

作为空间系能力者，断空对中央城内部的疯狂实验并非一无所知，这也是他一定要把异变后的弟弟送走的原因。

“而且，大半年前，同样规模的污染物袭击再次出现，中央城也损失惨重。”

“哼，你和那些疯狂的家伙不同。在那个鬼地方，你这种人早晚要混不下去。”

中年人似乎对中央城的行事风格很熟悉，将两人引至坚硬的石质座椅后，便大大咧咧地坐在岗哨另一边的石凳上，和断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从来不认同他们的理念，只是在中央城暂时谋生罢了。”

断空纯金的蛇瞳缺乏人类共有的温情，配合没有起伏的语调，更显得孤傲和冰冷——这非常符合高污染值的s级哨兵在人们眼中的印象。

“好吧，生活所迫，大家都一样。”

这位饱尝生活之苦的中年人，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是林巷，物质系能力的a级哨兵……五年前曾为中央城工作。刚刚我已经用能力向老大传递了消息，你们先在哨站里等一会儿，得到她的同意后，就能放你们进城了。”

“放心，大姐头她审批速度很快的。”

江悦作为觉醒两年的年轻b级哨兵，很少见到a级向导。他撇了一眼仍未摘下斗篷的夏云辉，但似乎又发觉这种视线太失礼了，再装作不在意般把视线从兜帽的阴影里挪开。

然后，他身边好奇的水蓝色海豚精神体，替代脑袋不太灵光的主人，继续盯着向导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看。

“……”

在场有一位a级和一位s级哨兵，除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夏云辉外，江悦的小动作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大概是觉得丢人，满脸疲惫的中年哨兵，放出一只体态修长的黄鼬，撞向半空中那只水蓝色的迷你海豚精神体。

“小子，注意警戒周围！你也不想你的值班表被连续排到三个月后吧。”

“别、别啊！我还想加入外出任务呢！”

江悦这种小年轻哨兵哪里坐得住，仅温和季一个月的值班就已经叫苦连天了，让他在哨岗内焖三个月简直是新时代酷刑。

被前辈训斥的小哨兵挠了挠自己的棕色卷发，老老实实地散出精神力，与外界无处不在的流水保持共感，警惕着基地外或友善或恶意的“过路客”。

“哦！大姐头同意了你们的入城申请。”

土黄色的精神力光芒从那只黄鼬的表面逸散，中年哨兵为夏云辉二人打开了通往地下基地的厚重金属电梯门。

“入城梯在这，下面会有接待和登记人员等着你们。”

“好，谢谢。”

断空站起身，向还坐着的夏云辉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搭上来——这类生活中的微小礼仪，被大多数人类基地所使用，以此展现哨兵对向导的无害性和服从性。

根据泽塔从世界各地采集的数据，采用这类繁琐的礼仪后，“反向疏导”的概率会有一定程度的降低——或许，这跟向导们主观上感知到自己被尊重和重视有关。

伴随着逐渐增强的下坠感，通往地底深处的电梯缓缓启动，将二人带往未知的地下人类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