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观
已经八点了,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王燃下午的时候就看见许白微在后院摆着的摇椅上睡着了,以为她最近太累了,就没去打扰她,但都已经晚上了,夜里室外湿气重,也不能让她一直睡在外面。
他拍了拍人,“微姐,醒醒!你也真够能睡的,天都黑了,你今晚是不是要在观里留宿啊?要是的话就让殷符言跟我挤一屋。”
目前三元观一共就三间住房,卫慕闲来了之后,就没有许白微的住处了,这段时间她都没在观里留宿,差不多傍晚之前就回家了。
王燃话说完,许白微没有反应,他嘟囔了两声,又摇了她两下,“喂,醒醒!怎么睡得这么沉啊?在摇椅上睡半天,你脖子不痛啊?”
然而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她静静地躺在摇椅上,连半点要醒的征兆都没有。
王燃站在她面前,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这后院虽然没有前院吵,但又不是深更半夜,城区里到处都是杂音,不该睡得这么深吧,而且她又不是那么嗜睡的人,往常她连午睡都很少。
他又叫了两声,甚至摇晃许白微的幅度很大了,但还是没能把人叫醒。
王燃神情有点慌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了,要不是还能看见许白微胸腔呼吸时平稳的起伏,跟死人没啥区别了。
他下意识掏出手机,马上按下120打了过去,“喂!海城第一人民医院吗?天水区紫荆街道三元观,有人昏迷了……”
王燃一着急起来,说话的声音就大了,殷符言听见这边的动静,才走过来,问:“怎么了?”
王燃指着摇椅上的许白微,急道:“我刚想喊她,但怎么都叫不醒,她是不是有什么老毛病啊?”
殷符言没说话,目光落到许白微身上,面上不显,但步子急促了一些,走到跟前捉起她的手腕一探,脉搏沉稳,随后又伸手指腹贴上她颈侧,恒定的体温传递过来,也没什么异常。
王燃瞧见他的动作,急道:“听说有些病不能乱动身体,我刚刚那么大幅度地晃她,不会有问题吧?你这么看能看出什么来,我刚刚打了120,等救护车来拉到医院去做检查,应该会精准些。”
殷符言眉峰微蹙,然后弯腰,两指轻轻扒开许白微的眼皮,眼瞳犹如直视着他。一般人晕厥都会眼珠上翻,扒开眼皮大多看见的是白眼仁,但人在离魂时不会,因为灵魂还在视物。
他呼出一口气,说:“没病,是离魂了。”
许白微神情温和,眉眼间一片平顺,就证明离魂在外的魂魄还算平安,没有遇到什么威胁自身安全的事。
“……”王燃睁着大眼,倏地张口结舌,“离、离魂?”
语塞了一会儿,王燃问:“……离魂严重吗?什么时候才回来?”
殷符言摇头:“不知道,连她是什么时候离魂的都不知道,目前应该是没有危险,但一直在外面总归是有风险。”
另外就是,她是主动离魂,还是被动离魂,都是一无所知,什么时候回来就更不清楚了。
王燃:“那怎么办?”
殷符言静默了会儿,说:“我喊一喊她吧。”
王燃:?
他一脸茫然,他想说现在人昏迷不醒,你喊什么喊,人也听不见啊?
然后就看见殷符言拿了五根放在神台边上供香客拿取的红线来,搬了个小兀子来到许白微躺着的摇椅旁边坐下,将红线一根根地绑在她右手的每一根手指根部,然后将红线的另一头对应地缠在自己的五指上。
缠好之后,就平静地不时动一动五指,牵扯得许白微的五指也会动一动。
王燃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玄学界的远程操控?不过看他这么笃定的样子,王燃也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没刚才那么担心了。
“天!”他一惊,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打了120,里面掏手机给人家打回去,说人没事了,刚才是太担心了。
对方已经出车,王燃连连道歉,说明情况,然后才挂断电话。
回头,也不打扰殷符言在那发送“密码”,找了个角落待着安静地守着。
殷符言动动五指时,许白微阖上的眼睛,能看见她纤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动,但看起来懒懒的,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殷符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时还是泻露出一丝不高兴,怎么就不理会她让她一直在这儿睡了那么久呢?算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木雕件罢了,她爱放哪里就放哪里吧。
此时,还在冥府的许白微,感受到五指微动,低头看了一眼,知道是有人在叫她回家了。
她人在三元观,估计是发现她叫不醒,担心了。
他们站在破钱山前,老九还在生气,许白微拉着钱乾,说:“九哥,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送钱乾回去了,在鬼门关里待太久了对生魂不好。”
老九愣了愣,说:“哦,好吧,那我送——”
许白微:“没事,走过一次了,我能找到黄泉路的走法,你忙的话就忙去吧。”
老九挥了挥手:“嗐,那么多活儿也不在这一时,我送你们出去!守关那睡死鬼是个难缠货,你要想带生魂出去,他指不定会为难你。”
许白微:“…………”感慨老九自我认知不太清楚,也许她自己一个人走,比跟在无常鬼身边会更顺利。
出鬼门关时,却是无比的顺利,守关鬼远远地看见许白微出来,也不管她是不是跟无常鬼一起,身后又是不是带着生魂了,早早开了门然后缩到一边,十足的老实。
老九都纳闷儿了,“咦?今儿这守关鬼怎么这么安生?”
许白微忍笑,跟他告别:“好了九哥,回去吧。”
老九:“行吧,那你们自己走,要是还是迷路了可以通知我!有的方向感不好的生无常可糊涂,走两三次都还要迷路呢!”
告别完,鬼门关闭合,许白微带着钱乾又回到了幽深的黄泉路上,昏暗局限的视野里,听力就显得尤为敏锐,他们倒着走黄泉路,周围出现阴差勾着魂都是和他们逆着方向走,那悠远的挽歌《蒿里》也越发清晰,这是越来越接近阳间的征兆。
但身边不时和勾魂的阴差擦肩而过,钱乾还是蛮害怕的,他说:“大师,要不咱说说话吧,这阴森森的,还是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