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三十七岁而论,张奇山已经算是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
“纪某失言,勿怪。”
纪渊止住话锋,化解尴尬。
“哈哈,纪爷不必如此,张某今年三十有二,满打满算,也就五年好活。
我从一生下来,就知道张家人要面对什么,我母惨死于榻上,精血干枯如行尸,完全瞧不出画像中的温婉模样。
我父被厉鬼索命吓破胆子,成天饮酒睡女人,醉生梦死,只盼能够纵情享受,免得遭罪。
至于我,倒是看得开,也没想着给张家传宗接代,一直未曾娶妻生子。
这样的煎熬,与其继续下去,不如止于我一人之后身。”
张奇山释怀的一笑,将张家人的的苦痛凝缩于寥寥几句话中。
“佛爷之磊落、之大气,令人钦佩。”
纪渊拱手回道。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于绝大多数的世人看来,香火延续,家族传承,乃是头等大事。
张奇山想得通这一点,顶住各方压力,让张家绝于自己。
仅是这份勇毅,就远胜于常人。
“谈不上,张家人代代出生,从未睁眼见过娘亲,还要目睹父亲被厉鬼残杀。
父母双亲俱丧,只留一人孤单活在世上,麻木等死。
风水之中,将凶恶残暴的不详之人,称为‘天煞孤星’。
纪爷可知道,我张家每一代人,皆为天煞之命!”
张奇山仰头大笑,充满着自嘲与冷讽,又有些对老天爷的不愤与怒气。
显然是真情流露!
过得片刻。
方才止住笑声。迅速地收敛神色,复又变回那个文雅如书生的槐荫斋主人。
“触及往事,一时有些放浪,还请纪爷不要见怪。”
张奇山坐在榻上,长衫下摆遮住盘起的双腿,轻声道:
“言归正传,纪爷大驾光临于槐荫斋,又跟张东直说,要见一见我。
以纪爷五品千户之尊,想必不会无缘无故寻我一介下九流的散人。
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结个善缘。
纪爷尽管开口,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奇山绝不推辞。
毕竟,攀附北镇抚司这种好事,我又怎么舍得错过。
换成寻常的江湖人,可是求都求不来。”
纪渊负手而立,开门见山道:
“我想知道一桩事,水云庵曾秘密从琉璃厂入手了几样贵重的冥器。
一口红色的棺材,一盏锈掉的长明灯,还有一具活人烧成的陪葬陶俑。
佛爷手里头握着天京当铺八九成的生意,又是私货出手的一块响当当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