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微:“嗯,差不多吧。”就是送他的魂魄回家时,拍在他魂魄后背的那道符咒在顶用。
钱乾嘿嘿一笑,美滋滋的,这样他就彻底放心了,大师出品,他绝对信赖!
一般人撞鬼都急迫于彻底解决,但看他这样子,好像已经十分满足,半点不着急解决小兰香的样子。
许白微新奇道:“看你这样子,只要小兰香不能伤害你,你就满足了?本来想说帮你劝说一下,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别!别别算了啊!”钱乾稍稍急了,说话都有点结巴,随后看见许白微噙着笑明显是在打趣他的模样,眼神透出一股幽怨,“…………”
钱乾:“虽然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了,但是精神健康还是要的,天天晚上在梦里听他哭,也很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好不好!”
“而且、而且,大师你不知道,在梦里的时候那感受和平常不一样,好像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我能够感受到小兰香真的很爱他说的裴郎,一晚上他也不全是在哭,哭够了的时候就停下来说他和裴郎以前的事。”
“他们生在不和平的年代,民国嘛,大家都知道。小兰香从小家里穷,又是齿序很小的孩子了,家里不缺儿子,看他长得漂亮就卖给了戏班,要混出头,吃了很多的苦。成名之后慕名而来的或许就没那么印象深刻,但那裴郎偏是小兰香成名之前就认识的,十六七岁,那时裴郎二十四五,是当地大族出身,很忙,看顾过他几回,那时小兰香名气不大,裴郎却说他很有灵气,后来时常忙里抽空来看他,专听他的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小兰香的名气越发大,他的一颗心早早落在了相伴几年的裴郎身上,纵使从籍籍无名到喊得出名号,几年间裴郎对他的态度从未变过,一直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甚至没有表露过什么越界的情愫。
二十岁时的小兰香,曾试探过一次,他问裴郎,怎么看那些权贵为伶人赎身一掷千金的?
裴郎笑说:“唱戏也是一门艺术,本身无关乎贵贱,旁的贵人为伶人赎身,多是心有轻视,便囚回家中做金丝雀,我观兰香爱戏,自不想如此。”
小兰香笑着应承,心中颇有失落。
十六七岁时泯然众人,他不敢,现在成了班里的摇钱树,他还是不敢,不敢去求他的“一掷千金”,毕竟这种带着风流意味的字眼,于旁人是一桩谈资,贴上书香门第的裴家却略显有辱门庭。
不过裴郎说对了一点,他的确是爱戏的,年幼时虽是被卖进戏班,这些年来倒也不全是走错了路。
再后来,时局动荡了,裴郎拿笔做书做画的手,拿起木仓上了战场。
小兰香很久没再见过他了。
越是国难当头的时候,听戏看戏的却越多起来,仿佛只有在这丝竹声中,才能暂时遗忘掉现实的残酷。仍然有很多人来找小兰香,其中不乏权贵,也有主动提出要为他赎身的。
但他都拒绝了。
他很想他。
不知道他在战场上有没有想起过自己,但还是希望不要,战场上那都是真枪实弹,一个疏忽就会要命的地方,他在做大事,那就还是专心好了。
小兰香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
再见之时,是裴郎的书信,是裴郎的朋友带来的,至于裴郎他本人……已经没了,淹没在不知道哪一颗炮弹的尘灰下。
书信不成书信,太短了,大意是说,时局动荡无人相护,繁花盛景的行当也不是好去处,抱歉他未经允许,让友人替他代为赎身,望兰香爱戏先爱己,不做金丝雀,只为自由莺。
当初不赎,是因为他在,现在来赎了,是因为他不在了。
……
钱乾皱着眉,伸手挠了挠头,听了小兰香和裴郎的部分故事之后,原本还有点埋怨的情绪,只剩下怜悯。
“……我就是觉得他很可怜,能理解他为什么一直纠结于过去了,但是一直纠缠我也不是办法,我可怜他归可怜他,但总不能为了成全他,就真让自己提前去死吧?”
“要是有办法能说动他就好了,小兰香也是一个可怜人,不想跟他动粗。”
在复述小兰香的故事时,钱乾说得很细很认真,可以看出他在梦中的确受小兰香情绪感染很深。灵魂更加敏感是一面,另一面是小兰香为情债鬼,他的情感更加偏执,所以其实死后的小兰香,在性情上和他生前肯定也有出入,就听钱乾说的小兰香生前的故事,应该是个敏感内敛的人,生前肯定是做不出刚见面认识就扑人这种事的。
钱乾的提议,其实也是许白微的想法,情债鬼其实恶性不大,除了被纠缠的本人会比较苦恼以外,几乎不会随便骚扰生人。这次要不是被钱乾那张臭嘴惹恼了,估计也不会把他丢到黄泉路上去。
小兰香以前应该都没有伤过人,先礼后兵,一向是许白微对付他们这种鬼的原则,如果光靠动嘴皮子就能说明白,那当然是最好了。
夜里
钱乾没回去,干脆留在三元观了,他人在哪儿都没关系,反正只要一做梦小兰香就找来了。之前他还躲到朋友家去过,但是发现没用,那小兰香的魂魄就跟装了自动定位系统似的。
当然,三元观是没有房间给他睡的,直接在后院打了地铺,睡觉之前,许白微在他和自己身上贴了入梦符,到时候就能到他梦中去见一见那小兰香。
殷符言又跟王燃挤去了,许白微自己睡一间屋,凌晨两点,躺在床上的许白微眼珠动了动,已然入梦。
她睁眼看见了一间封闭的房间,古色古香的,大概是小兰香现在一心想让钱乾去投胎,所以梦境里也不是钱乾最初看到的到处挂红的新房,就以普普通通的房间。
她入的是钱乾的梦,所以他必然已经先一步在梦中了,此时钱乾生无可恋地坐在房间里的桌子边上,显然已经对按时做梦轻车熟路了。
许白微没见过小兰香,一直都是从钱乾口中说起他,此时见到房间里除了钱乾以外,还有一个人坐在床围边,那的确是一张漂亮的脸,但此时没穿戏服、也没穿头天晚上出现时的喜服,冷着脸的样子,没有万种风情,倒显出一丝冷艳来。
钱乾有点崩溃:“小兰香啊小兰香,你现在又看不上我,那你还老来缠着我做什么?”
小兰香睨了他一眼:“我看守着看什么时候能送你去投胎。”
钱乾:“…………”他真是服了,你才是活阎王!
乍一看见许白微这个生人出现在梦中时,小兰香神情倏地变得警惕起来,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朝她看来,她是什么人,小兰香瞬间就猜出了七|八分。
被他丢到黄泉路上本该去死的钱乾回来了,还突然多了一层金光护身,叫他无法靠近,绝对不是钱乾运气好而已。
“怎么?要抓我去地府投胎,还是要直接打得我魂飞魄散?”小兰香的嗓音紧绷得厉害,可能还因为有点情绪激动,显得有点尖利。
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不能再继续找下去了。
钱乾看到许白微入梦来,他倒是高兴,“大师!”
许白微看见了小兰香面貌之后,目光就没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了,视线错开,姿态从容地找了桌子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
“是想让你去投胎,不过不是抓,是劝,当然,如果你不听劝,一些必要手段还是会有,就看你怎么选了。”