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唐(一下)
吴王李巨主事河南的时候,洛水两岸各路**即便有保存自家实力的心思,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明。如今李巨为了洗脱嫌疑闭门谢客,张巡再派人四处求援,一众友军不动如山,便再正常不过了。
“鼠目寸光!可怜太上皇陛下英明一世,到老来,居然,居然.......”忍了又忍,却最终没能忍住,张巡摇摇头,沉着脸数落。
把胸中的闷气散出去了一些,他又迅速调整心态,压低了声音向许远请求:“朝廷的事情,咱们离得太远,也许听到的未必全是实情。所以,刚才的话,尽量不要外传,以免影响我军士气!”
“许某明白,所以才只敢回到屋子里跟你说!”睢阳太守许愿苦笑着答应。“但是眼下叛军已经视睢阳为扭转全局的关键,如果得不到其他各路兵马的接应,光凭着咱们手头这几千人,很难守得太久。”
“我跟临淮节度使贺兰进明还有些交情,过几天找个贼人不注意的机会,让南八带着我的亲笔信闯出去,向贺兰进明求援。看在当年彼此诗文唱和的份上,估计他不会见死不救!”纯粹是为了给大伙鼓劲儿,张巡又说出了另外一支可能借助的力量。
“贺兰进明,就那个靠拍李林甫马屁上位的榜尾进士?!”许远轻轻皱眉,为大局计,没有直接提出反对意见。
“当时李林甫大权在握,任何人想做出一番事情来,都不得不跟他虚与委蛇!”张巡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厚,只字不肯提贺兰进明的丑陋过往。
见他如此苦心孤诣,许远反而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着向张巡拱手,“其实许某这次出去,带回来的也不完全是坏消息。刚才忘了恭喜大人了,朝廷终于听说了我等再此地的功绩,已经下旨,封您为御史中丞。兼领河南节度使,兵马使。雷将军、、姚将军、石将军、南将军他们,也都各晋三级。封正三品大将军,加特进。”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主官,在朝堂上的地位仅次于左右丞相。特进则为正二品散职,地位仅次于开府仪同三司。若是换在承平时期,能得到这样的殊荣,张巡即便再沉稳,恐怕也要激动得热泪盈眶。然而此刻,他心里的感觉却只有寒冷。“张某宁愿陛下给睢阳派三千兵马来,而不是这些空头官职!否则,万一哪天睢阳不保,朝廷恐怕一下子就要损失两位中丞,四十多名特进了。”
许远苦笑着摇头。在朝廷发往河南等地的圣旨中,他也被加封了光禄大夫,河南道屯田使,走上了老许家几辈子都没做梦都想到过的高位。然而如今大唐治下,特进帽子漫天飞,连公侯伯子,车载斗量。大伙既不能凭着它指挥各路诸侯,亦不能将它卖出去,换取弟兄们的粮草军资。除了小小地满足一下虚荣心之外,根本不具备任何意义。
不想让张巡和弟兄们过于失望,他想了想,又笑着补充:“还有一个好消息关于安西军的,王洵王明允在开春后再度大败孙孝哲,顺手还夺下了咸阳城。如今,长安西侧和北侧所有属于叛军的据点都已经被拔除,孙孝哲等人,已经不能再出西门一步了。”
这个消息的确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张巡先是楞了楞,旋即脸上写满了自豪的笑容,“好,好,好!”他用接连抚掌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欣慰之情,“来人,传我的命令,让,让伙房在把今晚的粥稍稍弄稠一些,给所有弟兄吃一顿饱饭,也好明日继续杀敌!”
“诺!”左右亲卫答应一声,雀跃着下去传令。没等他们的脚步声去远,张巡已经又回过头来,轻轻拉了下许远的胳膊,低声道:“这消息可否属实?!叛军那边呢,难道就这么忍了。王明允麾下好像只有万把人吧!若是叛军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前来报复,他是否能支持得住?......”
“消息绝对属实。灵武那边,已经将此战的结果印在邸报上,向全天下发行了!并且.....”顿了顿,许远继续说道:“并且叛军那边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向长安方向派遣任何援军。安禄山已经死了,现在接替老贼留下来位子的人是安庆绪,目光不像老贼那般长远。首辅严庄又心胸狭隘,素来跟孙孝哲不睦.......”
“太好了,太好了!”张巡兴奋得来回踱步。这样的话,只要朝廷能及时派一些兵马去援助明允,拿下长安便易如反掌。届时,那些坐视观望的家伙,就会相信大唐国运尚在,对叛军士气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打击!此消彼长.......”
他光顾着高兴,压根没注意到许远的脸上的苦涩。后者陪着他高兴了一会,慢慢收起笑容,低声提醒:“只是如此一来,睢阳所要承受的压力,恐怕要变得更大了。弟兄们已经整整半年没有休息过,城中各项军需......”
“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坚持到长安城被大唐光复那一天!”张巡把手一挥,非常坚定地说道。“你回来之前,我观察城外叛军的动静,已经猜到局势发生了变化。只是没料到会变得如此对大唐有利。我估计最多再有四个月,或者两、三个月,长安城就会被光复。届时,局势彻底逆转,睢阳城便不再向今天这般重要。咱们是走时留,就都从容得多!”
“的确如此!”许远的战略眼光不逊于张巡,否则也不会主动邀请张巡到睢阳来与自己合兵。“如今的局势,长安与睢阳,便是棋局上决定输赢的两个点。看的是大唐先光复长安,还是叛军先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如果真的只需要再多坚持三个月的话,许某即便赌上这条老命,也要陪着张兄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