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朱笔批示完最后一份折子,已经过了三更天。
外面墨色浓郁,夜风清凉,不复白日的燥热暑气。
这位太子殿下双手搭在座椅上,缓缓地靠进去。
好似闭目假寐,呼吸均匀。
作为东宫近侍的陈规,听到里屋没了翻阅奏章的沙沙动静。
小心翼翼放缓脚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将龟鹤延年铜炉的盖子掀开,挑弄里面燃去一半的安神香,让那股袅袅青烟散发的更快。
陈规没敢靠近那张大案,更不敢去瞧堆积如山的内阁折子。
双手束立,候在一旁。
太子爷醒来之后,往往都会口渴,须得浓茶解渴解乏。
他眼睛余光不经意一瞥,看到身着明黄常服的白含章。
其鬓角间,竟有几缕显眼的华发。
“太子爷监国二十年,当真劳心劳力。”
陈规低声叹气,要知道白含章也是开辟气海的四重天武夫。
又服用太医局开出的各种补药灵丹,何至于衰老至此。
再想到市井坊间流传的五龙同朝,四子夺嫡之诛心言论。
这个从小就服侍太子起居的老太监不禁感慨:
“换成是那几位藩王殿下,真能把握得住监国的大权吗?”
“什么时候了?”白含章不知何时醒了,好似暮年老者少眠一样。
“回禀殿下,子夜过半。”
陈规心头一凛,收敛不该有的复杂心绪。
“近日精力不如以往,总是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
白含章自嘲一笑,摆手道:
“耗得太晚,直接在暖阁安歇好了。
明天是大朝会,要同礼部的尚书侍郎,商讨母后入寝皇陵之事,怠慢不得。”
陈规弯腰躬身道:
“那奴才这就去准备冰鉴,降一降暑气,让殿下睡得舒服些。”
皇城深宫,往往都有石材砌成的御用冰窖,专门藏冰,以供夏日消暑食制之用。
需要的时候凿下大块,置于冰鉴当中,燥热之气顿消。
且还能调弄冷饮,如绿豆水、卤梅水、漉梨浆、梅花酒等。
只不过此物昂贵,贮藏不易,并非寻常门户能够享受。
一般也就呈给西宫,东宫这两处地方。
“本宫没那么骄奢,当年跟随圣人打仗,十几人同睡一地的行军大帐都住过。”
白含章正笑着,忽地神色一沉,转头问道:
“太子妃时常取用藏冰?”
陈规喉咙发紧,也不知道是哪里说漏,声音艰涩道:
“回禀殿下,太子妃尤喜冰镇的梨浆,常常将其作为恩赏,赐给宫中奴婢。
尚寝局专门为其辟出两座冰窖,好满足东宫所需。
太子妃专门交待,让奴才紧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